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倩
(吉林大學考古學院 吉林 長春 130000)
鄉村遺產并不是一個嚴格的術語,而是將文化與自然遺產概念引入鄉村的結果。在我國,鄉村是具有自然、社會、經濟特征的地域綜合體,兼具生產、生活、生態、文化等多重功能。鄉村遺產是人與自然持續互動的結果,也是研究鄉村人地關系的可讀文本。它是在漫長的歷史時期,由當地居民通過獨特的生產、生活方式持續作用于一定自然環境而形成的,不僅包含山水、建筑、植被等有形要素,更蘊含生產技術、生活智慧等人文要素。鄉村遺產并非一個單一的概念,而是一個處于鄉村地區的多種遺產的綜合體,是人與自然持續互動的結果,可以被認為是鄉村地區實際或潛在的自然與文化、物質與非物質資源組成的集合。
1.活態性
我國的鄉村遺產不是單純地存在于某個時代,而是具有歷史的延續性,是處在一個動態的發展過程中的。比如,對于歷史建筑來說,每一次的修繕維護都是在前一時期的基礎上進行的,而不是在初始的建筑物上進行的;對于非物質遺產來說,每一次師徒傳授的過程,都損失了部分師父的經驗智慧,而增補了徒弟的體驗和反饋,這些都可作為鄉村遺產價值動態發展的表現。
2.實踐性、經驗性
鄉村遺產的維持方式具有很強的實踐性與經驗性,在生產生活中繼承和發展是它的重要特征。在熟悉的環境中,一代又一代人將無形的生活智慧與經驗內化成知識、規范、記憶與信仰,并通過土地利用、居住飲食、婚喪嫁娶、節慶祭祀等習俗活動,在代際傳承中不斷地鞏固與重構。
3.物質與非物質雙重屬性
鄉村遺產兼具“歷史文化遺產地”和“鄉村生產生活承載地”的雙重特征。其不僅限于建筑和景觀等物質形態,某種耕作習慣或起居方式也可以作為遺產被解讀,其中內含的是存于鄉間的生產知識和生活智慧。這也表明除了傳統建筑、歷史遺存等物質價值,以人為主體對象的生存智慧、生活哲學、生活習慣等也構成了鄉村遺產重要的非物質價值。
紀錄片是一種利用現實和歷史事件還原歷史真相的方法,通過現實記錄和歷史再現的方法,以現實生活為背景,詳細記錄了現實和歷史資料。紀錄片不僅具有真實性、客觀性、形象性,而且兼具故事性、趣味性與藝術性,是一種重要的具有文獻史料價值的影像傳播形式。
目前,學界對鄉村紀錄片的定義并沒有統一標準,但已有不少學者對其概念進行了探索。歐陽宏生認為,鄉村題材紀錄片是以真實生活為創作做素材,以真人真事為表現對象,并用真實的敘事手法引發人們認知與思考的電影或電視藝術形式,在鄉愁文化、新農村建設中承擔著重要的傳播使命。劉忠波認為,鄉村紀錄片是以鄉村題材為核心,以鄉村、農業和農民為內容的紀錄片,也可以稱為鄉村題材紀錄片。由此可見,我國鄉村紀錄片大多是通過寫實的手法,運用鏡頭去完整真實地記錄鄉村的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并將鄉村的發展變遷和文化面貌呈現給觀眾。作為紀錄片的一種類型,鄉村紀錄片具有較強的保留鄉土集體記憶的功能。
在 20 世紀初期,我國的鄉村題材的紀錄只是零星地記錄一些鄉土地貌與民族風情,整體呈現新聞資料式記錄的特點,并且影響不夠系統,趨于碎片化。這一時期涌現出了《養蠶》《長江名勝》《秋收》等紀錄片,這些紀錄片或是介紹勞動生活,或是展示鄉村民俗,或是介紹地方文化,具有一定的文獻價值和參考意義,但在制作技術上略顯粗糙,內容上也比較單薄。
20世紀50~70年代,國家對文化建設的重視度不斷提高,政府組織拍攝了許多具有代表性的鄉村題材紀錄片作品。在1956 ~1966 年十年間,共拍攝完成《佤族》《涼山彝族》《黎族》《額爾古納河畔的鄂溫克人》等 16 部少數民族紀錄片。這些紀錄片選取的都是典型的村寨和群體,詳細記錄了各少數民族的自然風光、服飾建筑、婚喪嫁娶、習俗信仰等內容。1958年5月1日,紀錄片《到農村去》在北京電視臺播出,這是我國電視屏幕上播出的第一部新聞式紀錄片。這一時期的鄉村紀錄片的題材以反映民族習俗與農村建設為主,同時政治色彩比較濃烈,風格較為單一,但也為當今民族學、人類學的研究提供了寶貴的影像資料。
20世紀80~90年代,改革開放后,隨著人們思想的解放和人文主義精神的影響,鄉村紀錄片的政治色彩慢慢減弱,創作題材逐漸轉向記錄底層人物和表達個人情感,關注對象變成了現實中生活的人,個人敘事成為這一階段鄉土紀錄片的創作主流,“解說詞+畫面”成了這一時期鄉村紀錄片的主要表現形式。王海兵執導的紀錄片《藏北人家》(1991),通過記錄一家人的生活場景,向人們展示了人類文明狀態演進中的過去時,描繪了底層人物的內心世界及生活狀況,對改革開放后城鄉發展不平衡的現實提供了反思的契機。該時期的鄉村紀錄片貼近生活、關注小人物的命運和內心情感,創作者的個人風格較突出。
21世紀初期,工業文明的快速發展使鄉土文明陷入發展困境。城鄉沖突、農村的生活現狀與困惑、農村教育、留守兒童等一系列社會熱點問題成了鄉村紀錄片創作者關注的焦點。王海兵在《山里的日子》(2000)中記錄了一段四川大巴山小村莊人們的生活場景,該紀錄片共分為《冬閑》《回鄉》《嫁女》《農忙》《收獲》5個小集,真實還原了大山深處村民的生活方式。可以說,該時期的鄉村紀錄片常常采用“跟拍”的手段,以主人公視角為敘事視角,更多是對鄉村底層人物的生活進行創作和思考。
近十年來,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鄉村紀錄片在不斷向多元化的表達風格探索,同時,“鄉愁”“鄉村集體記憶”“回歸自然”等主題成了貫穿鄉村紀錄片敘事的重要線索,故事化敘事成了主流形式。袁建榮、張維導演的《夢回古村》(2015)選取了江浙一帶具有濃厚中國歷史文化的古村落為拍攝地點,在紀錄片中用真實平凡的故事和感人肺腑的語言展現了村落里原始的耕作、傳統的祭祀、淳樸的民風和安寧平和的村民生活,采用了延時攝影等拍攝手法,將古村的風景、民風民俗等展現得淋漓極致。《記住鄉愁》 (2015)以古村落為載體,以生活化的故事為依托,以鄉愁為情感基礎,把活在鄉村里的傳統文化和長在百姓心里的價值觀,以鄉村故事的形式挖掘和展示了出來。《了不起的村落》(2017)聚焦于禾木村、蘭嶼等中國古老隱秘的村落,把令人著迷的山鄉奇景與浩瀚歷史連為一體,從村落群像出發,落點于村民個體,從平行的視角向人們詮釋古老村落現狀與文化傳承。由《如畫》《建構》《家傳》《望鄉》《忙閑》《田園》《再造》7集組成的紀錄片《中國村落》(2019),通過紀實手法展現了發生在村落里的“小人物”“小故事”,傳遞出了深埋在鄉土間的脈脈溫情,拼接成屬于每個中國人的“文化記憶”。央視播出的紀錄片《故鄉的風景》(2020)以“風景、自然、故鄉、四季、民俗、非遺”為主題,共分為《夏聲》《秋思》《月明》《冬暖》《年味》《春望》六集,帶領觀眾走進了中國最具代表性的十座歷史在300年以上的村莊,以四季轉換為橫截面,用如畫的影像展現了在傳統文化浸潤下,中國古村里的文化遺存、節令下的農耕文明、村民的生存方式等。
由上述可見,新時代以來的鄉村紀錄片,摒棄了傳統鄉村紀錄片的苦難敘事和底層敘事,也少有“跟拍”和訪談為主的“口述歷史”,轉而以全知視角介紹鄉風民俗,以板塊式敘事和群像刻畫來呈現傳統村落在當代的生存狀態。通過延時攝影技術和畫外解說等技巧的配合,發掘了鄉村風景中蘊含的美學價值,展現了鄉村生活的淳樸與自由,并以此講述新時代“中國老百姓的故事”。
1.題材相對單一,選題視野不夠寬闊
鄉村紀錄片以記錄農村社會變化、呈現農民生存狀態、表現鄉土民俗文化、表達鄉愁情感記憶為主要內容。當前我國的鄉村紀錄片在選題方面存在相對單一、片面的問題。選題方面,大多集中于反映鄉村的自然風景、風俗人情、鄉土風貌等當地人生活的狀況;拍攝角度方面,大多從滿足觀眾的好奇心出發,停留在對自然形態、生活形態的獵奇上;敘事主題方面,常常以“飲食”“服飾”“節日”“歌曲”等內容為主,而對于鄉村豐富的文化遺產,沒有進行足夠深入的理解與表達,無法引起觀眾的共鳴。如果以實現紀錄片價值為目的來看,不免會發現某些鄉村紀錄片村落文化的變遷存在一定缺失,而這種缺失將會無法彌補的。
2.重視拍攝技巧,內涵解讀不夠深入
隨著技術的進步,鄉村紀錄片在拍攝技巧上的運用也越來越先進,攝影手法更加多元和豐富,許多鄉村紀錄片中都運用過航拍、延時攝影、水下攝影、超微觀攝影等手段,但存在過于追求拍攝技巧的運用,忽略鄉村文化內涵解讀的問題。有的鄉村紀錄片過分使用濾鏡渲染,結果導致拍攝出來的鄉村景象顯得并不真實。而缺乏對村落歷史文化、文化遺存的深入解讀,也讓某些鄉村紀錄片的故事敘述稍顯潦草、邏輯性不強,并且存在大同小異、沒有特色、缺乏獨特感的問題。如果鄉村紀錄片過分重視技巧,就會偏離紀錄片的本義,也會使紀錄片展現的內容缺乏吸引力。
3.傳播渠道較窄,宣傳方式不夠新穎
隨著新媒體時代的到來,鄉村紀錄片在追求更多美學風格的同時,也在逐步向商業化、市場化發展。鄉村紀錄片的制作、營銷是一個完整的鏈條,而紀錄片的營銷是其商業化發展的一大瓶頸。常見的鄉村紀錄片傳播途徑主要有兩種,一種是最傳統的電視欄目或紀實頻道,如云南電視臺的《經典人文地理》電視欄目、CCTV9的紀錄頻道;另一種是專門的網站平臺,如愛奇藝、騰訊網等網站,都專門開創了紀錄片板塊。而在當今數量繁多的娛樂節目、短視頻的對比下,依靠傳統渠道播出的鄉村紀錄片,在傳播優勢上顯得競爭力不足。
讓鄉村遺產“活起來”,不僅要延續鄉村遺產的傳統功能,更要將鄉村遺產的價值傳播出去,讓社會公眾全面認識遺產的價值。紀錄片作為一種傳統的傳播媒體,具有真實性和良好的記錄功能,能夠很好捕捉鄉村遺產的全貌,尤其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演示過程。而目前的鄉村類紀錄片還存在選題相對單一、忽視文化內涵、宣傳力度不夠等問題。因此,優化鄉村遺產與紀錄片的結合很有必要性。
在自然和文化雙重屬性的約束下,鄉村遺產形成了自然景觀、文化建筑、非物質文化遺產等多重類型。鄉村紀錄片在與鄉村文化遺產結合時,要從遺產學的視角出發,在展現鄉土建筑等物質遺產的同時,要兼顧對非物質鄉村遺產的記錄,應該注意深入挖掘非物質鄉村遺產背后的文化內涵,豐富展現文化遺產的精髓。同時,鄉村紀錄片在敘事上要注重當地人集體記憶的表達,無形的集體記憶作為一個組織或群體對于過去多共有的經歷和情感的記憶,是一個特定群體共享往事的過程和結果。應該將鄉土集體記憶作為紀錄片表達的一個重要內容,讓其在傳播中不斷再現與重構,使觀眾了解到不同鄉村的傳承的生活經驗等潛在的核心的鄉村非遺。一部好的鄉村紀錄片,應該既有對鄉土記憶的追尋,又有對現實生活的思考,更應該有對鄉村遺產價值的闡釋。
鄉村遺產處在一個動態發展的過程中,既包含了自然景觀、鄉土建筑等有形要素,還包括了生存智慧、生活哲學等無形要素。當用鄉村紀錄片來傳播鄉村遺產時,前者應該在素材、題材的選擇上開拓視野,發現新的選題內容。要注重鄉村的歷史變遷,將鄉村的自然生態、人文習俗、生產技術、保護與建設等融為一體,多元化地展現鄉村遺產的生態、經濟、文化多方面內涵。尤其是對待實踐性比較強的鄉村非遺時,要利用好鏡頭將其真實記錄下來,而不是停留在獵奇的角度,進行膚淺的宣傳。同時,要在敘事思維上進行創新,以講故事的形式講述鄉村人與人、人與環境的關系,提升鄉村紀錄片的表現力,從而達到對鄉村紀錄片的內涵進行豐富與創新的目的。
隨著信息化和新媒體的快速發展,鄉村紀錄片的傳播也必須緊跟時代步伐,抓住發展機遇。除了電視頻道、網絡平臺外,鄉村紀錄片應該拓寬傳播渠道,充分利用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進行紀錄片的發布與傳播,創建鄉村紀錄片的品牌形象。另外,要注重加強觀眾與鄉村紀錄片的互動,給予觀眾留言的平臺,充分考慮觀眾的需求,這樣才能使觀眾切身參與到鄉村遺產的傳播中,才能更好提升鄉村紀錄片整體的社會影響力。并且,當前的鄉村紀錄片應該具有更開放高遠的視野,提高適應國際市場的能力,使鄉村遺產通過紀錄片得到客觀真實的傳播,拓展中國文化的國際影響力。
綜上,紀錄片是推動文化傳播的一種重要手段。在利用鄉村紀錄片來傳播鄉村遺產時,要順應時代發展,通過突出遺產核心價值、多元化展示文化內涵等方式提高紀錄片的質量。同時,也要探索多渠道宣傳方式,對鄉村紀錄片的營銷策略進行不斷完善,尋求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從而讓鄉村紀錄片實現更良性的發展,也有利于我國鄉村遺產文化的傳播,增強我國的文化自信與文化軟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