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夢

周瑩

11歲那年的春天，她與一枝神奇的花相遇了。

那枝清秀的花，藏進了她的眼睛里。隨風搖曳的花枝，像一幅生動的素描。

她驚呆了：“樹林里竟有這么好看的花兒？”

“有。漫山遍野都隱藏著這樣好看的花兒呢。這些花兒，有些是紅色的，有些是綠色的，還有些是黃色的……我也見過個別白色的……”她的耳邊響起媽媽的聲音。

三月初的一天，她在門前的樹林里，看見了一枝盛開的燦爛的花兒。媽媽告訴她，那是蘭草花兒。開花的叫蘭花，不開花的叫蘭草。有的蘭草，永遠不會開花；有的蘭草，年年春天開花。她感覺好神奇。

“大自然也太有趣了吧。”她揚起頭，望著停在樹枝上的花喜鵲說。

花喜鵲在發出一陣“喳喳喳”的叫聲之后，就飛遠了。

她家住在山坡上，門前是一片花櫟樹林。稀疏的花櫟樹順著山梁，一直延伸到山腳下的小河邊。樹林里，這兒一兜，那兒一株，都是青翠碧綠的蘭草。

陽春時節，她忍不住天天往樹林里跑。

花苞上揚時，她臉上的笑容，那么燦爛，那么明媚。她好想走遍整個樹林，擁抱每一棵大樹，親吻每一兜青草。

花兒盛開時，她臉上的神情，那么滿足，那么幸福。她就那樣呆呆地坐在花櫟樹下，望著飽滿的花瓣、圓潤的花蕊、挺拔的莖稈，心中涌起一絲期待。

蘭花的花期太短暫，如果能夠用畫筆把這清雅的花畫下來，那該多好。隨之，她又陷入惆悵之中，畫的花兒雖然好看，可是沒有香味啊。那一股股淡雅的清香，該如何保存呢？

想到這里，她竟然掉下了眼淚。

媽媽問她：“傻妞，你哭什么呀？”

“我沒有哭。”她哽咽著說。

“你都掉眼淚了，還說沒有哭？”

“掉眼淚不是哭。”

“掉眼淚和哭，有什么不一樣嗎？”

“掉眼淚，只是不開心。”

“那哭呢？”

“哭，應該是很傷心、很難過……我也說不清楚。”她低下頭，看著眼前的這枝蘭花，心里彌漫著淡淡的憂傷。很快，一股喜悅的潮水就把憂傷的情緒淹沒了。然后，她的眉毛微微上翹。不過，媽媽沒有留意到。因為媽媽正在樹林外面的地里點苞谷。而她在樹林里看蘭花。

這枝向陽的花，有15朵開得格外早。她第一次目睹了鼓囊囊的花苞緩慢張開的過程。整個花朵開放的過程，充滿了神秘的氣息。她的心，被這種氣息深深地包圍著。

在樹林里悄悄看蘭花開放的過程，是那個春天讓她很開心的事。更開心的事，是幺叔居然也喜歡野生的蘭花。

那個小雨天，她撐著一把紅色的雨傘來到樹林里。淅淅瀝瀝的小雨滴在樹葉上，接著滑落不見。

經過小雨的洗禮，樹林里的那枝蘭花更加好看了，宛如夜空的月牙兒。清涼的雨滴，順著花瓣滾動。晶瑩剔透的雨滴里，映著生機勃勃的樹林。

她把紅雨傘放在小路邊，三步并作兩步來到蘭花跟前。她屏住呼吸，與一枝掛滿雨滴的蘭花對視著。她伸出手，又縮回去。她有點兒舍不得掐掉那枝蘭花。

掐還是不掐呢？

經過一番思考，她還是決定掐掉這枝蘭花，把它送給回來探親的幺叔。

她的幺叔，是位立過二等功的優秀軍人，轉業之后在縣城的消防支隊上班。家族里的人都以幺叔為榮。前兩天，幺叔的父親，也就是她的三爺爺過生日，幺叔回來了。

以前，幺叔每次從城里回來，都會帶給她一份禮物，有時候是幾本兒童讀物，有時候是一支鋼筆和幾支鉛筆，有時候是一個漂亮的文具盒……每次收到禮物時，她都特別開心。幺叔每次回來都叮囑她要好好學習，將來到大城市里讀大學。聽到幺叔的鼓勵，她總是羞澀地笑笑，因為這也是她的夢想。

那天，她來到三爺爺家，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幺叔。”

“英子，你都長這么高了！”幺叔笑瞇瞇地走過來，摸著她的頭說。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幺叔從屋里的一個黑色背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她：“送給你的，希望你喜歡。”

她伸出手，接過書，瞟了一眼書名，心生歡喜。這次，幺叔送給她的是一本童話故事集。

“來，英子，吃板栗。”三奶奶走過來，遞給她一盤板栗。每一顆板栗都是新鮮的。她知道，三奶奶是把這些前一年吃不完的成熟的板栗放在地窖里，然后用潮濕的沙子蓋住，這樣板栗既不會生蟲，也不會腐爛，一直都是新鮮的。等到第二年三月份，再拿出來吃。因為三月中旬，三爺爺過生日，幺叔會回來。連續4個春節，幺叔都在單位值班。

她接過板栗，放在凳子上，挑出一個又大又圓的，咬開殼，剝掉內皮，遞給幺叔：“幺叔，這顆好新鮮喲，給你吃。”

幺叔從她手里接過那顆亮晶晶的板栗，丟進嘴里，嚼了起來：“真的好新鮮，像剛從樹上炸開，掉在地上的。”

那天，坐在三奶奶家的院子里，幺叔給她講了好多城里的趣事，惹得她笑個不停。忽然，她腦子里冒出一個想法，把樹林里那枝黃色的蘭花掐掉，作為禮物送給幺叔。

幺叔想把那枝蘭花帶回城，插在花瓶里，讓迷人的香氣在辦公室里飄蕩。她想到一個很好的保鮮辦法：用剪刀在花莖的根部剪一個斜口，再用打火機在斜口上燒一下，然后蘸一些蜂蜜。經過這樣處理的蘭花，花期可以延長10天左右。

幺叔看到這一幕，驚訝極了，問她：“你是怎么知道這種保鮮方法的？”

她笑瞇瞇地說：“上次，我央求我爹給我買了一本關于蘭花的書。這個保鮮方法，我是從書上學來的。”

幺叔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她：“你可真是一個愛學習的女娃！”

她笑意盈盈地回答：“我特別喜歡蘭花這種神奇的植物。”

“城里的同事們一定沒見過這么神奇的花兒。蘭花的香味，應該讓更多的人聞到。我還要告訴他們，發現這種神奇的花兒的人，是我的小侄女。”幺叔吸著鼻子贊嘆道。

接著，幺叔拿出手機，對著她手里捧著的那枝花拍了很多張照片。幺叔說，這些花的照片，他先不發微信朋友圈，準備回去后，給同事們一個驚喜。

幺叔是一個喜歡分享的人。花朵的芬芳，喜悅的感受，都值得分享。把快樂分享給身邊的人，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幺叔的這種生活態度，深深地影響著她。

幺叔是家族里最了不起的人。她把對幺叔的崇拜和敬佩都藏在心底。長大之后，她也想成為像幺叔那樣的人，離開家鄉，去往遠方，實現理想。

第二天離開家鄉時，幺叔手里捧著那枝被精心包裝的花兒。他真的把那枝花兒帶回了城里。

11歲的她，被一種花兒迷住，那是花之夢的開始。枯燥的生活，因為有了一個遙遠而又美好的夢想變得明媚起來。未來的那個夢想，是她要抵達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