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清代才女謝方端

謝汝羨

陽春市崗美鎮(zhèn)輪水村

陽春市崗美鎮(zhèn)輪水村，宛如一盞閃光的明珠，鑲嵌在當(dāng)年陽江與陽春兩縣交界線上。其古民居由當(dāng)?shù)刂x氏祖先建于明清年間，不但以其典型的嶺南建筑風(fēng)格引起當(dāng)?shù)匚奈锊块T的關(guān)注，更因謝氏家族數(shù)百年來殷殷重教之舉而名聲遠(yuǎn)播。由于歷代重教，這條古村落在當(dāng)?shù)匾恢北环Q為“秀才村”。2021年4月，坐落在該村的謝氏宗祠被定為廣東省第九批文物保護(hù)單位。

該村清代才女謝方端（1724——1813），字小樓，號春洲。她的父親謝仲塤（1702——1777），雍正元年（1723）廣東鄉(xiāng)試中第一名是為解元，雍正五年京城會試登明通進(jìn)士。初官長寧教諭，擢升湖南常寧知縣，歷署襄陽、寶慶、宜昌、武昌、永順、岳州、永州七府知府。其為官清廉，被當(dāng)?shù)厝嗣耥灋椤爸x青天”，是曾家喻戶曉的電視劇《番薯縣官》里的一代廉吏原型。

謝方端深受良好家風(fēng)熏陶，養(yǎng)成勤奮節(jié)儉品格。她隨父親官場生活，遍游廣東、廣西、湖南、湖北等地，閱覽不少名勝古跡，一生寫作不輟。她的詩以白描見長，語言平易清新，膾炙人口，頗具嶺南高涼文化特色。

其中，有《霜飄枝結(jié)淚花落蝶含愁》是謝方端寫的一直流傳于兩湖兩廣巷陌的著名拆字詩。該詩滿腔濃濃的征遼將士妻子思念丈夫的詩情畫意于字里行間躍然可見。

該詩將題目《霜飄枝結(jié)淚 花落蝶含愁》中每個字拆成詩四句：

【霜】雨余檻外暮蟬鳴，木葉蕭疏秋氣清。

目斷天涯魚信杳，霜衣誰為寄邊城。

晚雨之后，門檻外面的蟬兒在不停地鳴叫，樹木稀疏，秋高氣爽。雙眼望斷天涯，卻杳無音信，已縫好的寒冬衣裳誰為我寄到邊城。

【飄】西陵一別幾經(jīng)霜，示妾音書竟渺茫。

風(fēng)拂梧桐秋又至，飄篷何日復(fù)歸航。

自湖北宜昌西陵分別，已經(jīng)幾年了，然而給我的音信，卻竟然渺茫不見。金風(fēng)吹拂梧桐，秋天又到，你飄泊到何時才再度回歸還航？

【枝】木蘭花倚眺行云，十載相思萬里分。

又是秋殘花落后，枝頭杜宇泣黃昏。

倚靠在木蘭花邊，眺望著天上的流云，十年來偷偷地相思，卻相隔萬里之遙。又是秋深季節(jié)花兒墜地之后，黃昏時枝頭上的杜鵑正在悲鳴。

【結(jié)】絲絲柳絮鎖青煙，士子飄流不系船。

口說歸期何日至，結(jié)成鸞鳳晚風(fēng)前。

一絲一絲的柳絮，封鎖著青色的炊煙，士人在外飄流，卻不在家鄉(xiāng)系船歸寧。嘴里說好的歸期什么時候才到，在晚風(fēng)前能結(jié)成鸞鳳和鳴嗎？

【淚】水漲江邊日影斜，戶前雙燕又還家。

犬聲空吠人何在？淚灑東風(fēng)怨落花。

江水上漲，太陽偏西，門前成雙成對的燕子又已經(jīng)回到家。聽到狗兒憑空亂吠，而人卻在什么地方？對著東風(fēng)落淚而埋怨落花無情。

【花】草蔓池塘又感秋，人在遼西妾倚樓。

匕首東風(fēng)難割恨，花前翻悔覓封候。

野草長滿池塘，又是對秋天傷感時光，人在遼西，我卻身倚樓上。如匕首一樣鋒利的東風(fēng)，也不能割斷離愁別恨，后悔當(dāng)年在花前月下作了到沙場建功尋覓封侯的誓言。

【落】草塘秋綠雨初收，水天一色索祈求。

各懷思念何時會？落寞香閨空自愁。

秋天大雨才停，池塘的野草還是那樣翠綠，秋水與長天一色，回憶追溯一味祈求。各自懷著思念何時才能相會，在失落寂寞的閨房中，自己無端空想而生愁。

【蝶】蟲鳥尚知惜別離，世情何故永相違？

木蘭花發(fā)誰為伴？蝶戀枝頭幾度飛。

蟲子、小鳥尚且知道珍惜離別，人世間的感情，卻為何永遠(yuǎn)相互違背？木蘭花開，是為誰作侶伴？蝴蝶依戀在花樹枝頭幾度飛翔。

【含】人世青春有幾何？之南之北別離多。

口說歸期還未定，含恨青山鎖翠娥。

人生的青春有多長？天南地北離別多。口中傳來的好消息卻還沒有定奪，心中的怨恨，猶如青山封鎖住翠娥了。（“鎖翠娥”典出唐代詩人王建《宮詞》“魚藻宮中鎖翠娥”句）

【愁】禾黍青青半已黃，火神初退倚秋窗。

心懷游子征衣薄，愁筆題詩淚萬行。

青青的禾苗，有一半已經(jīng)發(fā)黃，夏天火神剛剛離開，妾身仍倚于秋天的窗戶。心中懷念旅居的人，所穿的衣服那么菲薄，用愁悶的筆命題寫詩，眼淚卻泄萬行。

詩的題目《霜飄枝結(jié)淚 花落蝶含愁》，由每首詩最后一句的首個字順讀而成，意為枝頭飄落的霜花正是淚水凝結(jié)，花謝落地使蝴蝶含離愁別恨。從題目到詩句，景物可觸可摸可描，可謂徹頭徹尾都是悲憫惆悵情緒。所以，隨后有人以為謝方端的丈夫從軍遼西沙場折戟沉戈了，亦非空穴來風(fēng)。

其實，謝方端的丈夫并非逝于軍旅。這是她借從軍妻子的口吻，抒發(fā)對已病故于河南的丈夫的懷念。史實從謝方端曾作無法投遞的《寄文長沙府署中》可證：

母早辭繡幃，

父長宦荊蠻。

夫也又無祿，

哀鳴何所扳？

緘書一及此，

愁腸轉(zhuǎn)如環(huán)。

安得如飛鴻？

來此湘水灣。

母親又過早地離開了人世，而父親還宦游在荊州南蠻之地。丈夫也沒有福分祿位，悲哀的啼哭有什么辦法扭轉(zhuǎn)？拿著這封寫好的無法投遞的書信一想到這些，愁腸百結(jié)如同白轉(zhuǎn)了一圈。怎樣才能如高飛的鴻鳥？來到這湘江的河灣。

由此詩句看來，謝方端的丈夫劉宗衍是在長沙為官時去世的。丈夫是個成績或資格優(yōu)異而升入京師的國子監(jiān)讀書的貢生，別稱“明經(jīng)”，可以當(dāng)官了，也許正在長沙任儒學(xué)訓(xùn)導(dǎo)。謝方端對丈夫的思念是一生一世的，這在兒子劉世馨任職番禺時所作《廣州秋夜》可見：

旅館清秋夜，

崗美輪水謝氏宗祠 鄭 集 攝

蛩吟曲砌邊。

涼風(fēng)生枕畔，

明月到窗前。

睡鴨爐薰冷，

銅壺漏滴綿。

垂簾獨深坐，

展卷不成眠。

在秋高氣爽之夜的旅館，小蟲在臺階下叫個不停。涼風(fēng)已吹到了枕頭邊，明亮的月光正照在窗前。睡鴨狀的香爐中的香料已經(jīng)燃完，報時的銅壺漏聲卻仍然滴個不停。只好垂下門簾獨自靜坐，因為失眠而又打開書卷。

這正是一個孀婦夙興夜寐的真實寫照。離愁別恨伴隨謝方端一生，但是她是一個甚有見識的不櫛進(jìn)士。一方面她用詩文來排解心中的郁悶，另一方面將心思和精力放在培養(yǎng)兒子身上。丈夫死時兒子才三歲，謝方端日間以紡織維持生計，晚上培育教導(dǎo)兒子。其子劉世馨不負(fù)母望，在省城考試時深受時任廣東督學(xué)李調(diào)元賞識，授予貢生。之后，歷任番禺、翁源、陸豐等縣教諭和雷州府教授，詩作也為嶺南詩壇注目。

謝方端一生寫過很多詩篇，最后由其兒子劉世馨整理成《小樓吟稿》和《小樓詩抄》，時任廣東督學(xué)李調(diào)元為《小樓吟稿》作序。隨后，時任翰林院編修官馮敏昌也為其作《謝方端傳》。謝方端對嶺南文化的貢獻(xiàn)將永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