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中）

張雨荷

01

從看到小野花綻開的那刻開始，小蕓就對采茶充滿了期待。以往放學后，小蕓都會直奔茶山，而現在她會放慢腳步，一邊走，一邊觀察路邊的小野花。看到路邊的小野花慢慢地生長，一點點綻放，小蕓就開心得像吃了蜜糖一樣，并且每天都會問爸爸：“爸爸，路邊的小野花都開了，我們什么時候可以采茶呀？”

這時，爸爸總會端起一杯熱茶，先慢慢喝一口，然后說：“再等等吧！”

“還要等多久呢？”

“這是秘密。”爸爸扭頭看看小蕓，神秘地說。

隨后，爸爸便會把茶杯端在手里，閉上眼睛，感受撲面而來的茶香。

小蕓不好再問，只得嘟嘟嘴，怏怏不樂地朝里屋走去。

快到清明時，鎮上斷斷續續下起了小雨。小雨淅淅瀝瀝，將茶樹洗凈的同時，也讓茶芽喝飽了水。喝飽水的茶芽芽頭肥碩，葉片細嫩，顏色也格外青翠。

“爸爸，現在可以采茶了嗎？”看到青翠鮮嫩的茶芽，小蕓又忍不住問。

“再等等哦！”爸爸還是那句話。

但這次，爸爸止不住地笑了。

都說“清明時節雨紛紛”，之前還下著雨的小鎮，清明節這天，天氣卻是好得出奇，媽媽早早地叫醒了小蕓。

“媽媽，都放假了，我可以睡懶覺嗎？”小蕓睡眼惺忪地問。

“可以呀，但是睡懶覺就不能采茶嘍。”媽媽湊近小蕓說，“今天可是采茶的日子哦。”

“什么，今天是采茶的日子？”一聽到采茶，小蕓立馬就不困了，她睜大眼睛看著媽媽，再次確認，“媽媽，今天真的能采茶嗎？”

“千真萬確！”媽媽說著，握住小蕓的手，輕輕將她拉起來。

“可是爸爸為什么不提前告訴我？”小蕓一邊起床，一邊有點兒生氣地問。

“因為要給你驚喜呀！”媽媽笑笑，捏捏小蕓的鼻子，“好了，快起來洗漱，吃了紅糖饅頭我們就去采茶。”

“不吃了，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去采茶了。”說著，小蕓跳下床，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了洗手間。

因為前些天一直在下雨，所以去茶山的路有些濕滑，出門前，媽媽給小蕓準備了一雙新的雨鞋、一頂草帽和一個小竹簍。

穿戴好，小蕓和媽媽便走進了濃霧。太陽在此刻悄悄出來了。

看太陽出來了，濃霧便默默地散了。濃霧散去，山里立馬變得亮堂起來。還沒走到茶山呢，小蕓就看到了連綿起伏的嫩綠色，也看到了在茶樹間已經忙起來的阿姨們。

見小蕓來了，爸爸很高興，讓小蕓跟緊他，并將竹簍別在了小蕓腰間：“一會兒就用這個裝茶芽。”

“知道了，爸爸。”小蕓抬起雙手，讓爸爸幫她系竹簍。

等竹簍系好，爸爸便帶著小蕓去采茶。

爸爸微微彎下腰，將右手伸到茶樹里，然后用食指和拇指輕輕往上一提，便將兩瓣掛滿露珠的茶芽從茶樹上采了下來，而后放進竹簍里。

小蕓站在茶樹間搖搖晃晃，躍躍欲試。

“爸爸，我采這株可以嗎？”小蕓選定了一株茶樹說。

“可以。”爸爸點點頭，一邊看小蕓采茶，一邊指導，“小蕓，別著急，慢慢來，要選一芽一葉或一芽兩葉的白玉色茶芽。”

“是這樣的嗎？”

“你選的沒錯，但不是最好的。”爸爸說著，指了指他手邊的茶芽，“我們要盡量挑選干凈完整、大小均勻的茶芽。”

“哦！”小蕓點點頭，剛想伸手采摘，卻被爸爸拉住了手。“采茶，需要的是巧勁兒，你現在這動作可不行。先輕輕捏住茶梗，對，然后微微用力向上提，對了對了，聽到‘咔’的聲響，茶芽就算采下來了。”爸爸說。

小蕓按照爸爸說的做，果然將茶芽完好無損地摘了下來。她將茶芽放在手心，看了好久也舍不得將它放進竹簍。

“快點兒把茶芽放進竹簍里哦！”爸爸催促著，“采下來的茶芽，放入竹簍時也要倍加呵護，稍有不慎，脆嫩的茶尖就會破損，那樣做出來的茶既不好看，也會失掉一部分鮮嫩的味道。”

“好的，爸爸。”小蕓小心翼翼地將茶芽放進竹簍里。

“很棒。”爸爸滿意地點點頭。

爸爸因為還有其他事要忙，就放手讓小蕓獨自采摘。

起初，小蕓還是謹小慎微，熟練起來后，自然也就加快了速度。感到累了，小蕓便會將茶芽含在嘴里，很快，淡淡的清香便會將疲憊一掃而光。

當陽光直射到茶山，折射出耀眼的綠色時，小蕓的竹簍里已經裝滿了茶芽。

她將自己的竹簍送到磚房，奶奶隨手抓了一小把茶芽，給小蕓泡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新茶，而后將其他茶芽均勻攤放，等待它們自然萎凋。

茶水滾燙，茶葉悠然，小蕓趴在桌子旁，呆呆地看著茶芽在水中旋轉起舞，一會兒沉，一會兒浮，沉沉浮浮之間就把茶水暈染成了透亮的淡綠色。聞一聞，清香四溢；輕輕嘬上一口，屬于春天的鮮甜便溢滿了唇齒間。

“奶奶，這茶真好喝。”小蕓連喝了幾口，滿足地說。

“你爺爺最喜歡這樣喝。”雖然爺爺不在了，但奶奶還總是提起他。

“爺爺喜歡，我也喜歡，我想爸爸肯定也喜歡。”小蕓知道奶奶肯定又想爺爺了，于是放下茶杯，走到奶奶身邊，抱住了奶奶。

過了一會兒，她才松開奶奶，重新跨上竹簍，往茶山走去。

茶山里，采茶的人已經比之前多了不少，大家都想為茶山出點兒力，就連村里的劉書記、周主任也挎上竹簍來采茶了。

02

采摘進入尾聲時，已是傍晚時分，奶奶和媽媽已在家里為大家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餐。大家圍坐在一起分享采茶趣事，笑聲飛揚。目送大家陸陸續續離開后，爸爸把藤椅搬到院內，坐在椅子上仰望著深藍色的天空，而在他手邊，依舊是一杯熱氣騰騰的白茶。茶葉是爺爺留下的。

這時，媽媽走到爸爸身邊，將一只手輕輕地搭在爸爸的肩上：“想咱爸了？”

“是啊！”爸爸淡淡地說，然后緩緩地將茶杯端起來，“你看，咱爸做的茶，芽葉纖細似針，茶香醇厚，茶湯柔和。當初我就是覺得咱爸做的這茶好喝，才想著要種白茶的。這樣不僅能將擱置的土地利用起來，還能讓他天天都喝上白茶，可誰知咱爸不領我的情呢。白茶倒是種出來了，但就是不知道能否和咱爸做的一樣好。”

“雖然我不太懂茶，但我知道茶是溝通天地的生靈，你對它們那么好，它們也一定不會辜負你，所以我相信你做的白茶一定不會差。”媽媽說著，接過爸爸手里的茶杯，細細品了一口茶后，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往后的日子里，爸爸和媽媽互換了角色，媽媽代替爸爸每天去茶山，爸爸則一頭鉆進了磚房。

爸爸在磚房里觀察攤放的白茶，等到白茶用手抓著柔軟時，干燥工作就開始了。爸爸不讓小蕓進磚房，但小蕓總喜歡趴在磚房外偷聽，有時會聽到摩擦的聲音，有時會聽到像是芝麻炸裂的聲音……小蕓覺得這些聲音很美妙，還將它們寫進了作文里。

當老師在班里朗讀小蕓的作文時，小蕓心里樂開了花。而當同學們在聽完作文后說“小蕓爸爸是村里的致富帶頭人”時，小蕓更是自豪不已。

一放學，小蕓就奔向茶山，將同學們說的話講給爸爸聽。

“原來我在他們心里還是致富帶頭人呢！”爸爸被小蕓的話逗笑了，打趣說。

“小蕓，你爸爸可不光是致富帶頭人，還是我們村鄉村振興的帶頭人呢！”一位正在給茶葉打包的叔叔說。

“是呀，是呀。小蕓，你可能還不知道，村口那些沿路景觀可都是你爸爸帶頭修建的，出資出力，大伙都感謝他哩！”

“你郭爺爺也常說，老李呀，有一個優秀的兒子！”打包茶葉的叔叔和阿姨們說得起勁兒，小蕓也聽得認真。要不是叔叔阿姨們提起，她還不知道爸爸居然為村里做了這么多好事。小蕓對爸爸更加佩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