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元宇宙電影中的虛擬世界

竇志偉

(聊城大學文學院，山東 聊城 252059)

元宇宙是當下討論最火的一個話題，微軟、Facebook、騰訊等國內外不少企業都在布局元宇宙。那么元宇宙究竟是什么？元宇宙電影有什么特點？發展過程中存在哪些問題？該如何解決？對這些問題的探討就變得極有價值。

因為目前公認的元宇宙類型電影都會塑造出一個不同于現實世界的虛擬世界，元宇宙電影的特點基本上都體現在它所塑造的虛擬世界中，對元宇宙電影中的虛擬世界進行研究就顯得很有必要。

一、相關概念

(一)元宇宙

關于元宇宙的概念，沈陽教授認為：“元宇宙是整合多種新技術而產生的新型虛實相融的互聯網應用和社會形態。”北京大學陳剛教授、董浩宇博士則提出：“元宇宙是利用科技手段進行鏈接與創造的，與現實世界映射與交互的虛擬世界，具備新型社會體系的數字生活空間。”元宇宙這個術語來自國外，英語是Metaverse,是meta(超越)和verse(宇宙)合成而形成的一個詞，可以把它理解為“超越于現實宇宙的另外一個宇宙”，這個詞誕生于1992年的科幻小說《雪崩》。學術界對于元宇宙概念的認識并不一致。但是對于元宇宙的特點，認識則較為一致，就是元宇宙無論用多少科技手段，必須要創造一個與現實世界映射與交互的虛擬世界。

(二)元宇宙電影、虛擬世界

如果在網上查找，我們會找到很多元宇宙電影。比如《頭號玩家》《失控玩家》《黑客帝國》等。但是按照傳統類型電影的理論，以前是沒有元宇宙類型電影這種概念的。類型觀念早在電影剛誕生時就被借鑒到電影領域了，類型電影則形成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如按照意圖影響，可以將電影分為恐怖片、驚悚片和喜劇片，按照主題思想可以將電影分為科幻片、幻想片、災難片、情節片等不同的類型。元宇宙電影因為主要表現的是與現實世界不同的虛擬世界，描寫的是虛擬世界中的人物，按照這個標準，它們應該被歸類到科幻片或者幻想片里去。但是，由于像《頭號玩家》《失控玩家》《盜夢空間》這樣的元宇宙電影和其他普通的科幻電影還有所不同，它需要運用多種科技手段創造一個與現實世界相互作用的虛擬世界。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應該有良性的互動。多數普通科幻電影則不必構設這樣的虛擬世界。因此，研究元宇宙電影中虛擬世界的特征就變得非常重要。

二、虛擬世界的特征

與其他類型電影不同的是，元宇宙電影都會塑造一個或多個虛擬世界，并通過虛擬世界中發生的故事敘事說理。要想理解元宇宙電影的特點，就必須分析元宇宙電影中虛擬世界的特征。我們試圖通過仔細觀看眾多典型的元宇宙電影作品，以電影文本分析的方式來具體分析元宇宙電影中虛擬世界的特征。

(一)沉浸式體驗

幾乎所有的元宇宙電影都會塑造一個不同于現實世界的虛擬世界，那么現實世界和運用科技手段創造的虛擬世界如何自由連接就成了問題。也就是說，現實世界里的人要能通過某種方式自由進出虛擬世界，并能獲得強烈的沉浸式體驗。元宇宙電影中，人們進入虛擬世界的方式主要有借助于VR眼鏡、運用腦機結合技術等方式。VR眼鏡技術相對簡單，沉浸式體驗方面給人的愉悅感較好，而腦機接口的進入方式最復雜，在《黑客帝國》中，進入虛擬世界需要人的輔助，從虛擬世界回到現實世界也需要接聽座機電話，進出都相對復雜。《異次元駭客》里，賀道格進入洛杉磯1937年的方式是躺到某個裝置里，通過電腦下載、意識轉移的方式進入1937年某個人的身體里，進入虛擬世界還需要設置時間，進入過程也很痛苦。這種進出方式類似于腦機接口，大腦連接計算機、借助意識轉移的方式進入另一世界。而《阿凡達》中人和意識都進入虛擬世界，這種化身進入的方式沉浸式體驗感覺較好。而像《創·戰紀》那種肉身和精神完全進入虛擬世界的方式沉浸式體驗是最好的。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很難做到，缺乏相關技術支撐。而從現實技術發展的角度來說，觀眾想要進入元宇宙電影中的虛擬世界，獲得沉浸式體驗所能采用的手段除了VR頭顯外，還缺少其他方式。

(二)一個與多個、一層與多層

從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的數量看，元宇宙電影中塑造的虛擬世界有的是單個，只有一個虛擬世界；有的是多個或多層，塑造的虛擬世界有多個，或者是多層。

1.單個與多個

《失控玩家》中主要塑造了自由之城這個虛擬游戲世界。《頭號玩家》塑造了一個理想中的虛擬世界綠洲，與破敗、無序、混亂的現實世界相比，綠洲這個人們理想中的虛擬世界綠意盎然、夢幻唯美，而綠洲又分成了無數星球；度假星球、煩擾星球、毀滅星球等，電影中的人物不斷從一個星球進入另一個星球，以完成自己的任務。虛擬世界有多個，現實世界只有一個。《阿凡達》則主要描寫了潘多拉星球這個虛擬世界，那是一個理想中近乎完美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世界，與人類世界的無情、殘忍、對自然肆意掠奪形成鮮明對比。

2.單層與多層

電影中的虛擬世界大多是單層的，比如《失控玩家》中的自由之城，比如《頭號玩家》中的綠洲，比如《阿凡達》中的潘多拉星球。也有一些電影中的虛擬世界是多層的，比如電影《異次元駭客》的第一層是洛杉磯1937年這個虛擬世界，再上一層是賀道格和傳先生所在的洛杉磯1990年，兩層虛擬世界；電影的最后，傳珍妮和賀道格戴頭顯設備醒來，一起看洛杉磯2024年的那個世界，看窗外大海、美景……在兩層虛擬世界之上，還有洛杉磯2024年這樣的現實世界。《盜夢空間》的多層夢境其實也是多層虛擬世界，按電影中的描述，造夢師柯布帶領他的特工團隊進入費舍爾的夢境，一共為他構筑了三層夢境：第一層夢境是雨中藥劑師開著車帶大家在馬路上冒著槍林彈雨行駛；第二層夢境是在酒店，柯布的助手與人格斗；第三層夢境是雪山上的武裝醫院。但電影中遠不止這三層夢境，因為在第三層夢境中，費舍爾中槍昏迷后進入到柯布和他妻子塑造的那一層夢境中，所以《盜夢空間》是典型的多層夢境虛擬世界。直到電影的最后，柯布以為回到了現實世界，見到了他的孩子們以及他的岳父，但從持續旋轉總不倒下的陀螺來看，最終他回到的也未必是現實世界。

(三)與游戲、人工智能緊密關聯

目前元宇宙電影塑造的虛擬世界大多要么與游戲密切相關，或者與電腦、人工智能緊密關聯。如《失控玩家》中的自由之城，《頭號玩家》中的綠洲，《創·戰紀》中塑造的虛擬世界其實都是大型游戲；而像《失控玩家》中的蓋，《異次元駭客》中的賀道格、傳先生等人，《她》中的那個善解人意的女主角薩曼莎其實都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是計算機科學的一個分支，它希望了解智能的實質，并生產出一種新的能以人類智能相似方式做出反應的智能機器。在科學領域，人工智能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但在元宇宙電影構設的虛擬世界里，已經有了與人類一樣聰明甚至比人類還聰明的人工智能，比如《失控玩家》中的蓋，不甘于人給他設計的生活，想改變自己的生活，敢于追求自己心愛的姑娘；《異次元駭客》中的傳先生甚至像聰明的人類一樣也創造了一個叫洛杉磯1937年的虛擬世界；《她》里的薩曼莎溫柔多情、善解人意又風趣幽默，其學習和計算能力讓人望塵莫及；《黑客帝國》中的Matrix甚至擊敗人類，創設了一個巨大的虛擬世界控制整個人類，Matrix甚至能夠發出虛擬現實信號，欺騙人類大腦，讓人類以為自己是生活在20世紀末真實的社會里。

元宇宙電影塑造的虛擬世界多數和游戲、電腦或者人工智能密切關聯。

三、存在的問題

元宇宙電影都塑造了一個與現實世界迥異的虛擬世界，這個虛擬世界與復雜的現實世界相比，它還有很多問題，嚴格意義上講，我們還不能稱呼它為世界，它更像虛擬世界的雛形。概括起來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沉浸與沉迷

元宇宙電影一個非常突出的特點就是沉浸式體驗，戴上VR眼鏡或者用其他什么方式，現實生活中的人可以很容易地沉浸到那個虛幻美麗、為所欲為的虛擬世界。但是虛擬世界再好它也是假的，如何防止人們在觀看元宇宙電影的同時沉迷于虛幻世界，尤其是如何防止年輕人因為看元宇宙電影而沉迷于游戲。這是元宇宙電影創作者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很多元宇宙電影塑造的虛擬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大型游戲，比如《失控玩家》中的自由之城本身就是人設計的虛擬游戲世界，人們戴上VR眼鏡進入游戲世界里燒殺搶掠，什么壞事都干。《頭號玩家》中的綠洲從本質上說也只是一個大型社交游戲項目。但是因為現實世界過于破敗灰暗，虛擬的游戲世界過于美好刺激，戴上VR眼鏡，進入綠洲可以想干啥干啥，隨時變化皮膚，有各種武器，沉浸式體驗超強。把虛擬的游戲世界描寫得越唯美，越好看，人就越容易沉迷其中。如何防止人們沉迷游戲而不理現實生活？是需要元宇宙電影創作者思考的問題。

(二)簡單原始的虛擬世界

元宇宙電影中塑造的虛擬世界大多比較原始，構成元素和復雜的現實世界比相對簡單。我們身處的世界——這個現實的社會異常復雜，社會學家需要研究文化，需要分析社會關系，需要研究社會群體，需要分析家庭結構、宗教、經濟和人口等。與復雜的現實世界相比，元宇宙電影中塑造的虛擬世界就顯得較為簡單原始了。幾乎所有的元宇宙電影中塑造的虛擬世界都和游戲、電腦密切關聯。《頭號玩家》中的綠洲、《失控玩家》中的自由之城就只是個大型游戲而已，《黑客帝國》《異次元駭客》中的虛擬世界只是被電腦控制的某個系統，《盜夢空間》則只是一層層的夢境而已，至于文化、社會結構、群體結構、家庭構成等這些現實世界必備的要素在元宇宙電影中的虛擬世界里卻很少有展現。反倒是《阿凡達》中的潘多拉星球更像一個相對完備的世界，這里有奇特怪異的動物，有夢幻唯美的植物，有三米多高的納威人，他們以部落的方式生活在一起，有自己的語言和信仰，他們近乎虔誠地信仰伊娃，一棵掌管萬物靈魂的靈魂樹，雖然這個虛擬的世界還相對原始，無論是長有尾巴的納威人還是他們的部落、語言和信仰都類似于我們的原始人，但畢竟潘多拉星球以及上邊生活的人、動物、植物，有了很多人類現實世界的元素，潘多拉星球更像一個完備的原始社會的氏族部落，復雜社會的構成要件相對齊全。但這樣相對要素齊全的虛擬世界在元宇宙電影中還是相對較少。

(三)對虛擬世界的作用缺乏思考

成功構造虛擬世界只是元宇宙電影成立的基本條件，需要更進一步追問的是，既然有紛繁復雜的現實世界，人們為什么還需要元宇宙電影中的虛擬世界？目前元宇宙電影創作者的邏輯一般是，現實世界混亂、無序，然后很多人愿意沉浸到那個虛擬世界里去。如《頭號玩家》一開始給觀眾展現的2045年的俄亥俄州哥倫布市破敗、貧窮、混亂(現實世界)，于是很多人逃離現實進入綠洲——一個綠意盎然、充滿生機和活力的地方去玩游戲，去體驗做英雄拯救世界的感覺。《異次元駭客》中的傳珍妮之所以癡迷于電腦系統構設的虛擬世界，也是因為在現實世界中對丈夫、對感情生活不滿，《阿凡達》中的杰克·薩利，現實世界里他是一個下肢殘廢坐在輪椅上的前海軍陸戰隊員，生活貧困潦倒，借助阿凡達的軀殼，他不僅站了起來，還在潘多拉星球成了拯救納威族人的英雄。虛擬世界很美好，人們樂于沉迷其中。關鍵是虛擬世界再美好，它也是鏡中月水中花，人終究要回到現實世界里去。如果元宇宙電影中的虛擬世界對改變現實世界沒有任何作用，那電影塑造的虛擬世界越美好，觀眾回到現實世界就越痛苦。像《阿凡達》里的杰克·薩利那樣留在虛擬世界嗎？或者像《異次元駭客》那樣把虛擬世界里的理想愛人帶回現實世界嗎？這畢竟不現實。

四、該如何塑造虛擬世界

當下元宇宙電影在構造虛擬世界時出現的這些問題該怎么解決呢？換句話說，就是元宇宙電影構造出什么樣的虛擬世界才算是成功呢？至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努力：

(一)跟蹤新興科學技術并與電影對接

如果想成功塑造元宇宙電影中的虛擬世界，離不開各種前沿科學技術的進步和突破。與元宇宙相關的核心技術很多，如區塊鏈、5G和6G等網絡通信技術、人工智能、物聯網、VR與AR等交互技術等。從當下現實來看，元宇宙發展仍處于早期，離真正意義上的元宇宙形成還有較遠的距離。元宇宙電影的創作者要時刻關注最新技術的發展突破，并能夠將之運用到電影創作和虛擬世界構設里邊去，讓藝術與科技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比如區塊鏈技術。目前元宇宙電影塑造的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相比過于簡單，而區塊鏈技術有助于為虛擬世界搭設一個完備的閉環金融體系和虛擬貨幣，從而讓虛擬世界有了基本的經濟活動。元宇宙電影創作者需要時刻關注科技的進步，運用新科技手段塑造更接近復雜現實世界的虛擬世界。

(二)追求經典

目前的元宇宙電影數量太少，像《頭號玩家》《失控玩家》《創·戰紀》等影片過于追求游戲的好看、好玩，經典電影不多。什么是經典電影？它應該是“崇尚為人生和社會的藝術”。也就是說，經典電影不應該只是單純地批判現實，還應該通過虛擬世界的構筑、通過故事思考現實世界中的諸多問題該如何解決。或者說元宇宙電影構筑的虛擬世界應該對現實世界有用，或者對觀眾認識現實世界有一定的啟發或借鑒意義。別忘了，元宇宙是與現實世界映射與交互的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關聯，是虛擬世界得以存在的必要條件。為數不多的元宇宙電影中，可以稱為經典的，多年之后仍然值得去看的元宇宙電影太少。

創作出較多數量的如《阿凡達》那樣的對現實世界有啟發意義的經典電影是元宇宙電影走向繁榮的重要的標志。《阿凡達》這個13年前上映的電影現在看上去仍然能夠給人以震撼，最主要的原因是它構筑了一個人與自然和諧交融的返璞歸真的潘多拉星球，參天大樹，各種怪獸，夜晚閃閃發光夢幻般的各種植物……而一部分人類世界的惡棍為了資源殘忍地發動戰爭，當人類各種飛機、各種導彈把潘多拉星球炸成一片火海的時候，給觀眾帶來的震撼是巨大的，當觀眾借助于VR眼鏡第一次進入潘多拉星球這個美輪美奐的夢幻星球時，當我們跟隨電影主角在夜晚潘多拉星球的森林里穿行時，看到各種美得讓人窒息的動植物時，人們一下子喜歡上了這個原始、唯美、單純的世界，當人類用各種武器對納威人發動攻擊讓這個星球陷入巨大的戰火之中時，觀眾痛苦、憤怒，進而不由自主地反思，我們究竟需要一個什么樣的世界，我們需要的是這種對現實世界有啟發意義的電影。如果想要元宇宙電影發展成電影史上一個重要的流派并對社會產生重大影響，創作者在塑造元宇宙電影的虛擬世界時要更多思考它對現實世界的意義，更多參與到現實世界各種問題的解決中去。

元宇宙電影在構筑虛擬世界時必須要對現實世界有足夠多的關注和更深入的思考，需要思考所構設的虛擬世界對觀眾的現實世界有何啟發意義。與現實世界有更好交互與互動的虛擬世界對觀眾才更有價值。

(三)從傳統文化、經典作品中吸取營養

目前的元宇宙電影數量不多，主要都在美國。中國的元宇宙電影還是空白，鼓勵包括元宇宙電影在內的各種科幻電影的創作，豐富百姓的精神生活，應該是我國未來電影發展的一個方向。要發展中國的元宇宙電影，應從如下幾點入手：

1.辯證分析當前元宇宙電影的優缺點

在未來我國元宇宙電影創作中，要防止元宇宙電影創作過度集中于游戲這一個方向，類型須多樣化。

2.鼓勵元宇宙電影的創作

需要從國家到地方，動用各種資源扶持有潛力的作者創作出中國優秀的元宇宙電影。廣電總局可以設立專門資金、舉辦專門的元宇宙電影創作大賽，通過多種方式推進元宇宙電影的創作。作家協會可以鼓勵廣大作家積極投身于元宇宙電影的創作實踐，引導廣大作家立足于中國改革開放的火熱現實，創作出中國高質量的元宇宙電影作品。

3.從傳統文化、經典作品中吸取營養

中國有五千年的悠久文明，中國的元宇宙電影創作者需要深入學習中國傳統文化、經典作品，比如中國傳統神話故事資源很豐富，像《山海經》《搜神記》《封神演義》等經典作品，完全可以和中國現實結合進行再創作，從而塑造出中國經典的元宇宙電影，構設出符合中國觀眾需求的虛擬世界。再比如我們中國悠久的傳統文化中有很多人物和故事，比如黃帝、后羿，都有進一步創作的空間。

總之，元宇宙電影中虛擬世界的創造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工作，需要創作者、相關廣電機構和社會多方面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