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本刊全媒體記者 曾勛 見習記者 包敏

西昌邛海風光。
“西昌1950年解放時,城里城外的九街十八巷,許多街道沒有路燈,到了晚間漆黑一片……”
“80年代開始,西昌城區路燈建設事業煥發出青春。隨著二灘、錦屏、大橋電站修建投產,省級電網路經西昌以調節電力,為路燈更換和安裝提供了電源保障,西昌的路燈由昏暗變為明亮。”
“90年代以來,將街巷中原有的路燈進行了更換和增添……西昌是涼山彝族自治州州府駐地,市區有了明亮的路燈,黨不僅給西昌人民帶來了光明,也給涼山500多萬各族人民帶來了光明?!?/p>
李凱恩老人以西昌的路燈之變為小切口,深情回憶起涼山的巨變。1926年出生于山西臨縣農民家庭的李凱恩,十多歲踏上革命道路,先后參加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1949年,李凱恩主動隨南下的四川工作團參加西昌戰役,之后加入涼山民主改革的大軍,見證了涼山“一步跨千年”的蛻變。
透過“大歷史”的視野,觸摸鮮活的生命,如李凱恩那樣的無數個體在涼山這片錦繡山河生活奉獻,譜寫了一曲曲關于建設發展的史詩之歌,涼山的建州史就是他們“個人史”的聚合。
1949年春末,時任山西晉綏軍區總司令的賀龍,來到晉綏三分區駐地離石(今山西呂梁市),主持召開黨政軍干部及企事業領導人大會,傳達西柏坡召開的七屆二中全會精神。
賀龍在會上說,黨的七屆二中全會決定在晉綏老解放區調出大批在職干部,隨軍到大西南開展工作,希望大家響應黨的號召,踴躍報名。
一時間,與會人熱血沸騰,其中,一名23歲的青年暗自下定決心,要隨軍南下。他便是當時在三分區行政專署財政科任職的李凱恩。
“南下干部很快來到山西臨汾晉綏黨校,學習接管城市方針政策、注意事項、投彈射擊、軍事訓練后,隨同解放軍18兵團向西南進軍?!崩顒P恩回憶說,他們一路上風餐露宿,千辛萬苦,踩響敵人埋下的地雷,遭到國民黨股匪襲擊,有的戰友不幸犧牲。
西昌南臨金沙江,北有大渡河,東有大小涼山、魯南山,與云南毗連,西有雅礱江、安寧河環繞,自古便是川滇的交通重鎮和攀西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成都解放后,蔣介石即命令于1949年12月23日飛逃海南島的西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兼參謀長胡宗南,到西昌集結國民黨軍殘部。胡宗南揚言要把西昌建成“大陸游擊根據地”,妄圖憑借大涼山的崇山峻嶺和大渡河的天險茍延殘喘,等待英美等國際力量的支援。
1950年3月12日,44師兵分兩路從曲靖地區出發,從巧家西渡金沙江,殲滅寧南、普格之敵后,經大箐梁子、大興場、川興堡,由東向西昌攻擊;師主力由會理北渡金沙江,再往北直取西昌。當時物資緊張,渡江后,戰士們兩晝夜沒有飯吃,由于存水不夠,不少戰士只能飲尿解渴。
44師進抵距西昌約15公里時,胡宗南等國民黨將領連夜乘機向海南逃竄。據后來被44師抓獲的俘虜供認,胡宗南等出逃的飛機每架只能運送20余人,數百名敵軍官和家屬蜂擁而上,導致機艙門無法關閉,最后警衛只能對空鳴槍驅散人群,可見其狼狽之態。
3月27日下午5時,44師第132團攻占機場后隨即進入西昌城內,西昌解放。據44師師長兼政委向守志回憶:“我們還沒攻城,大部國民黨兵就已跑散了。當地的彝民抓了不少俘虜,把槍和俘虜送交給了解放軍?!薄芭c其他戰役相比,這一仗雖然沒費多大力氣,但它的象征意義太大了——這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在祖國大陸對國民黨軍的最后一仗。我有幸趕上了,很榮耀?!?/p>
今年上半年,國際原油及化工期貨市場巨幅震蕩、國內化工市場啟動遲緩、下游企業開工率嚴重不足、一些進口化工產品出現集港……企業面臨巨大壓力與挑戰。
從西昌前往昭覺,必經一條深溝,這里海拔3000米左右,山上常年有積雪。以前這里叫倮洛依打,“倮洛”是彝族人的自稱,“依打”意為很深的山溝。西昌戰役后期,昭覺縣地下黨員馬拉惹和彝族上層人士馬格爾率領彝民武裝原靖邊司令部彝務團,在此阻擊國民黨殘余部隊。
戰斗中,彝民武裝共打死打傷敵軍官兵78人、俘虜100余人,繳獲槍炮100多件,并將全部俘虜和繳獲的武器押送到西昌交給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西昌軍管會,受到中國人民解放軍184師的嘉獎。1953年后,倮洛依打改名為解放溝,沿用至今。
1950年3月,李凱恩隨北路軍184師從成都挺進西昌。部隊從溫江出發,到達雅安時遭遇大雨,從未穿過草鞋的李凱恩腳底磨出了血泡,到達滎經縣城后,大雨終于停息,李凱恩這才換上了母親為他打的布鞋。到達涼山后,他被組織分配到西昌軍管會,從事糧食征借與供應工作。
西昌剛解放時,匪徒惡霸橫行,征糧是一項極其危險的工作。西昌城區西南方向的安寧河畔,坐落著一座名叫佑君鎮的小鎮,小鎮原叫香城鎮,曾是鹽源縣鹽中分縣駐地。1984年,為緬懷英烈丁佑君而改名佑君鎮。丁佑君便是犧牲于當年西昌的征糧工作中。
年近八旬的當地居民王孝如當年還是一名幾歲的小孩,他目睹了丁佑君犧牲的全過程。丁佑君烈士陵園旁,柏樹森森,繁花似錦,如今仍有不少人到此追悼先烈。在陵園內的涼亭里,王孝如向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講述起當年的故事。
丁佑君1931年出生在樂山市岷江江畔瓦窯沱的鹽商家庭,1950年1月瞞著家人考入西康人民革命干部學校。西康人民革命干部學校在雅安,丁佑君畢業后主動向組織要求到艱苦的涼山去工作。
西昌解放之初,奸商哄抬物價,民不聊生,當年的征糧是關乎西昌社會穩定的戰略性工作。在這樣的背景下,丁佑君被派到西昌縣鹽中區參加征糧工作,向群眾宣傳黨的政策,講解革命道理。
“當時我還是六七歲的孩子,看著丁佑君被土匪押到碉堡前。她倒下后,碉堡里的同志射出復仇的子彈,打死打傷多名土匪?!蓖跣⑷缏曇粲行┻煅实卣f,“丁佑君當時并沒有犧牲,被土匪拖到了半里外的地方,晚上她去一口井前喝水,被一名當地民眾看到了,給了她一塊紅糖,她當時已經吃不下了,半夜,丁佑君因失血過多而犧牲,時年19歲。”
丁佑君的犧牲令組織震驚,也促成了一場場雷厲風行的剿匪行動在涼山展開。不久后,西康省工作團駐進鹽中區,指導全區范圍的“清匪、減租、退押、反霸”斗爭,槍殺丁佑君的趙世華被處決,匪首王國賢、王國佐、諶洪祥、朱暄等人先后伏法。鹽中區最大匪首趙明安逃往鹽源后,于1953年5月終被人民解放軍剿匪部隊擊斃于樹河。

丁佑君烈士陵園的丁佑君塑像。(曾勛/攝)
涼山州地方志辦原主任王林吉談起他與涼山的不解之緣,頗為感慨,更加感恩。1959年,從西南民族學院師專畢業后,生在樂山、長在樂山的他只身來到大涼山腹心彝族聚居區昭覺縣,在山坡上的馬圈里辦起了學校。
“當時就我一個老師,一塊黑板,一盞馬燈,黑板還是當地人家不用的柜子拆下來的木板,我用墨水涂黑后就做成了黑板?!蓖趿旨嬖V記者,“第一天招生,來了十五六個學生,從十歲到十五六歲不等,我會彝語,就教他們‘天亮了’‘起床了’,怎么讀怎么寫?!?/p>
“武定國,文安邦。內亂和匪患平定了,就要發展經濟文化嘛?!蓖趿旨菚r每月能領到19斤糧票,吃不飽,只能去撿當地人不要的土豆吃。雖然日子異常清苦,他還是堅持下來了,“那正是涼山需要人的時候,總要有人來干,這點苦不算啥?!?/p>
王林吉介紹說,1952年4月,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批準,將西昌專區所轄的彝族聚居縣和相鄰彝漢雜居縣從西昌專區分出,設置相當于專區級的涼山彝族自治區,自治區政府設在昭覺,轄昭覺、美姑、金陽、布拖、普格、喜德、普雄七縣。之后在昭覺召開的涼山彝族自治區各族各界代表會議上,成立了涼山彝族自治區協商委員會,選舉彝族青年瓦扎木基為自治區人民政府主席。1955年4月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1954年)》規定,改涼山彝族自治區為涼山彝族自治州,瓦扎木基當選為州長。當年9月,轄康定、雅安、西昌三地的西康省被撤銷,所轄大部分地區都歸四川省,小部分歸入西藏,西昌專區劃歸四川省。
“瓦扎木基是涼山彝族自治區(州)第一任州長,他為涼山民主改革做了不少有益的事。”王林吉說,涼山當時面臨清匪反霸、平息叛亂和民主改革及社會主義事業建設,沒有瓦扎木基的親力親為,這些具體工作將會很難展開。鹽中區的河西準備建鎮,便是瓦扎木基提議“丁佑君同志在這里為了革命事業壯烈犧牲,那就如志丹縣那樣,建鎮就叫佑君鎮吧”。
那些從五湖四海來到涼山扎根的建設者,不管是物質還是精神層面都經歷了重重磨難,他們的工作不是“新建”,而是祛除糟粕之后再“重建”,難度可想而知。
王林吉后來當過基層干部,上世紀80年代連續擔任過昭覺縣三屆常務副縣長,幾乎分管過政府的所有部門。他回憶說,剛到涼山那幾年,主要是把文化和商業帶進來?!拔覀兘◣數厝硕己π?,不好意思來上;當地人不穿鞋,光著腳丫子跑,腳底全是老繭,我們送他們解放鞋,結果他們不穿,掛在墻上炫耀。我們說鞋子是要穿到身上的,于是,他們就把鞋子掛在肩膀上。奴隸制廢除后,我們把鹽和布運進來,解決了當地人的生活困難。通過所有人的努力,涼山地區人們的生活終于發生了質的改變?!?/p>
李凱恩回憶,他們剛到西昌軍管會時,條件極其艱苦,沒有辦公室和宿舍,只能在簡陋的房間里辦公、生活,打地鋪睡覺,自己因此經常失眠。李凱恩帶著眾人自食其力,繪圖、選址、籌錢,花兩年時間一步步蓋出了一幢四層的辦公大樓和四層的宿舍樓。1953年,李凱恩從西昌軍管會退役,轉業到地方開辟新區工作,歷任會東縣縣長、西昌縣縣長、西昌地區糧食局局長等職務。
1978年,原西昌地區所屬西昌、德昌、冕寧、會理、寧南、會東6縣及鹽源彝族自治縣、木里藏族自治縣劃入涼山彝族自治州,西昌地區建制撤銷,李凱恩成為合并后的涼山彝族自治州第一任總工會主席、黨組書記,直到離休。
如今,有不少諸如李凱恩、王林吉這樣的外來建設者,將涼山當成第二故鄉定居于此。今年91歲的梁淑英是山西平遙人,1948年,戰爭硝煙彌漫在晉中大地,梁淑英參加了革命工作,在62軍護士學校學習,為前線戰士做被裝。西昌戰役前期,她與丈夫隨62軍184師南下來到涼山,參加了剿匪的戰斗。正如王林吉所言的“武定國,文安邦”,之后,夫妻倆脫下戰袍,留在西昌參與涼山的建設工作,先后在西昌物資局和建設局等部門工作。
“姑姑和姑父的人生經歷,除了對戰爭年代的付出令人肅然起敬外,另外一點就是,憑著對黨和人民的無限忠誠,在經濟建設年代,他們也時時處處恪盡職守,而且干得非常成功?!绷菏缬⒌闹蹲恿菏鼋苷f,“他們并沒有多高的文化程度,但就是有一股子精氣神,做了許多讓后人敬仰的事。有個詞語叫‘高山仰止’,大概就是指他們這些人吧。”
1970年,西昌“410”1號高爐噴涌而出,普通高爐冶煉高鈦型釩鈦磁鐵礦的世界性技術難題被攻破;當年,成昆鐵路全線通車,西昌火車站召開的通車慶祝大會成為不少當地人兒時的記憶。共和國故事的涼山篇章,充滿起伏,動人心魄卻異常精彩。而且,故事還在繼續。
“涼山‘一步跨千年’的故事,是每個行業的每一個人共同繪就的。”冕寧縣史志辦主任王大釗說,小時候沒有鞋子穿,只能把輪胎割破自己做鞋子,帶個玉米饃饃去割草喂羊。盡管在物產相對豐富的安寧河畔,小時候人們還是吃不飽飯,飽一頓餓一頓。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物質條件大大提升,更重要的是思想文化意識的進步,特別是文化自信,讓涼山的未來充滿了無限可能。
“1982年我們分到了土地,人們的勞動積極性提高了,不挨餓了?!蓖醮筢摶貞浾f,農村聯產承包責任制帶來了一系列良性的連鎖反應,農業擺脫了長期存在的困境,地方財政連年赤字的局面得以扭轉。生產力解放的同時,不少新企業落地,老企業煥發生機。
原冕寧絲綢廠始建于1959年,老廠原址在瀘寧的山里,1970年搬遷至冕寧縣城,經歷過特殊時期的低迷,1978年之后,絲綢廠迎來了輝煌時期。當時,冕寧絲綢廠是冕寧縣唯一的國企,最興旺時期廠里有綢機108臺、職工近千人,是縣里最大的納稅戶。
1989年冕寧絲綢廠迎來建廠30周年,不少老員工還對慶祝活動記憶猶新。曾經在絲綢廠工作了幾十年的老工人王雪莉回憶說:“工會組織職工野外活動中,最難忘的是阿克子煮的‘坨坨肉’,又脆又嫩。從熱氣騰騰的大鐵鍋中撈上一坨,蘸上點鹽和花椒面。在彝海邊,在草坪上,在藍天白云下,大口咀嚼,大口地吞噬,那口感,那味道,簡直不擺了?!苯z綢廠的煙囪,當時是縣城最高建筑物,每天上下班的汽笛聲,會驚擾到縣城的每個角落。
這一時期,西昌卷煙廠第一期工程竣工試產,全國第一家苦蕎粉廠——昭覺縣格蘿蒙食品廠竣工投產……改革開放的春風拂遍大涼山,處處都是熱火朝天的創業景象。
王林吉無法回避特殊年代的不堪往事,他說,脫離實際的“涼山跟著熱山跑”讓涼山在特殊時代失去了發展機會,但改革開放徹底改變了涼山的面貌。除了工商業迅猛發展,城市建設和生態保護讓涼山的景區換了新顏,邛海、彝海、螺髻山……充滿民族風情的五彩涼山呈現在世人眼前。1992年建州40周年,西昌市完成了城市主干道的改造工程,州廣播電視臺、州圖書館、涼山賓館等十大獻禮工程完成,那時的涼山州府西昌市已經初見雛形。
幾年前的陽春三月,春意盎然,王大釗陪著企業合作伙伴來到西昌衛星發射中心沙壩發射場。徜徉在整潔、寬闊、漂亮的發射場區,仰望著雄偉的發射塔架,在場的朋友無不驚訝、驚奇。
歷史上的一幕幕不斷在王大釗腦海中閃現,回到家后,王大釗寫下《發射塔架下的沉思》一文,回憶了西昌衛星發射基地建設過程中“軍民團結,魚水情深”的故事。1989年沙壩地區發生泥石流災害,駐地官兵不顧自身的損失,出動人員1500人次,機動車輛600臺次,為受災群眾重建家園;1998年特大洪水沖垮河堤,89773部隊官兵成為當地抗洪搶險的中流砥柱,同當地人民一道奮力抗洪……
2012年,涼山轉型與創新的時代呼喊清晰響亮,發展與民生的時代課題深入人心。隨后的涼山全域,17縣(市)城市建設競相發展的局面愈發凸顯。
悠悠70載,軍民同心、民族團結筑夢的歌謠響徹壯美的五彩走廊,如今仍在豐饒的崇山峻嶺間回蕩,激勵著熱情的涼山人繼續書寫繁榮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