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渠(四川)
在山坡與天空構成的夾角中,安放著一片雅致的風景——
淺草,迎著陽光舒展腰肢。
山道作為索引,在自身的盤旋往復中勾畫出簡約的視野。幾處林木秀拔、屋宇錯落,顯像著自然主義的美學取向。
那日,風扇動透明的羽翼,送來內斂的草香。
我們緩步走向高處,回身眺望層巒、煙嵐、場鎮、農舍、河流……宛若置身于一面巨大的屏幕前。
它們互為映襯,聯動彼此的平仄抒發詩意,讓我們在這塵世一隅體悟到云頂牧場的獨特之處:
無關乎牛羊遍野,無關乎獵旗飛揚,作為放牧心靈之所——
盡顯純粹之美。
你看,丘山橫亙處,白云悠然,飛鳥歡快,多么像另一種形態的我們……
山色晴明,風聲纏繞于指隙。
每個人都在心底詠嘆那漫無邊際的綠意。
列隊挺立著的橄欖樹,候鳥一樣堅守著遷徙之志,從一個故鄉抵達另一個故鄉——
用內置的齊整折射出無限生機。
又或者,像一支鏗鏘的行軍之旅,以正步之姿扯開綠色的旗幟。
看著它們蓬勃向上的樣子,我不由得開始反觀自身,是否也曾像它們一樣呼嘯而生,也能像它們一樣譜寫下駘宕之曲?
我知道,并沒有可以慰藉自己的答案。
視線在觀景臺上游移,每一寸都陷溺于深沉的橄欖綠中。必須承認,這些伊比利亞的后裔擁有熾烈的感染力。
它們堅韌、昂揚,努力在龔家山的臂彎中扎下根去。
它們自成風景,時刻閃爍著令人心顫的光芒。
箭矢,在腦海中穿梭——
將我們帶回那個遙遠的時代。
暮色中,散落于古戰場的金戈鐵馬、鼓角之鳴正在復活。一棵老樹用清矍的蔭涼,守護著沉降已久的英雄氣。
……悲歌,永不熄滅。歷史,可以重新成為具象的凜冽。
我們離它那么近,又那么遠。
誰又能絕對公正地評判攻與守、成與敗呢?因為,站在不同的立場上,正義有著迥異的面孔。
一切都難以定論。戰況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像;無數佚名的軍士,也在史冊中幻化為了幾行粗糲的文字。
沒有人記住他們,雖然他們曾經在此戰斗——
好在還有這片遺存,物證似地表明:此地并非俗常之境,曾以紛飛的戰火炙烤過兩個王朝的神經。
凌晨三點,萬籟俱寂。
只有兩個軀殼,一條大街,幾扇昏黃的閣窗還醒著。我們沿著盤根錯節的夜色,抵達毗河大橋的中段,輕輕觸及這座江邊水城的內核——
將未竟的夢想彼此袒露。
你說,與現實對峙并不需要太多勇氣,安安靜靜地堅持就好——
該搖曳時搖曳,該闐寂時闐寂。不認輸,也不被外在的一切裹挾。
……我們清楚,夜會在自己的軌跡中點亮自身,天終究會亮了。
順從時辰演進的邏輯,我們原本可以在路燈疏朗處收攏一片婆娑的樹影,于江水回旋處撈起一彎淺白的月。
這些靜謐之物,那么周正、美好,可以療治內心的隱疾。但最終,我們放棄靠近它們,而是選擇遠遠望著——
靜待黎明洞穿夜色,喚醒弧狀的河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