屋檐下的燕巢（外一篇）

□龔興瓊

假期，我們回到農村老家，及至院中，不覺又抬頭望向檐下的燕巢。

那個燕巢依然還是牢牢地貼在檐下靠屋頂的一角，巢口細長，紡垂形的巢身，全是一層極細的泥土顆粒累積而成，粗糙中透著精致，望著它，總想將“粗糙與精致”這對矛盾的詞集于它一身。粗糙，是因為那已干得變成灰褐色的泥土粒凹凸于外表；而精致，除了那特別的巢形，也更因為那凹凸不平的泥土粒，它們不計其數，卻那樣均稱，疏密有致，稱它為一件藝術品不點也不夸張。

此時，早已看不到巢的主人——燕子一家，只余下一個空空的巢。年年初春紫燕雙飛還，時隔不久，就有巢中雛兒歡叫爭食的熱鬧猶記于心。屈指一數，這一家子秋去春回，這巢已有五六個年頭了。它們為何不換個住址或筑個新巢？是這里舒適，還是感念當初屋子的主人救護雛燕，不得而知。

燕子是眾多候鳥中小巧，機靈的鳥兒，我們一家一直將它們當成一種吉祥的鳥，不傷害它們，不驅趕它們，但也沒有誰刻意在乎它們的歸期，也不曾留意它的巢穴，直至那一年檐下的巢意外發……

那是一個春夏之交，哥嫂外出歸來，還沒跨進院壩，便聽得檐前燕子嘶叫，它們看見有人歸來，撲騰翅膀，驚慌地從地面飛向高處。落在屋外的電線上，面向房屋唧唧叫個不停。原來，燕巢摔落在地上，五只羽翼未豐的雛燕張著大嘴伸長脖子高聲叫著，幸好巢結實，只碎了一些邊沿，五只雛燕安然無恙；幸好家中大花貓貪玩外出未歸，五只雛燕躲過一劫。嫂子捧起跌落到巢外的雛燕放入巢中，不經世事的小家伙們滿心以為媽媽即將喂食，頓時唧唧叫著，伸長脖子，張開大嘴。哥哥查看墻壁，檐下墻壁修房時刷過灰漿，灰漿容易脫落，加上巢中乳燕一天天長大，巢承受不住重量而落下。不管怎樣，雛燕安好，應是萬幸之至。兩只燕子落在屋外的電線上唧唧地叫個不停，時而俯沖而下，瞬間雙雙折返回去，不難看出，這對燕子父母此刻對孩子的擔心。

哥哥找來長梯，將釘子釘入墻中，留下半截在外，小心翼翼地捧著鳥巢，將巢放于釘子上，用膠布固定，將它穩穩地還原在原處。我們剛離開，燕子眨眼間落在巢口。嫂子嘆息道：“可惜了，這一家受過驚嚇，明年不會繼續在這里了。”

日子又恢復了原樣，誰也不曾在意它們的去留。誰知，第二年春天，那貼著膠布的破巢里又住進了兩只燕子，無從知道是否去年的燕子，依然是小巧的身子，腹部的毛帶著淡淡的紫色。父親說：“這一定是去年的燕子，知道我們不傷害它們，這是對我們的信任，并以此教育孫子，不讓他用竹竿傷害鳥兒。”

膠布的壽命終究是有限的，這巢終于在一個深秋的夜里又一次摔落下來，這一次竟摔了個粉碎，滿地的泥沫兒，滿地的羽毛。父親邊清理邊感嘆：“燕子得花多少心思才能筑一個巢，明年，它們應該會重找地方安家了。”話語中帶著無限遺憾。

誰也沒料到，當春回大地時，屋檐下又壘起了一個新巢……

銀杏葉翩躚

站在初冬的銀杏樹下，沐浴著冬日暖陽，任隨帶著涼意的風拂過臉頰，從雙肩掠過……

又是黃葉紛飛，心情一如明媚的陽光，帶著陽光般的心情看風景，蕭瑟的風景也變得斑瀾。銀杏算得上這段多彩風光中的尤物，從深綠漸退，到寒意中綠意泛黃，也曾低頭嘆惜，是陽光錯過銀杏的華裝？還是銀杏錯過冬日暖陽？誰能料到，幾天的艷陽，一樹樹金色綻放，如佳人相約。陽光里，它在風中招展，翩躚起舞，如千萬只黃蝶紛飛空中，不單是我，也捕捉了多少路人的目光。“滿地翻黃銀杏葉，忽驚天地告成功”。踩著金色鋪成的小徑，漫步樹下，不時抬頭昂望，不時低頭駐足，眼中只有那一抹黃，細細端詳，豈是一個黃字能概括？幾片翩飛的葉子裊裊飄于眼前，一伸手，小巧玲瓏的扇形，飄入我手中，如鑰匙一般，打開記憶的大門，童年的那份美好躍然眼前。

童年時，在我那狹小的鄉村空間里，銀杏樹并不常見。書中對銀杏樹葉的描述：“如一把把小巧的扇子”。銀杏如磁石一般吸引著我，“銀杏樹又名白果樹、公孫樹，曾是僅遺存于我國的珍稀樹種之一，素有“活化石”之稱。銀杏樹的果實和葉子均有很高的藥用價值和食用價值”。簡潔的資料介紹，更是激起了我一睹其“芳容”的渴求。好長一段時間里，與奶奶的話題里總是“白果”兩字，奶奶口中，叫白果才是順口的。我們走了好遠的路，得見其真面目。綠葉婆娑，扇影無數，驚嘆不已。我小心采下幾枝，認真地插入潮濕的土中，天真地認為，從此會有一株古老而又年輕的樹苗陪我長大。現在想來，那是童年多么天真美好的愿望！

再見銀杏，已是多年后的一個夏天，師范面試入住的酒店門前花盆中，種著一株枝干屈曲盤旋的銀杏。枝葉雖不多，翠綠的扇形葉子卻形成一道風景，美是美矣，心中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它從遠古一代一代走到今天，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中茍延，不由得為它叫屈。小小的葉片總是不知不覺的牽絆著我的心，盼望著它在家鄉的土地扎根，家鄉亦會因它的古老美得深邃。

記憶在時光的大門里穿梭。驀然發現，也是這樣時節，也是這樣明麗日子，午后的陽光灑滿了回鄉的路。路旁一農家小院前一片金色，幾株有些年紀的銀杏樹黃葉隨風紛紛飄揚。樹下，乃至好長一段路面都鋪著密密層層的黃葉。“刷——刷——”院子里，幾個稚氣十足的小孩，手握比他們個頭高得多的掃把用力地掃著，掃得那樣認真，他們身旁金色成堆。不料，其中一人將掃帚一扔，蹲下身子捧起一大捧黃葉往空中一拋，其余孩子依樣學樣，院子里黃葉紛飛，幾個小伙伴在紛紛揚揚的黃葉中穿梭，歡樂的的笑聲感染著路人。路過的我不由停下來，靜靜地看著他們，分享他們的快樂。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無論農村還是城市，每到一處，銀杏獨特的身影都成為一道美麗的風景，“古柏高枝銀杏實，幾千年物到而今”。臨風遠眺，遠山如畫，環顧身旁，近樹流金，不知不覺，醉在金色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