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童
(廣州工商學院,廣東 廣州 510000)
翻譯理論發展蓬勃,詩歌翻譯及評介也因詩歌文本具有極高藝術性而觀點眾多。 “詩譯法英獨一人”的許淵沖也指出:“英美譯文不足之處,正是因為他們求真而不求美,求真是科學的目的,是文學翻譯的低標準……求美是文學藝術的目的,是文學翻譯的高標準。 ……這就是中國學派的基本譯論。”[1]這恰恰反映出朱純深曾指出的“我國傳統的文學及翻譯批評注重故事性及意識形態價值,而輕視文本形式和文體構成的語言學機制”現狀。[2]
但這并不意味著翻譯理論不強調形式、功能對等,而正是將形式、功能的對照放在最基礎的位置來看待,譯文藝術性的實現最離不開文本的對等。許淵沖的“三美”“三化”理論也將“形美”“等化”等形式的對照作為參考翻譯譯本好壞的根本依據。[3]文章即擬從系統功能語言學視角中的主述位理論出發,為譯文的評估提供可操作性強的語言學方法,從而解決最基礎部分的文本形式對等問題。
主位(theme)與述位(rheme)主要緣于功能語言學的Prague 學派的理論與Halliday 的系統功能學說。[4]
1939 年,布拉格學派Mathesius 創立句子二分法,《功能句子觀》中提出“小順序結構理論”后來被稱之為主位、述位理論,以此界定句子結構,分析句子信息結構。
Halliday 從系統功能語言學的角度,認為主位是語篇信息組織的出發點,是信息的附著成分,是小句的首先出現成分;主位創設奠定了小句的語境,因此是小句聚焦的成分;主位之后出現的成分為述位,述位既是圍繞主位的進一步補充描述,同時也是信息具體的核心內容。[5]
主位可以分別從功能、構成、所出現的位置三個方面進行分類。
從功能上來分類,主位可分為概念主位、人際主位和語篇主位。 當小句中首先出現的成分具有及物性功能,如參與者、過程或環境成分,那么該成分為概念主位。 而且原則上,每個小句必須至少含有一個概念主位;如果小句首先出現的成分具有人際功能,便稱其為人際主位,具體可以包括疑問句式、評價附加語、稱呼語、語氣附加語、極性附加語等。 如果小句首先出現的成分具有語篇功能,即為語篇主位,具體可以包括邏輯連接附加語成分和語篇延續成分。
從構成角度上來分,主位可分為簡式主位、復式主位和句式主位。 簡式主位是指概念主位出現在首位;復式主位是指其他兩種主位在概念主位之前出現,則該小句主位為多個種類主位組成,這些成分集體構成復式主位,因為主位中必須至少包括一個概念主位;而句式主位是指一個句子是多個小句構成的復合句,復合句中的小句構成主位,其小句本身也有其自身的主位述位。
從主語位置上來看,主位又可劃分為非標記主位和標記主位。 非標記主位是指小句的主語和主位一致;而標記主位又指當小句中主位成分不是小句的主語時,主語和主位不一致。
觀察原詩,一二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是很明顯的名詞句,僅僅依托主位理論無法做出科學的主位分析,因此在這里有必要首先分析對名詞句的處理。 唐麗、黃南津[6]在漢語名詞句研究概況及其界定一文中提到,現代語言學中,呂叔湘先生[7]最早注意到名詞句,他認為那是詞組代句,像“小橋流水人家”這種語言現象,“可以說是一種變相的‘存在句’”;張志公先生也提出“漢語為什么能夠容許這種句子,這種句子成立的諸種條件,是漢語語法學應當研究的問題”。[8]隨后很多學者開始關注名詞句。 張煉強(1998)提出結構成分的詞性,是判定名詞句的最基本標準[9]。
同時,名詞句中的各個名詞性成分之間不存在主謂關系。 句中的成分或是并列關系,或是偏正關系,如定名短語類;雖有主謂結構,還有獨立于這個主謂結構之外的名詞或名詞性短語,這樣的名詞或名詞性短語也是名詞句。 最后,還須觀察析離出的名詞句與原句之間的意義聯系。 如果析離出的名詞句不能推演出符合原句的意義,不能算作名詞句。
由此,可以得出本詩一二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中結構成分的詞性為名詞;而各個名詞性成分之間關系不包含主謂關系,更偏向于偏正結構;最后一二句意義上是(未經過濾的)浮泛著綠蟻似的新釀好的酒,還有用紅泥砌成的小火爐(都被我準備好了)。 名詞句與原句意義上亦無明顯割裂。 基于此分析出前兩句是符合偏正關系的名詞句,從功能上分別整體作為句子的概念主位。
原詩的后兩句“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晚來”作為小句中首先出現的成分,具有及物性功能,如環境成分,那么“晚來”便作為第三句主位實施其概念功能。 最后一句“能”引出疑問句式具有情態意義,為人際主位,實施人際功能。 具體主位分析如表1 所示:

表1 原詩主位分析
搜集本首詩歌相關英譯,現選取四個譯本從功能意義上進行主位比較,如表2、表3、表4、表5、表6。

表2 許淵沖譯本一主位分析

表3 許淵沖譯本二主位分析

表4 姜光輝譯本主位分析

表5 云天譯本主位分析

表6 四個譯本與原詩主位分析對比

續表
詩歌翻譯向來重視翻譯的藝術性,翻譯實踐者也不乏追求翻譯的再創作。 從語言學角度解決翻譯問題似乎顯得淺顯機械,但結合翻譯理論提出的忠實通順、意義與形式對等理論,語言學理論一定程度上亦可提供簡單、可操作性強的方法指導。 尤其是結合韓禮德元功能對等理論中的經驗功能和語篇功能,從主述位理論出發來探討不同翻譯版本,版本差異將更加清楚明白。 此方法也較容易辨別不同譯本是否更加貼合翻譯理論中所重視的形式對照。 此外,韓禮德功能語法將語言看作一個選擇的系統,在強調形式對照的同時,蘊含著意義間的相輔相成。 在翻譯實踐中,尤其是詩歌的英譯,追求形式貼合的同時,對意義的處理更加重要,而結合語言學功能語法主述位理論,其翻譯的版本應是在相輔相成系統中的選擇的結果。 因此,這也一定程度上說明了詩歌翻譯中語言學相關理論視角的重要性,也體現了跨學科的必要性。
文章所選語料為唐詩的四個不同英譯版本,分別將漢語原詩與不同譯本進行主位結構的分析,也發現漢語與英語語言不同結構的使用和處理,原詩前兩句僅僅羅列被修飾的名詞,即漢語中的定中結構句。 而在處理此類定中結構的英文翻譯時,因為英語結構的不同,語法的限制,每句詩歌應包含其相應的謂語。 結合其意義和形式對等,選擇相應的主位的處理中也存在一定的難度。
將原詩與英譯版本的主位選擇進行對比,但僅就所選全篇僅有四句的唐詩及其同樣短小的譯文而言,語篇功能的差異不明顯;經過前文的主位分析,第四句人際功能的譯文差別也比較小;較大不同主要集中于前兩句名詞句的處理,總體得出許淵沖2000 年英譯本經驗功能上相較而言更加對等,進而根據系統功能語言學功能對等上的必要性,發現許淵沖2000 的譯本在主位處理上是與原詩較為一致的,實現了四處對照;其次是姜光輝版本,共實現兩處對照。
黃國文、陳旸[10]提及:“從理論上講,在翻譯過程中我們要努力尋求元功能對等,尤其是經驗功能對等;但在實際上,有些語篇的功能主要不在于識解經驗,不在于傳遞‘命題’意義(如有些詩歌),因此經驗功能對等也就變得不是那么重要了。”因此,在評估譯文的時候,有必要分析是否功能對等的同時,尤其是經驗功能對等,對該語篇(譯文)進行多層面的分析(如從文化語境、意識形態等較高層面到詞匯語法層面),找出功能不對等但又是合格的譯文的理據。
此外,尤其是詩歌翻譯中,形、音、意都是必不可少要考慮的因素。 許淵沖更是將中國學派的文學理論總結成了十個字:“美化之藝術,創優似競賽。”所謂美,是指意美、音美、形美;所謂化,是指等化、淺化、深化;所謂之,是指知之、好之、樂之;藝術指朱光潛提出的“‘從心所欲,不逾矩’是一切藝術的成熟境界”。 總的來說,“三美”是文學翻譯的本體論;“三化”是方法論;“三之”是目的論;“藝術”是認識論……可見一篇譯文好壞僅僅用元功能對等與否去衡量,顯然是不夠的。 雖如此說,但元功能的對等,依然能為譯文的評估提供理論參考的價值。
文章通過對比四個《問劉十九》的英文譯本和原詩的主位結構,分析其概念功能并對四個譯本進行評估,得出許淵沖2000 年英譯本較符合系統功能語言學下“元功能對等”科學的語言學方法指導。并依據評估結果觀察不同譯本對名詞句主位的比較,得出唐詩英譯中,對定中結構比較具體名詞句的翻譯,如不考慮音韻或美學等偏藝術的譯文風格,概念功能的對等可確保譯文做到不失真。 詩歌中名詞化的現象很普遍,但既有名詞句特征,又已被翻譯成英文的唐詩數目就少了很多,所以文章僅限于《問劉十九》一首唐詩定中結構名詞句的研究,顯得過于具體,不足以解釋詩歌中的定中結構名詞句的普遍現象,“元功能對等”理論對詩歌翻譯中定中名詞化的處理雖然有一定的參考意義,但也有待進一步探索出更加全面的詩歌評價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