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為蠟梅（組詩）

薄 暮

天色已晚

那么多鳥都飛了

飛向山的另一邊

我原也是其中的一只

如今，在敬亭山

看你喝酒

剛才滿天的云霞

預言明天還有一片晴空

而你執意守到明月初升

守到對影成三人

山中徘徊的清風

吹動你的衣袖

和我的羽毛

我站在一條柔軟的枝上

你把酒壺放在

泠泠的月色之中

該下山的時候你任駿馬嘶鳴

天色已晚，你眺望長亭短亭

不是明月讓你孤獨

是你自己愿意

看眾鳥高飛盡

今晚我們都不能入睡

你要牽著沉默的轡鈴

走很遠的路

我要等月亮落下

讓晨曦卷起你經過的風

我的羽毛

將馱著星斗間的縫隙漏下的水

灑進千年的馬蹄聲碎

劈柴

多年前的冬天

我在稻場上劈柴

夜里，它是溫暖

也是光明

如今在歲月的刀斧之下

一生都成了劈柴

冬天依然寒冷

可我一直渴望被點燃啊

即使如同今天的夕陽

不溫暖

但光明

生為蠟梅

這是一個漫長的冬天

看不見秋天

也看不見春天

并不影響我對世界的熱愛

蒼茫里，一點一點地孕育

澄明的色彩

大風在滿世界穿行

所有的樹都在冬眠

我在等

生為蠟梅

在極寒的時刻綻放

是宿命

也是榮光

坐在路邊

一到九月

稻子就讓空氣更有分量

花生讓大地變得溫存

萬物從容

落葉不會再驚起啄食夕照的烏鵲

遠處的村莊應該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然而沒有

我在路邊坐了很久

冬天有雪花落下，春天有桃花落下

夏天有暴雨落下。這個秋天

又會有細雨般的谷粒落在壟頭

遠處的村莊應該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然而沒有

我在路邊坐了很久

想起從前的某個地方

就會想到還沒有發生的事

那是些什么事呢

每當黃昏時候，風總是比平時用力

晚霞在河中汩汩而流

大地一點點傾斜

樹木在星空下奔走

每個方向傳來的聲音都那么熟悉

遠處的村莊應該有一座房子是我的

然而沒有

我還要在路邊

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