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毅(新疆)
在五月,喀什的陽光像爬行能力特強的馬匹,在母性的山風中,突然在天空劈立,將帕米爾摟入懷中,連同捂熱的雪峰,擺弄著一蹴而就的親切。
一片陽光,臨照艾提尕爾清真寺廣場上匍匐的人群。靜臥的香妃墓,安詳如剛抵達時的香體。阿曼尼莎吟著夜鶯和翡翠,突然有一首歌如陽光飄至。陽光里地毯上的少女如玫瑰花,十二木卡姆樂曲亮如絲綢,深不可測。
沙石仍在開展圈地運動,盤旋于黃塵之上的某種力量,從一堵堵籬笆墻上伸出一束束杏花、桃花、梨花,不可否認擺放在早上的風沙,令所有人面對一層層黃土。
陽光下,與一只鷹被迫在天空對話,一群牦牛牽引的時光,判斷與外部世界的約定。有歷史的地方一定是在喀什。穿插著巖畫與峽谷的命名,花帽般的喀什充斥雨聲的綠蔭?;仡^瞥見一座更大的峰巒:慕士塔格峰。
風中的陽光,念及果實留下的蹤跡,從沒有落后任何一種云朵。一段花海從根部出發,念想也許就此種下,舉目欣欣向榮,無一例外是一件很大的事。直至潛行于地上的熱浪,在白天捉弄每一個人,以至于所有的地名,都在七月里嘴唇干渴,汗流浹背。
黃綠白相間,往往代表此時的南疆,此時大面積的收成,正被秋陽瞅著。一直都很幸運的我,呷著頭頂的果實,高一聲低一聲的叫好。
與一個維吾爾族人的結識超乎想像,濃密的胡須和潔白的口齒,擁有一副歌聲的行囊,同時敞開心扉的還有你我的幻夢和微笑。
我與你的交流在一堆陽光下的銀器里,一座木屋淡定著盤膝而坐,尋找自己的幸福原本就是最普通的根本,一個個發黃的門鈴上,在陽光下格外響亮......
在陽光下進行的活動,拜風所賜卷起一片普遍性的光芒。
早已習慣一個遙遠地方的陽光,一種溫暖的歸屬感,升起和跌落中歸于正式的淳樸。
一場紛飛的陽光值得始終攥在手里,在帕米爾高原下的喀什,下榻沒有終場的奔走,竟然渾然不知有一道陽光似的目光一直默視你我的靈魂。
在正午之后的視野里變得發紅,龜茲懸在佛龕上。
杏樹、桃樹和一棵桑葚樹翻過土墻,一夜吟唱,變得蔭涼的龜茲讓月亮不忍離去。
南天山俯視著龜茲的門牌號,和樹陰下擊打歌舞的手鼓,把雪山拽入眼前,城郭旁的村莊決定了泥土的顏色。
褐色的風沙卻足以碾碎天空。
從頭頂漫過的山巒,一行駝隊,一匹馬、花帽和驢車,兀自在肩頭挑選陽光。
雪水點亮的三月,沙棗花香透了兩岸。拉依蘇河充斥著涌動,鋪設的嗅覺塞滿了我的身心。
最厚與最薄的風,像一架縫紉機裁剪陽光,在龜茲的額頭上留下胎記,就在今日。
騎在馬背四處逡巡,被告知百里之外更深的草場,在一夜之間被綠色陶醉的樣子。
打馬從草原經過,就要留心草原上的一切,包括蒙古長調,生老病死與相互廝守的氈房。
在巴音布魯克,雜念全無的牧人,逐水草而居。
令長袍裹緊草原,容易激動的脈搏,手持一根套馬桿,一心侍弄草原。太陽不落,就不會收起韁繩。
循著蒙古族人的馬鞭,很少看到的燦爛,不動聲色地出現在五月。
轉場是牧人的家事,草原的生長在意料之中。走近雪山的駝峰,兼程不舍晝夜,與天地的呼吸同出一轍。
闖入一片寂靜,竟連自己都渾然不覺,與草原約定里程,唐突的我,很難用奔走推算氈房與氈房之間的距離。
在戈壁灘,一堆石頭是一個人興奮的原點,總被上天的恩賜所震撼。雪落石出。牧羊人揮手致意間,從不同的角度攀爬上峭立的石頭。
有時走失的石頭,卻在頭羊的腳底。石頭串成的書稿,引經據典,能印證一座古堡大小不一的規格。
世界很大,令撿拾石頭的人到處瘋跑。
石頭是使用頻率最高的一種語言。代表一塊地域的心跳正與天空對話。
一堆石頭粗糙木訥,邂逅就無法忘卻。俯下身子與我相互滲透,并累計我所行走的里程。
石頭不說話,會說話的時候,可能我已經老得無法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