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魚在城市的夜空游過（組詩）

□ 周 薇

誤入歧途之樂趣

我們對此處是陌生的

每一次，一點點探索

樓下哪些小超市有礦泉水和雪花

周圍哪家面館的豌雜面可以飽腹

慢慢地，我們會，沿著河道散步

偶爾還會出橋，探索更遠一點的城市中心

更多的時候，我們會驚異于那些

我們熟悉卻有著陌生名字的事物

比如，桃金娘的花朵是如此之紅艷

甘藍菜天天以蓮花白的靈魂出現在餐盤

榕樹并不是一直高昂入云，它會守在橋邊

像嘉布遣會原住居民那樣，謙卑地低著頭顱

也會頑皮地從夜色中伸出好奇小爪子勾住行人的衣角

身邊熟悉的事物突然陌生

有我們所不了解的名字和思想

身邊陌生的事物突然熟悉

原來它是這，它是那

是每一次來自未知的顫栗

“對那些讓人眩暈的事物保持警惕”

另一個朋友如此說道，這個時候

我正抬頭，從正午的光暈醒來

孔雀的覆羽抖動如火焰，綠色的鳴叫聲中

蝴蝶端莊踱步，引領一種虛幻審美，

麻醉心扉

“得從事物的另一端醒來”

馬路邊，掃銀杏葉的阿姨

埋頭于聚集黃金的溫暖

無視車水馬龍的街道、人群和一兩只掉隊的

白頭翁，撲棱翅膀想重回天空的懷抱

此刻，那場醞釀著稀薄人世的大霧

被動物園里大象的足音回響，震得粉碎

與一只誤入的河鷗狹路相逢

也許是冬天橋上的風，太急

也許是帽頂之上那個小小的凸起

讓這只誤入的河鷗

以為迎面而來的是一塊巨大的饅頭團

紅色的喙筆直地瞄準饅頭的運動軌跡

羽毛雪白，翅膀下覆蓋著灰色的飛翼

小心翼翼，如隱藏著本性

綠豆般的眼睛充滿狡黠

暗喜同伴尚且很遠

一邊又帶點疑惑，為什么，這饅頭團

不按既定的自由落體的軌跡？

而在目標之下，還有一雙眼睛在觀察

隨著一聲尖叫饅頭還縮起了脖子

它，突然驚醒提升加速

這不是天空的自由，也不應是熟悉的食物

就這樣，錯失一次

與誤入的河鷗對視眼睛

那蒼老的眼瞼下的居住者，心中的少年發出一聲嘆息

只為了一個不太歪的開始而開始

站在細長指針的尖端，聆聽那

白雪枝頭隨齒輪轉動而綻放的新綠

它還是那個夜晚，藍天在烏云深處

蠢蠢欲動，卻不再是前一秒的夜晚

坐在車上的人，心中涌起云端的歌聲

已經到來，目標如此明確，嶄新的音部展開

會有更多的燕子云集，會有更多的歌聲

據說27 天會重新鑄造一個自己，細胞會自我淘汰

每一個腐朽組織，獲得新生

猴子在鞭子和花生的雙重誘惑之下

偷取了不屬于自己的袈裟

星辰耐心修正廣場上空高懸的羅盤

此刻，幸福超市里打滿標語

“幸福不遠，就在左右”

是的，黎明的第一絲芽光，也在左右。

對一條冬日的河流無能為力

準確地說，這已經不是我

秋日經過的那條河流

凝視過的事物已被替換

水流得更遠也更深，

踏進冬夜刺骨的冷，喉嚨

已無法清晰描述冷凝的霧氣

落葉深厚于淤泥，掩蓋

清澈的本質，這是三九的河流，

僵硬，冷漠，無動于衷

冰面破碎冷酷，只容許一只腳的邁入

沉默的符文，一再重申

另一只，懸在時間與空間之外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鯨魚在城市的夜空游過

當我望向你，你的眼睛

就是世界的盡頭

這個城市只有我，在

嗡鳴聲中保持清醒

而你在悄悄游過

在我隱隱作痛的頭腦的宇宙里

你龐大而細微，無處不在

藍色的鼻翼打著響鼻，

白霧像紗衣籠罩，你愛我

就像我眼中的世界盡頭

我的眼中只有你，而眼角余光瞥見

夜空黑色的底幕和另一個我

看著我望向你，實際上我可能

并沒有在望向你的時候感知

一些啟示，夜如此黑

一些看不見的雨落了下來，

落在你我身上，這個城市夜晚的街道

空無一人，燈光明亮變形

一些看不見的雨

改變可能的未知，就像暗夜

在一頭鯨魚身上緩緩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