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也許不會老去（組詩）

◇ 丁 子

老門板還在

時間，遠離了炊煙。光陰也堆積了皺紋

老屋很老，但不會倒下

老屋的門。是母親的胞襟老棉襖

母親的血溫，讓我們

弟兄姐妹的冬天躲開了凜冽

母親的身板，和老屋的門一樣

正春上陽時，我成了一只歸巢的小燕子

而老屋里早已沒有了母親的嘮叨和咳嗽聲

門搭上依然系著母親縫衣做被的粗棉線

蜘蛛們比我懂事。順著母親的棉線結了網

依舊編織了燕子走了又回來的故事

我不敢觸摸，不敢翻閱

蜘蛛們為我留下的絮語

我很想打開，打開門

回巢再做一次小小的雛燕

然后抖掉身上的塵埃。

再跟著媽媽唱一唱——

“門搭兒，門鼻兒

笤帚疙瘩開開門兒……”

今年，回來的燕子還是那只燕子嗎

媽媽離開老屋已經十多年了

燕子窩的溫度還在

老棗樹

老家有棵老棗樹，曾經干枯

據說，你比我父親的年齡還大

奶奶曾從你身上

敲打下這個院子的多少年的紅火

其實，我并不是對你很熟稔

只記得小時候每年的

臘八或三月三奶奶圍著你轉圈兒

我也曾學著奶奶轉過

但不知道奶奶念叨的什么

從小院子里飛走的時候

鳥們走了又回，回了再走

棗樹上的葉子和果實

落了又生，生了又落

爺爺走了奶奶走了母親也走了……

只有老父親

守著院子守著老屋守著屋檐下的燕窩兒

卻把你放養在自由的歲月里讓你也慢慢老去

你在小院的角落安靜地站立成一株雕塑

今年的春天某一個晴朗的上午

我從擁擠的空間剝去虛繁的外衣站在你身邊

本來想用金屬般的想象

找出詞匯或是感覺與你對話

你卻用枯桿上的一抹清脆嫩芽撫摸了我

老父親說，今年秋天

你再回來還能吃上棗兒咧……

家雀，依舊是老調子。用土話唱著

沒有音節沒有曲譜的風

唱著唱著，家雀夢見了

一只鳳凰落在房頂

雪的吶喊

沒有人懷疑

你是抱著一股力量來的

冬的果實。卻揣著利刃

風也許不會懂

你，血液里塞滿

夏天的哀痛

你本是溫柔的

潔白卻被謊言涂成黑色

面具上的語言或文字

時常有孤魂凄苦的淚

浸泡在地鐵口隧道里

銼動牙齒，讓

你的骨骼如刀

從蒼宇落下。渺小

砸在無恥或麻木上

也能刺出一片血光

染紅夜的瞳孔

然后，撞碎修花壇的圍擋

干枯了的菊花

喊著那些孤魂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