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的詩

◎何 俊

牛與父輩

在琉璃一樣光凈的水田

我是沉重的呼吸

牽引的犁耙把夕陽翻得很薄

蒼翠是我源源不絕的口糧

生動如父輩

飲于清澗，息于田埂

俯首播種，仰頭收獲

一世的青山碧水

在俯仰間消耗殆盡

無雨的夢里睡得最安穩

白發是真實的

白紙上的黑字是真實的

從清晨到日暮的思念是真實的

用子夜的失眠捂住

驚恐的雷聲也是真實的

就在此刻

我還驚悚于這聲勢浩大的夜雨

是誰的悲傷，又是誰的不安

劃破寧靜的夜空 風聲鶴唳

我一直等待著—

也許夜再深些雨就該停了吧

無雨的夢里

你不用在風雨中飄搖了

我們愛著又恨著

雨后的城市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尾氣

像極了羊群歸圈后

留在山坡的膻味

生厭中習慣性地享受

危險的愛情一樣，飲鴆止渴

在布滿水花的玻璃窗戶

我一筆筆寫下你的名字

又一次次擦拭

什么事物讓你愛著又恨著

此時我聞到廚房里煮鮮的魚

不愛吃魚的人

對魚肉里綿細的刺是不會生恨的

在一江夏荷相見

如果我們相見

就在一江夏荷

婆娑世界如蓮之事

怎么說都是潔凈的

漁舟輕蕩 木魚呢喃

世界蒼茫的寧靜 在此刻

重歸于我們的內心

那些懸在針尖的時間

一刀刀深刻著我

荷風吹向你也吹向我

撲面而來的馨香

預示著一些荷花漸次開敗

事物的此消彼長

演繹生命的生生不息

心潔如蓮

是愛你的初衷

當我再次抵達盛夏時

躬身的姿勢

已低過每一朵盛開的荷花

命 運

我們圍坐在一起

緊緊抱住生活，時間和你

鍋里煮熟的魚鮮活著日子

我們悉數瑣碎又向往偉大

魚，是隱身于掌心游弋的命

我用光鮮的一面腥臊著生活

而另一面獨握手中

屈服于生活的種種暗傷

秋 收

收完最后一茬玉米

他踏上了南行的列車

沒來得及

向江河作揖

大山禱告

秋天已不辭而別

山風無語

溪水流長

山村又歸于寂靜

土地再一次貼近了

留守兒童和老人

門前吊掛的玉米

在風起的時候

絮叨著金色的語言

像話不完的人間冷暖

顆粒飽滿又熨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