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節里的情感密碼

文／ 李曉愚

豆苗兒們，懷念親友是中國人在每個傳統節日里不變的心事，文人墨客更是將這份思念寫進了詩篇詞作中。就拿重陽節來說，今人提到重陽節，大多會聯想到秋游、登高、賞菊、敬老等習俗，會覺得這是一個歡樂的日子?？勺x了詩詞，我們發現，其中與重陽節有關的，不少都帶著傷感。 例如唐代詩人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

獨在異鄉為異客，

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

遍插茱萸少一人。

“獨在異鄉為異客”，這句詩里用了兩個“異”字，含義卻不相同：“異鄉”的“異”說明詩人遠離故土，是空間之異；“異客”的“異”流露出詩人的落落寡合，是精神之異。這兩個“異”字道出了在外漂泊之人的艱辛：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要努力適應陌生的環境，遭遇的冷落挫折無人分擔，偶有的歡欣喜悅也無人分享。“異鄉”“異客”的孤獨感在重陽佳節格外強烈。

唐代詩人朱慶馀（yú）在旅途中度過了重陽節：

一歲重陽至，羈游在異鄉。

登高思舊友，滿目是窮荒。

草際飛云片，天涯落雁行。

故山籬畔菊，今日為誰黃。

回想過去的重陽節，和朋友們一同登高宴飲，何等歡樂愜意，如今孑然一身，登高遠眺，滿目窮荒。詩人暗暗追問“故山籬畔菊，今日為誰黃”，與王維的“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有異曲同工之妙。站在異鄉的土地上想象故鄉的情景：那里的菊花依舊燦爛，親愛的朋友仍會攜手登高，這樣的良辰美景卻唯獨少了我一人。菊花當然不會在意自己為誰綻放，朋友也未必會意識到某個人的缺席，而獨處異鄉的人卻對此格外敏感。無論是“為誰”的追問，還是“遙知”的篤定，透露出的都是詩人的一片深情。

北宋詞人晏幾道在汴梁（今河南開封）度過了一個重陽節。他在《阮郎歸·天邊金掌露成霜》中寫道：

天邊金掌露成霜，云隨雁字長。

綠杯紅袖趁重陽，人情似故鄉。

蘭佩紫，菊簪黃，殷勤理舊狂。

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綠杯紅袖趁重陽，人情似故鄉”，綠杯里盛著美酒，還有紅袖佳人相伴，異鄉的朋友情深意重，對詞人照料得很是周到。盡管在異鄉毫無被冷落排斥的遭遇，可詞人心底牽掛的仍是家鄉?！叭饲樗乒枢l”中的“似”字飽含深意：一方面是感激汴梁友人的盛情，另一方面也暗示這里再好也只是“像”故鄉，卻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故鄉，所以詞人只能“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在孤獨凄涼中思親懷友固然可憐可哀，但在繁盛喧鬧中不時偷偷冒出來的思念更加折磨人。

在重陽懷念親友的詩詞中，唐代詩人韋應物的《故人重九日求橘書中戲贈》寫得情真意切：

憐君臥病思新橘，試摘猶酸亦未黃。

書后欲題三百顆，洞庭須待滿林霜。

詩人與朋友分隔兩地，在重陽節那天收到朋友的信，朋友說自己病了想吃橘子。當時橘子還沒成熟，但為了滿足朋友的愿望，詩人還是去摘了。他將橘子寄給朋友，并附了一首詩，提到東晉王羲之給朋友送橘子的事。“奉橘三百枚，霜未降，未可多得?！边@是書法史上有名的《奉橘帖》中的內容。詩人說他想和王羲之一樣給友人送去三百顆橘子，可惜現在還辦不到，等霜降后再說吧。別致委婉地表達出詩人作為朋友的貼心，也讓我們感受到：中國人的傳統節日不流于浮華熱鬧的表面，而是在于人情的溫暖與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