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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家

2022-10-30 09:49:24王文鵬
躬耕 2022年10期

◇ 王文鵬

唐俊,十年前還是堵街耀眼的做題家,如今他一門心思撲在釣魚上,直奔釣魚家的路子去了。起初,唐俊做題家的聲名不顯,這個“起初”時間挺長,差不多從小學到高中,高考放榜那夜,一炮而紅。大半夜,靜得像廣袤草原的火電廠內,燃起各色花火,焰火在空中爆燃,把整片夜空都嚇醒了。保衛科里就兩名值夜班的工人,追著放炮人跑了十來分鐘,冷卻塔都圍著繞了一圈了,除了那件不亮的白色背心,啥也看不見。結果喘息聲出賣了他。值夜班的兩個工人之一是他爸,他爸大喘著氣還能罵人:“日他娘啊,咋生個……生個這龜……龜孫兒。”另一個工人是我爸,喘得更厲害一些,想罵人,心里憋不住,嘴里罵不出,難受得厲害,只能使勁咳嗽。廠里鬧出這么大動靜,不少人都帶著家伙什兒來了。因為我爸值夜班,我媽擔心得緊,直接讓我拿著家里的鋼釬往火電廠沖。那年我剛滿十八歲,血氣方剛,跑起來不知道累,就是鋼釬太沉,還沒到火電廠退堂鼓就打得山響。鋼釬與地面不斷摩擦,刺耳的聲音像是要把地面點燃。等我趕到現場時,用來抓賊的腎上腺素已經消耗完了,但鋼釬我不敢隨便扔,這玩意兒放家里都有人惦記,月黑風高,撒手就等于入海。唐俊被一群叔伯圍著,他爸也被圍著,熙熙攘攘,亂亂糟糟,能聽見的聲音都是罵唐俊他爸的:

“日他娘啊,你咋能生出這兒子啊!”

我爸在人群里穿針一樣精確地抓住了我,俯在我耳邊問,你考多少?我這才晃過神說,沒查呢,出來了?我爸說,走,回家。我拖著一根鋼釬,來回不少撞人,我爸有些著急,奪過鋼釬就扔“海”里了。

還沒走出廠區,唐俊高考考了642 分的聲音已經在堵街的天空中回蕩了,跟公雞打鳴似的,一個叫,全堵街都閑不住。那夜之后,唐俊家的門檻差點把門框帶進地基,除了狠狠滿足了他爸的虛榮心,他的學習經驗也在堵街開了花:做題,死命做題,把所有題都看過了,就再也沒有題能難住你了。只是一眨眼,唐俊做題家的名頭就坐實了。

一晃又一晃,唐俊頭上巨大的帽子不斷縮小,跟他慢慢少去的頭發一樣,被人忘了,時間真怕人啊。我本來以為他是為這事兒開始頹廢的,跟他出去釣魚之后,發現不是這么回事兒。男人選擇釣魚的原因有很多,我反復確認了,原因確實有很多。

唐俊到我家時,太陽剛好想下班,在西邊徘徊,像是在觀察領導的態度。他沒空手來,身穿小馬甲,拎著小馬扎,紅色水桶挎包一樣拎著,魚竿包挨著水桶,一半沒在其中。腦袋上也有修飾,漁夫帽的帽檐巨大,遠超一般漁夫帽,簡直是戴了一把傘,遠看,他略微走形的身體,像是一棵即將腐爛的蘑菇。我爸看見他這一身裝扮,讓他趕緊把身上的負累卸下來。他站著不動,大聲喊我的名字。我的腦袋從閣樓里伸出,眼睛里遍布猶豫。我的身體只有一半情愿出去,左腿情愿,右腿不愿意,右手有這個意思,左手明顯沒有,即便是腦子,也只有管理情感的那部分愿意。但唐俊太堅定了,站在院里,像一株在那兒長了幾十年的樹,沉著、安穩、結實。他的堅定打敗了我的動搖。

唐俊騎了一輛電動三輪車,叫老年代步車更合適一些,他把帶在身上的裝備卸下,我坐在后座,像是他這些裝備的架子。這些裝備慢慢在我身上扎根,我感受到魚竿往我身體里鉆了,即便是放在腳邊的紅水桶,也慢慢往我腿邊挪,那一張大口,幾乎要流出口水來。我真想給它一腳啊。可是桶里還有蚯蚓,我很少見到這樣有活力的蚯蚓,血液一樣蠕動,似乎它們剛從我血管里跑出去,正尋找它們的心臟。我正和這些迷路的血液糾纏時,唐俊猛踩了剎車。我與我身上的一切往前頂,但沖勁兒一下就沒了,說到底還只是一個老年代步車,不能將我從架子的命運中拯救出來。

我問唐俊為啥不去西邊那個專門釣魚的池塘。唐俊說,圈起來的魚沒有活力,跟逛窯子似的。我說,這小野溝能有魚?唐俊說,格局低了,魚跟人一樣,只要有點條件就能活。我說,那人還是厲害一點兒。他說,不會,人比不過魚,人啥動物都比不過,說死就死。我說,還是別說話了,擺開家伙什兒吧。唐俊把魚竿包從我身上摘下,像拿掉我的器官一樣隨便,他拉開拉鏈,從中剖出兩根魚竿。兩根矮子魚竿在我面前變魔術般成長,可惜,侏儒即便長到了巨人的高度,依然掩飾不住單薄,竿頭細如發絲,與魚線無異。唐俊把魚竿塞進我手里,像還我的手臂一樣自然。

魚鉤一甩出去,任何漣漪都驚不起,只有甩鉤時那聲“嘿”打了個彎,緩緩撞在臉上、身體上、膝蓋上,把屁股按在馬扎上,把馬扎杵進土里,頓時土腥土腥的。我盯著唐俊,他坐定之后,整個人完全變了。他原本就坐在那兒。我腦子里就這一句話。

我舉棋不定時,唐俊的左臂舉了起來,左手伸出食指,朝南。我拎起馬扎往南邊走,找到一塊兒平整的土地,將馬扎安穩好,坐了上去。隨即我就站了起來,步驟錯了,我該先甩鉤。我跑到唐俊身邊,在紅水桶里找到一條最為活躍的蚯蚓,沒辦法,鉤子也需要活力。鉤子刺進蚯蚓的身體,這種感覺讓我的大腦分泌了多巴胺,像刀子穿進了肚子,肚子里全是腸子,跟蚯蚓一樣。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將鉤子甩出去的,當我醒悟過來時,我已經穩坐在馬扎上,原本硌屁股的馬扎跟我長在了一起,我懂了,唐俊坐下之后不是入定了,是完整了。

我入水了。

鉤子在我眼前,蚯蚓正扭曲著身體。我心生愧疚。我愧疚我現在才開始懺悔,看著它不斷激蕩的身體,那股痛苦似乎順著水波沖撞我的身體,像一堵堵墻朝我砸來,讓我的五臟六腑在腹腔中游弋。心脾下沉,將胃往上頂,將腎往臀部踩,兩扇肺葉不服氣,使勁踹想要僭越的胃。于是,我撅著屁股向外嘔吐。四散的嘔吐物在水中迅速暈開,我從未見過如此復雜的色彩,沒有哪個藝術家會這么蠢,將所有顏色不加甄別一股腦潑到畫板上。只是復雜并不持久,魚群來啦。群就是字面意思,多不計其數,密如未抹石灰的紅磚墻,魚與魚之間只留一線灰。魚群迅速散開,一個個穿過我,沖向我甩出的魚鉤。

說實話,那個魚鉤上的蚯蚓,確實吸引魚,即便是我,也動搖了幾次。跑得最快的那條魚,飛一般躍起,沖向蚯蚓。如果不是近距離觀看,我完全不相信一條魚能把嘴張得那般大,像是要把整條野溝飲下。不過,吃下蚯蚓的不是它,第二名也沒咬上,第三名也差了一點兒,吞到蚯蚓的,是第十名,它很努力,更幸運,也更悲慘。我一下從水中躍出,魚竿肌肉一般扯動我的手臂,松緊之間,將第十名扯疲了,它認命了,被魚竿提溜出水,尾巴垂直,連擺都不擺一下了。

我正被唐俊提在空中,他緩緩將手伸向我。被魚鉤穿破下顎的感覺著實不好。上一刻我明明還在釣魚,現在卻又被唐俊釣起,我脊背發涼。隨即脊背溫熱起來,我被唐俊握住了,我看不清他,我只能看見腦袋兩邊的事物。葦草長在雜亂的蒿草中,因為個頭高,輕飄的腦袋來回晃蕩。右眼中更多是黑暗,那是24 層樓的方向。多年前,24 層樓周圍晚上會亮燈,上下均衡,很像一根棒槌,于是被堵街人稱為24 棒槌。我的聯想被唐俊突然冒出的大臉阻隔。他說,老周你得醒醒,如果我把鉤摘了,你就真變成魚了。我想發問,嘴張得很大,把黑夜都咬了一塊兒,可依舊一點兒聲都沒。唐俊接著說,老周,別做無用功,集中注意力,把你作家的想象力拿出來,你是一個人。我不能說太多,還得靠你來領會。

第十名正被我握在手中,唐俊扭過頭看我,眼睛里充滿了贊許。這條幸運魚正努力掙脫我的束縛。我把它從鉤上摘了下來,它的幸運變成了蚯蚓的幸運,它并沒把蚯蚓吃下,蚯蚓還在鉤上,甚至一點都沒少。蚯蚓的身體扭曲得更加厲害,特別是未被穿起的部分,已經蜷成了一個小球。第十名的下顎正不斷流血,一團又一團。我將蚯蚓從鉤上取下,放入第十名張成圓形的嘴中,把它放進紅水桶里。做個飽死鬼吧。我說。

周鳴的黯淡和他的名字一樣,啞巴。說實話,我很欣賞他的緘默,欣賞就是字面的意思,開心地看。我爸和他爸都是保衛科的,之前都是車間里的師傅,手上的功夫了得,眼睛直逼游標卡尺,不過沒啥用了,機械化了,手工再厲害都得滾蛋。他爸比我爸出息,給廠領導送了兩瓶茅臺,沒下崗,轉崗到保衛科,當保安。我爸命好,從十個人手中抽中了唯一的保安名額,和他爸再次搭班。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從這事兒就看出來了,他爸拿到了七分,我爸全是天注定。他們老周家啥都好,就是命不好。但沒有人從來命都不好,自然的,也沒有人一直命好。我大學畢業后選擇了回到開封,走特殊人才引進,得了一個事業編制。工作確定當天,我爸叫了周鳴他爸,擺了一桌。上一輩人都這樣,表面說是爭一口氣,實際上就是虛榮。那晚,我把他爸送回家,他爸已經變成了液體,兩條腿比太陽下的雪糕還軟。他爸嘴里不時冒出詞匯,偶爾清晰一句,像聽英語聽力題一樣,快到家門口時,我才反應過來,他爸把我當成了周鳴。

“日他爹啊,周鳴你給我聽著,之后不把阿俊干翻,就別進這個家門。”

沒等到周鳴上來干翻我,我爸先把我干翻了。我工作之后,他從未挺直的脊梁骨變得尖銳起來,遠遠地就感覺扎眼。堵街人啥都看得慣,就看不慣別人豎尾巴,特別是尾巴順著脊梁骨豎起來的。大家都弓著腰,不能慣著腰桿直的人。不少人在背地里咒他,咒他被車撞死。這些詛咒很低級,比扎紙人更低級,只廢一丁點兒唾沫,堵街人就是這樣,咒人都不舍得下本兒。但低級的東西往往唬人,一旦注入了信仰的情緒,唬人的力量更是成倍滋長。于是,我爸撞著人了。在我家進入堵街主路的巷口,與一輛面包車撞上了,面包車沒啥事兒,我爸的電動車剎不住了,火箭一樣彈射出去,飛撞上了路邊遛彎的老先生。此處說句良心話,真不是人家老先生碰瓷,我爸撞得非常瓷實,老先生的身體瓷器一樣皸裂,除了沒有清脆的聲音,結果一模一樣。我在交警隊里有熟人,挺好的朋友,沒啥用,撞死人了,啥話都說不出口,嘴早就讓縫上了。

面包車司機就是堵街的,算起來是我爸的徒弟,很早之前了,干鉗工時的徒弟。那時候我爸覺得他沒啥本事,沒少罵他。現在不罵了,我爸給他跪下了,那條尾巴還在地上掃來掃去。碰上人命,膝蓋骨再軟也不行,最后責任分配下來,四六開,我爸這次拿到了大頭兒。我爸被判了4 年7 個月,家里賠了17.6345 萬,其實小數點后有六位,執行的時候,老先生的兒子比較大氣,給了我一巴掌,抹了最后兩位。

魚是靈性物,釣魚就是釣一個靈性,講究人馬扎合一。白日釣魚開心,但不及夜釣,不及夜釣的十分之一,還是保守了,萬分之一。黑夜慢慢趕到時,魚是最靈的,魚最懂,人是逐日的動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出一入,既和天時,又和地利。安全生產,是刻在工人子弟基因里的程式。但,成大事確需打破常規,行常人不能行,這都是古老的道理,不必贅述。魚再靈性,腦容量上還是與人存在差距,所以,還是人賊。我高考之后,常常被人冠以“賊”的帽子,這個“賊”不同于尋常的賊,尋常的賊是名詞,這里的“賊”是形容詞,說好聽了是聰明,說難聽了就是心眼兒多,且多為壞心眼兒。我頭上這頂“賊”大多是好聽的,我一炮而紅,打敗了堵街多年不出一個的周鳴,那句話怎么說得來著?不鳴則已,一鳴嚇死人,這樣的人當然是“賊”,我認。這頂賊帽子我夢里搶過很多次,伸手夠不著就踮腳,踮腳不行就拿棍子夠,拿棍子還夠不著,就只能祭出魚竿了,魚竿萬物可釣,魚竿可釣萬物。只是,賊干不過光明正大。周鳴憋著考了一個研究生。

夜徹底降下來之后,我的魚鉤才甩出,一點兒聲音都沒有,跟鋒利的刀刃劃過皮膚一樣,除了快,什么都沒有。我順著魚鉤穿過水面,往更深層次延展,路過淤泥,但不染,路過黃土,卻不停留,路過地下暗河,隨之漂流一段。我最終的目的是找到那個被我爸撞死的老先生。他住在一棟中式的二層建筑中,黃泉中到處都是這樣的建筑。沒有地址,沒有熟人,我只能采取最簡單的方法,挨家挨戶敲門。此間人口密度不小,我一直敲了9999家,才有點兒眉目。找到老先生,我向他道明了來意。他看得挺開,沒打算向我出手,也沒打算叫人。他對我說,你也別說虛的,回去給我燒點兒錢。我說,別提錢,提啥都行。他說,你這么說也有道理,我死了,除了我不開心,其他人都開心。我說,片面了,您死了,本來跟我家沒關系,現在關系深了,您現在也開心,算起來就我家不開心。他說,賬不是這么算的,我本來還能天天遛彎,現在呢,沒錢我都不好意思出門,你看別家老頭,哪個不跟老太太跳廣場舞?我說,跳廣場舞跟錢有啥關系?他說,你以為這兒管理跟堵街一樣亂啊,不交錢,我連廣場都進不去,而且還要手機支付,查信息核身份,科學管理懂不懂?科學!我說,實在不行你給你家里托夢啊,他們可沒少拿我的錢,那是我的買房錢。他說,算了吧,托夢價格太貴,也不當用。我說,跑題了,我跟您說一句對不起,也是為了讓我爸好受一點兒。他說,一點兒稠的都沒有,看著怪下勁兒,結果竟是唾沫星子。我說,實際的東西你家都得了,你兒子買房了,結婚了,據說還想買車,為這事兒還來我家鬧呢,這還不夠,還想到我單位鬧,不把我搞臭誓不罷休,現在遂他愿了,我失業了。這話一說完,他不說話了,扭頭走進他的小樓,二樓的窗戶嘩嘩作響,黃泉風大,吹爛了。

從水中出來,一尾透明魚咬鉤,那雙紅彤彤的血眼死死瞪著我。我明白它的意思,把鉤從它上顎上取出,順手扔回去了。它幫我圓夢,我再把它油炸了,實在不仁義,實在太賊。

夜比白天留戀這片天空,舍不得離開,跟我差不多。魚鉤在我手中不斷徘徊,冰涼、光滑,氤氳著的水汽也不斷圍繞著它銳利的尖。魚愛魚餌,魚鉤也愛,這是魚與魚鉤的矛盾,黑白一樣的矛盾,魚要吃魚餌就得咬鉤,魚鉤要與魚餌親密就得穿過它,甚至殺死它。這種三角關系跟我無關,我不愛魚,不愛魚鉤,更不愛魚餌,我只愛釣魚。

周鳴研究生畢業之后,留在了北京,在一家跨國公司做策劃。堵街里到處都在傳,他月薪好幾萬,干一年就在開封買一套房。我跟他聯系過,只問他啥時候回來,其他的都不問。窮親戚跟富人見面的時候只能說天氣,其他別說,說不上,天是大家共有的,誰說幾句都不會少一塊兒。他倒是親切,告訴我會回來發展。我回家那年,端上鐵飯碗,搖身一變人上人,我爸迎風脹起來。現在周鳴他爸硬氣了,周鳴回來是帶著團隊的,要在鄭州搞分公司,頭銜是華中地區總裁,一聽就上檔次。堵街人不了解總裁,他們更清楚老板,跟南方有錢人學的,見面就叫老板,開口就是恭喜發財。我其實也挺擔心的,我要是緊張了,也喊周鳴老板,那就徹底輸了,比整個堵街輸得都慘。到時候不僅我不舒服,我爸也不舒服,我爸如今在牢里也是個人物,數十年的鉗工技術讓他當上了小組長,管理著一個監區的工具,大小是個官,我可以給堵街丟人,但不能給我爸丟人。

唐俊是最高興的人,對于我辭職回堵街這事兒。

夜一層層變黑,細心時,甚至能看見大團的黑色一層層被稀釋,天空的澄澈不變,每多一絲黑暗,夜就加重一層,直至整片天空都被染色。唐俊就這么在我眼中消失了,連同他那頂大如傘蓋的漁夫帽。我不得不聯系到他一炮而紅的那晚,他也是這么在我眼中消失的。我被我爸拖回家之后,用他那部諾基亞查高考成績,2G 網絡,快不了,紅色的進度條血壓一樣驟然橫沖然后失去動力,往前走三步退兩步,接著走兩步倒一步。我的汗很多,大滴大滴往下落,著陸幾乎沒有停留,變成一個黑點,隨即消失。當成績框出現時,汗滴凝聚起來變成一條蚯蚓,在我臉上爬,它似乎想測量我臉的面積,四處游走,最后才不得不屈服,向地心引力低頭。兩指寬的屏幕上閃出一行字,語文137 分。我爸照我背上一巴掌,說,語文成績中。數學140 分。我爸又想來一巴掌,我躲過去了。他說,數學也不賴。英語70 分。我爸直接踹了我一腳,他幾乎不想往下看了。文綜254分,總計601 分。我爸從半截袖工裝的上衣兜里摸出一盒煙,從其中掏出一根,哆嗦著送到嘴邊,打了幾次火都沒打著,把打火機甩了又甩,還是打不著,他順手把火機甩到了墻上,“砰!”墻上多了一個白點。

“日他爹啊,你英語要是能考111 分,也跟老唐家那龜孫兒一樣了,這以后讓我咋混?”

小野溝在月光的巡視下,被子一般,舒展開來,顯出全貌,水面隱匿在旺盛的蘆葦之下。這很像小野溝旺盛的生命力,它幾乎失去了岸,上面種滿了大豆、棉花和四處鉆的紅薯。但它從未失去理性,對水流的管理依舊兢兢業業。一直叫小野溝,其實不禮貌,這是一條有名有姓的河——惠濟北河泄水渠,西北東南走向,干脆地將堵街前的平原斬開。在地圖上溯源,它起于開封城北,卻與黃河還有一段距離,落于惠濟北河,順著匯入惠濟河,隨大流滾進淮河,淮河本身不入海,借道新沭河、新沂河入海。按照時間推算,唐俊現在差不多已經跟著新沭河入海了。他的魚竿抖動了,像是對我的猜測進行肯定。我走過去,慢慢收竿,阻力很大。我放慢收線的速度,盡量拉長僵持期,不時放松一下,再驟緊,反復多次。魚竿的那頭似乎也在逗我,我多次想,這是不是唐俊在跟我較勁。出水的是一條大魚,大致有十斤重,在河魚中,已是巨無霸級別。形似鯉魚,卻通體透明,體內的血管、臟器和骨架無比清晰,細看甚至能看見血液流動的方向。最為醒目的,自然是魚頭前的魚鉤和魚餌,魚餌已經被它咽下,沒有經過咀嚼,仍是完整的一條,在它的腹腔中游弋。魚鉤嵌得很深,與一般的穿過下顎不同,魚鉤穿進了它的腦部,血液不斷溢出,將它的身體逐漸染色,眨眼間,它的頭部紅化,我小心翼翼將魚鉤取下,我怕慢了它就變成紅魚了。

我不知如何處置它,這樣珍稀的物種,拿出去估計是天價,一夜暴富,抑或被哪個研究所拿去研究,最后震驚學界,而我則出現在紀錄片的前五分鐘。最次的也是自己過癮,回去殺魚,這么大一條魚,一家人也能吃兩天。為難的事情出現了,唐俊帶來的紅水桶,裝不下這條魚,它力氣也不小,老抱著也不是辦法,挺腥的。

唐俊從水中一躍而出,恍惚之間,他也像一條透明的魚。他又坐在馬扎上,魚竿自然長在他手中。他看著我懷中的魚,嘆了口氣說,把這條魚放了吧,你看它的頭,馬上要紅透了,等到它紅到尾巴尖兒,它就能上你的身了。這些透明的魚,都是順著地下暗河上來的。我說,那地方我去過,咋沒見過這種魚。他說,去的次數還是少。我說,你剛剛去哪兒了?他說,哪兒也沒去,就在這兒坐著呢,你摸摸,馬扎都燙手了。我說,別扯淡了,你離開的時間,都足夠你跑到東海了。他說,往東邊走沒意思,我這些年就去過一次,風俗雖然有些不同,但終究都是小城鎮,都是和堵街一樣的地方。我說,咋這么瞧不上堵街?他說,你倒是真瞧得起,鄭州都不待,辭了工作搞寫作,腦子上點燈泡——燒得不輕。我說,都一樣,這世界哪兒都一樣,少不了攀比和諷刺。他說,你格局總是打不開。我說,土雞之間就別互相瞧不上了,都是要上桌的。他說,往上飛啊,沖啊,就算摔死也光榮一把,好歹算是尿過金尿壺了。我說,醒醒吧,土雞不管是飛上天,還是用金尿壺,都是為了提高附加值。

唐俊始終沒告訴我,他的秘密基地在哪兒。后來他的老年代步三輪丟了,我們就很少再合體行動。我順著小野溝四處轉,最后誤入了一所學校。看樣子像是高中,也像大學,細細揣摩又像初中,最后實在感覺不對勁,應該是幼兒園。我在園里亂逛,熙熙攘攘,偶然一瞥,我看見了唐俊。除了我,別人不可能把他認出來,因為他在水塘里,在荷葉之間流連。他的腦門紅紅的,身子也紅紅的,快要紅到透明的尾巴尖兒了。他也看見我了,激動地躍出水面。身后不少人驚嘆,好大一條紅鯉魚。盯著他的人越來越多,水塘邊越來越擠,無數支魚竿從天而降,密密麻麻將水塘嵌滿。我沒有甩鉤,我的魚竿還在外邊,我急著回去。可我跑不動了,我的身體正在慢慢透明化,并不斷向地底墜落。路過淤泥,染了一層黑色,路過黃土,又添了一層黃色,墜入地下暗河,沒漂出幾里,身體又歸透明。拍打幾下,竟覺擁擠。我恍然大悟,原來根本就沒有暗河,這是一條透明魚河。這些透明的魚,也不是什么新鮮品種,就是普普通通的鯉魚。

我跑回閣樓,把門鎖死,書架上來回翻找,沒有一本書記載過這樣的透明鯉魚,打開搜索引擎,一無所獲。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未被開發的真理,如今這條真理就要在我筆下顯現。我雙手哆嗦,在鍵盤上彳亍,許久未落一字。我一直在等,等那句話在我腦中拼湊出來,從墨點到筆畫,由筆畫又漸漸成字,不斷排列組合,成形:

鯉魚傳

鯉魚者,本有形無色,長于地下,為入龍門,拼死而躍,落于人間,血液激蕩,四散于軀體各處。由是人間所見鯉魚,皆為赤紅,多為世人所釣。因其生長于地下,且出水途中多傷,腥甚,多不清蒸,紅燒最宜,聞名者:鯉魚焙面、紅燒大鯉魚。人間不解其躍龍門之意者,以此為喻,激人向上,實為誤讀。鯉魚躍龍門,除一身傷殘,但余被烹之命,且多遭嫌棄。魚者,水之鮮也,鯉魚,水之腥也,為取一鮮,廢十腥亦不足惜。遂鯉魚之名漸賤。今名聲大噪,蓋取其艷。余為之屬文,意在示警:觀世事,勿為其行所擾,勿為其形所惑,蓋追其實,此為人間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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