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陶吊墜（外一題）

□馬學全

在王小倩和李海波的婚禮上，我們發現了一個秘密。王小倩細長的脖子里戴著一個黑陶吊墜。這個黑陶吊墜，把我們的思緒拉回到一年前。

那是初秋的一個周末，我們相約去郊游。回來時路過一個叫古城的村子，有人提議去村子旁邊的古城遺址看看。于是，我們的越野車拐了一個彎，前行了一段，就看到了那座漢代的古城遺址。歷經兩千多年歲月侵蝕，如今的古城只剩下幾段殘垣斷壁。走進古城遺址，一簇簇荒草隨風搖曳，在艷陽的照射下，呈現了一種別樣的美。

腳踩著軟綿綿的黃沙，我們的眼睛這里看看，那里瞅瞅，感慨著歲月的滄桑，想象著古城昔日的輝煌。“哇，這是什么？”王小倩突然發現新大陸似的叫了一聲。我們循聲望去，王小倩蹲在沙地上，手里捧著一塊巴掌大的黑陶。

“哈哈，你可撿到寶貝了。”李海波接過王小倩手里的黑陶，眼里露出了高深莫測的光芒。

“有啥好稀奇的，不就是一塊爛陶瓷嗎，要是一個完整的陶罐還差不多。”我們一個個不以為然。

“這可是兩千多年前的陶瓷。”李海波擺弄著那塊黑陶，“看，上面的花紋多美啊！”

“別說兩千多年，就是兩萬年、兩億年，不還是一塊爛陶瓷嗎，難不成能成了精？”我們的臉上露出了不屑。

“那可不一定呢，它雖說是一塊不完整的陶瓷，但卻承載著歷史和文化。通過它，我們不光能了解古人的生活，還能研究古代的手工藝術。”李海波侃侃而談。

李海波歷史系畢業，干的卻是辦公室文案。我們都說他選錯了職業，應該去考古。接下來，我們又發現了十幾塊大小不等的黑陶瓷。李海波挑了其中兩塊，一塊巴掌大的，一塊銅錢大的，中間有個圓孔。

一路上，李海波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手里的兩塊黑陶瓷。王小倩兩眼一眨不眨，認真的樣子就像小學生，她開始叫起了李海波李老師。王小倩不無崇敬地說：“李老師知識淵博，做文案實在是太屈才了。”

李海波似乎受到了鼓勵，指著黑陶瓷說，別看它只是一塊陶瓷，里面的學問大了去了。兩千年來，它不斷吸收日月的精華和大地的靈氣，已經有了自己的靈魂，它不是一塊普通的陶瓷。

“我要做一個支架，把這塊大的擺在家里。”見我們沒反應，李海波又說，“至于這塊小的嘛，我要把它打磨光，做成一枚吊墜，送給我的愛人。”

“哈哈，” 我們終于沒能忍住，“給最愛的人送一枚爛陶瓷打磨的吊墜。李海波，你可真想得出來。”

我們注意到，王小倩目光柔柔地看著李海波，眸子里汪滿了秋水。

“用兩千年前的陶瓷做吊墜，意義非凡，你們就慢慢領會去吧。”李海波一本正經地說。

一段時間后，聽說王小倩和李海波戀愛了。

王小倩在中學當語文老師，是一名文學青年，已經發表了幾十首詩。據說，就是那次郊游，讓王小倩喜歡上了李海波，她究竟喜歡他的學識，還是他天馬行空的思維，我們不得而知。

跟李海波戀愛后，王小倩的詩寫得更好了，她的名字頻繁亮相本地報刊。據說，是李海波給了她創作的靈感。

幾個月后，李海波真的改行去做考古了。有沒有王小倩的推波助瀾，我們不得而知。反正，李海波干起了考古。再見到李海波的時候，他三句話不離本行，說的都是跟考古有關的事。

李海波經常到處跑，今天在野外發掘古墓，明天去外地參加學術研討會，忙得像個陀螺，我們跟他見面的機會便越來越少。王小倩倒是經常能見到，說起李海波來，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幸福的光芒。

夏天快要結束了，李海波和王小倩的愛情，也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他們要結婚了。

婚禮上，李海波風度翩翩，王小倩楚楚動人。他們來到我們這桌敬酒時，有人突然望著王小倩的脖子“啊”地叫出了聲。王小倩光滑雪白的脖頸上，戴著一個用紅絲線穿著的黑色吊墜，泛著朦朧的光。王小倩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頭害羞地笑著，用手輕輕摩挲著吊墜。

“嘿嘿，就是去年撿的那塊黑陶瓷。”李海波說著舉起酒杯，愛憐地望著王小倩胸前的黑陶吊墜說，“它是我和小倩的媒人呢！”

天吶！我們吃驚地叫了起來。

一封信

王蕓進門的時候，張瑞正坐在沙發里打電話,她放下手里的東西，就去廚房做飯。

張瑞打完電話，來到廚房，問王蕓要不要幫忙。王蕓說，不需要，忙你的去。張瑞說，忙完了。王蕓拿起幾瓣蒜遞給他。張瑞邊剝蒜，邊跟王蕓說，肖斌過幾天要來。王蕓停下切菜的手，說他來干什么。張瑞說，他說是出差，順便來看我們。有啥好看的。王蕓有些不開心。張瑞剝完蒜，洗干凈，放到切菜板上，問王蕓還需要干啥。王蕓正往鍋里倒油，說不用，飯馬上就好了。王蕓說著打開抽油煙機，在呼呼的風聲中開始炒菜。張瑞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心卻靜不下來。

張瑞和王蕓、肖斌是大學同學。有一年元旦前，學校要舉行文藝晚會，他們所在的班級要排演一場小型話劇，王蕓演女特工，肖斌演暗中接應和保護她的地下黨員，張瑞演國民黨軍官。在劇中，張瑞喜歡上了王蕓，對其死纏爛打。王蕓重任在肩，對張瑞的示好時冷時熱，兩人的關系若即若離。從張瑞身上，王蕓探聽到許多有用信息。張瑞因泄露軍事機密被關了禁閉，并有可能受到軍事處罰。此時的王蕓，已開始對張瑞有了好感，但她的身份已暴露。危急關頭，肖斌挺身而出，將王蕓救出。肖斌身受重傷，以身殉國，臨死前表達了對王蕓的愛慕之情。

當然，這是在戲中。

在戲外，肖斌也暗暗喜歡著王蕓，但他是個靦腆的大男孩，不善于表達感情。肖斌跟張瑞同宿舍，平時關系不錯，當肖斌跟張瑞說起自己喜歡王蕓的時候，張瑞其實也在暗戀王蕓。王蕓父親是省里的廳長，而張瑞出生在農村，在王蕓面前，他多少有些自卑。

王蕓雖是高干子弟，卻沒有公主的傲氣，她平易近人，對每個同學都很熱情。

大四那年，大家都開始找尋出路。張瑞如果回到老家，最多當個小職員，一輩子沒啥出路。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張瑞做出一個大膽決定，他要追求王蕓，如果王蕓答應做他女朋友，他就能順理成章留在省城。就在這時，他無意中發現了肖斌寫給王蕓的一封信。肖斌文筆優美，已在校刊上發表過多篇文章。張瑞做了一個更大膽的決定，他把肖斌寫給王蕓的信偷出來，落款改成自己的名字。王蕓見到張瑞的信后，很快給他寫了回信。就這樣，張瑞和王蕓戀愛了。當張瑞和王蕓出雙入對時，肖斌的失落令人同情。

轉眼，他們大學畢業了，張瑞順利留在省城，進了機關。肖斌則回到了老家所在的縣城。兩年后，張瑞和王蕓結婚了。婚后，他們的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張瑞更是踩了風火輪一般，仕途走得順風順水。

一次，張瑞在家整理書籍時，從一本書里掉出了幾頁紙，撿起來一看，是王蕓寫給肖斌的信，落款時間正是張瑞開始追求王蕓的時間。原來王蕓最初喜歡的是肖斌。張瑞腦子里一個激靈，他把那封信原封不動夾回書里。過了一段時間，張瑞發現那封信不見了。

吃飯的時候，張瑞故意問王蕓，她是不是不想見肖斌。王蕓說，這么多年都沒見了，沒話說。張瑞說，那就別見了。王蕓說，到時候你自己去，就說我不舒服。

過了兩天，肖斌打來電話，說他已到省城。張瑞去見肖斌，兩人一見如故。席間，他們喝了不少酒。聊起當年的校園生活時，肖斌突然問張瑞，他究竟愛不愛王蕓。張瑞肯定地說，愛，當然愛。肖斌笑了笑，王蕓愛你嗎？張瑞被問得莫名其妙，說當然了，不然怎么能走到一起。肖斌又笑了笑，那封信作用不小吧？張瑞感到臉上火辣辣的，想不到肖斌會提起那封信，他故作糊涂，問，信，什么信？肖斌借著酒勁說，哥們兒，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了。那——張瑞張口結舌。來，喝酒，別的不多說了，只要你們過得好就行。喝完那杯酒，肖斌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張瑞打車把他送回賓館。

王蕓一直在家等張瑞，見他一身酒氣，問他飯吃得怎么樣。張瑞說挺好，肖斌喝醉了。王蕓給他打來洗腳水，張瑞洗完腳就睡了。

一覺醒來，張瑞就把跟肖斌喝酒時說的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