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之藍

張 方

半枝蓮

起初我還叫不出你的名字，這并不妨礙

你對一些事物的偏愛

我開始癡迷你花外衣前逗留的蝴蝶

我的愛是少于母親的，我承認

她用粗糙的雙手接住你的

每一次墜落

窗臺上墨綠瓷盆的半盆土，成為你

生命的全部

那時春雨還在路上，你過早散開枝葉

玫色花已站立枝頭

它微微上揚的裙角，托舉著一只

緩慢爬行的七星瓢蟲

假裝我是一味藥

撒開包裝左上角的缺口，將褐色顆粒

倒入杯體

繼而用滾燙的水融化

雙手捧著杯身，入座書桌。蒸氣旋轉

做出飛行的姿勢

味甘，微苦

我是當歸、川芎、紅花……

之外的另一味藥

橫著一顆心，舉杯自飲

我與它們融為一體

仿佛只有這樣，它們才會接受一個

全新的我

時光之藍

晨光托起身前的楊樹林，撒下萬兩金黃

鳥鳴逐漸喚醒熟睡的村莊

母親是第一個起早的人，她忙著扶正

第一縷炊煙

她忙著用竹掃帚一點點收回滿院的槐樹葉

你或許不會知道，那是昨夜的風在老槐樹身上

種下的因果

院兒里的大黃與小黑又在調情

毫不避諱人類

父親披一件藏藍色舊棉襖徘徊胡同口，時而

與路過的鄉親寒暄幾句

時而凝望遠方，像是追尋熟悉的身影

時隔經年，過往一直鐫刻心底

此時的我正坐上班車

在回歸的路上

春色

將一小段夢境托付河塘，環水的小鎮舉著青磚黛瓦

一串串紅燈籠攜帶風土人情，聳立窗前

被南來的風擾亂了春心

鄰水的酒家香氣四溢，飲酒人在一樹櫻花里盛開

陽光浮動杯盞里的酒水

雨廊綿長，人影晃動

長石凳倚紅木柱的少女一身青花瓷旗袍

手搖一把紈扇

在一曲笛聲中走失

搖櫓船載著追夢人在水里行走，木槳推動水流

也推動一顆顆蓬勃的心

流水的人家

映襯著不同朝代的輝煌

鏡像

湖水蕩漾出一季的惆悵，柳枝垂向湖面

雨水還掛在上面

荷花塘里的荷花向游人敞開心扉

羞出一臉緋紅

白鷺在水中忙著覓食，掀動湖面

剛下過雨的堤岸，有水洗過的痕跡

游人如織

石橋上撐油紙傘的女子在認領前世

一襲白衣接過宋朝的殘雪

此時，我繼續

在它的過往里深究

空

他一個人走進夜色，走進清苦的半生

路燈一直醒著

午夜道路安靜，偶爾疾馳閃過的車輛

像過往他不見的蹤影

走累了。斜靠一棵梧桐

玻璃瓶里的酒水還在瓶底晃蕩

他單手握著

不自飲，也不丟棄

對著空曠的道路，他放聲高歌

在歌聲中

他找回童年，一并找回

丟失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