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錦浩
(華東理工大學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 上海 200237)
近年來,以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數字技術掀起了新一輪產業革命,快速改變著現代社會的生產和生活方式,推動了數字化時代的來臨。在數字化的浪潮下,傳統鄉村社會也迎來了變革的重要契機和發展的重要機遇。站在新的歷史節點上,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農業農村信息化建設,密集部署并實施了一系列數字鄉村建設政策。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首次明確提出“實施數字鄉村戰略”,此后連續四年中央一號文件都要求推進數字鄉村建設;2019年5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對數字鄉村建設作出了總體部署,明確了四個階段性戰略目標和十項重點任務;同年12月,農業農村部、中央網信辦印發了《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年)》,對當前數字農業農村的發展機遇與挑戰作出了綜合研判,為“十四五”時期推進農業農村數字化描繪了具體的施工圖;2020年7月,中央網信辦等七部門聯合印發了《關于開展國家數字鄉村試點工作的通知》,對開展數字鄉村試點工作作了詳細部署,力圖總結試點地區可復制、可推廣的做法經驗,為全面推進數字鄉村建設奠定良好基礎;2021年,中央網信辦、農業村部等七部門再次聯合印發了《數字鄉村建設指南1.0》,提出數字鄉村建設的總體參考架構和部分參考應用場景;2022年,中央網信辦等十部門聯合印發了《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年)》,對“十四五”時期數字鄉村的發展作出部署安排,文件提出“到2025年,數字鄉村發展取得重要進展”。總體而言,我國圍繞數字鄉村建設的頂層設計與政策框架已初步形成。
隨著數字鄉村建設的持續推進,學界關于數字鄉村的研究也日益豐富,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數字鄉村的相關指標構建與水平測算。張鴻等構建了數字鄉村發展就緒度指標評價體系并對全國各地進行了測算,發現東部、中部、東北、西部四大地區的數字鄉村發展水平呈依次遞減趨勢[1]。常倩、崔凱、蘇嵐嵐等以及北京大學新農村發展研究院數字鄉村項目組分別構建了智慧鄉村評價指標體系[2]、鄉村數字經濟指標體系[3]、農民數字鄉村實踐參與度評估指標體系[4]以及縣域數字鄉村指標體系等[5],并進行了相應測算。二是數字鄉村建設的潛在影響。從正面效應來看,數字鄉村建設給鄉村居民帶來了新媒介賦權,推動形成了數字社區公共領域,以虛擬在場的形式將“半熟人社會”轉變為“熟人社會”[6],讓人與人的交往重新回到基于關系、信任和情感的交往中,從而推動整個鄉村走向善治與共治[7]。從負面效應來看,伴隨數字鄉村建設而來的在信息投資、信息設備、信息消費與信息能力方面的差距,可能會導致信息鴻溝擴大再生,從而衍生出包括農村文化消費代際落差化在內的諸多實踐癥候[8]8。三是數字鄉村建設的現實困境與推進路徑。從全國總體情況來看,數字鄉村建設面臨著信息化基礎設施不足、觀念意識淡薄、專業人才闕如等實踐困境[9],需要構建包括頂層設計、技術支撐、宣傳引導、人才保障在內的綜合推進體系[10]。此外,地方政府在推進數字鄉村建設時,還存在忽視地方治理特色、忽視內部主體動員以及忽視資源全面整合等問題,因而在落實過程中地方政府應專注鄉村治理歷史特征、動員鄉村主體積極參與、整合鄉村自然文化資源[11]。
當前社會各界對數字鄉村建設的政策框架表現出高度認同的態度,學術成果也呈現豐富多元的態勢,這些都為進一步研究打下了堅實基礎。不過,綜觀現有研究成果,可知當前研究仍有以下三點局限:一是偏向于考察數字鄉村建設的現實效應,缺乏對數字鄉村戰略產生過程的理論廓清;二是僅停留在對數字鄉村建設的淺層理解,缺乏對數字鄉村戰略豐富內涵的深度闡發;三是側重對數字鄉村建設進行展望性探討,而對數字鄉村戰略的實施過程缺乏系統性反思。“十四五”時期是全面推進數字鄉村戰略的關鍵階段,在這一時期,探討數字鄉村戰略的理論框架和實踐誤區是重要的研究課題,如分析建設數字鄉村的原因,數字鄉村戰略的總體布局,在建設數字鄉村的過程中應當避免的誤區等。
數字鄉村是以數字化、智能化、優質化的生產要素為基本特征,以互聯網平臺為運作載體,以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新興實用技術為手段的現代化鄉村建設的新穎形態[8]2。作為新時代國家農業農村信息化發展的重要戰略部署,數字鄉村建設有助于實現鄉村全面振興,推動數字中國建設,促進城鄉融合發展,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
鄉村振興戰略作為新時代“三農”工作的總抓手,是關系到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全局性、歷史性任務,其目標是全面實現“農業強、農村美、農民富”,總要求是“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鄉村振興是一項系統性和綜合性工程,涉及鄉村經濟社會的方方面面,在技術、土地、資本、勞動力等方面存在諸多制約因素,僅依靠傳統手段難以解決。而數字技術可以滲透到鄉村經濟社會的方方面面,推動土地、資本、勞動力等傳統要素煥發新的活力,釋放大數據等新型要素的巨大價值,以創造性破壞和顛覆性創新的方式,重構鄉村經濟社會發展模式,促進鄉村經濟社會轉型升級。由此,數字鄉村建設就是要以數字技術創新為核心驅動力,充分借鑒互聯網思維并利用信息化手段突破常規發展方式,不斷催生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引領驅動農村經濟社會跨越式發展,助力實現鄉村全面振興[12]。
自黨的十九大報告正式提出建設數字中國之后,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在不同場合強調數字技術對于國家整體發展的重要作用。在致首屆數字中國建設峰會的賀信中,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加快數字中國建設,就是要適應我國發展新的歷史方位,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以信息化培育新動能,用新動能推動新發展,以新發展創造新輝煌”[13]。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再次強調加快數字化發展,堅定不移建設數字中國。數字化轉型是當今社會的發展趨勢,尤其是新冠肺炎疫情的跌宕蔓延進一步推動了各地的數字化轉型。比如,2021年上海市發布的《關于全面推進上海城市數字化轉型的意見》,蘇州市印發的《蘇州市推進數字經濟和數字化發展三年行動計劃(2021—2023年)》。城市的數字化發展是數字中國建設的重要篇章,鄉村也同樣是數字中國建設的重要場域。然而,當前的數字鄉村建設明顯滯后于智慧城市建設,尤其是數字經濟在農業經濟發展中的占比遠低于工業和服務業。根據《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白皮書(2020年)》的測算,2019年中國農業數字經濟滲透率僅8.2%[14]。因此,我國必須加快數字鄉村建設,補齊數字中國建設短板。
長期以來,城鄉二元經濟結構抑制了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導致城鄉經濟發展水平和居民收入差距被不斷拉大;而城鄉分割的戶籍制度又造成了社會福利的不平等分配,限制了農村居民共享經濟社會發展成果。在經濟與社會雙重分化的影響下,城鄉居民之間在信息基礎設施的接入、信息資源的獲取以及信息技術的使用等方面都存在顯著差距,形成了城鄉“數字鴻溝”[15]。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的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12月,中國城鎮網民規模和農村網民規模分別是6.80億和3.09億,分別占網民整體的68.7%和31.3%;城鎮地區互聯網普及率為79.8%,農村地區互聯網普及率為55.9%[16]。由此可以看出,無論是在網民規模還是在互聯網普及率方面,城鄉之間都相差甚遠。而城鄉“數字鴻溝”的存在及其造成的信息二元分化,又進一步導致農村在生產要素的積累、經濟發展的機遇以及社會參與的活躍度等方面與城市相比差距懸殊,成為阻礙二元結構融合發展的重要因素。建設數字鄉村不僅可以通過信息流帶動物資流、資金流、技術流、人才流向農村地區集聚,為鄉村發展注入新動力,而且可以對城鄉之間的土地、資本、技術、勞動力等生產要素進行優化配置,從而形成資源雙向流通和萬物互聯的新型城鄉關系,開啟城鄉融合發展的新局面。
近年來,世界經濟低迷不振,國內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加之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跌宕蔓延,中國的經濟社會發展難免受到一定沖擊。面對復雜嚴峻的國際國內環境,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明確提出,要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這要求政府堅持擴大內需,形成強大的國內市場,培育完整的內需體系,以此來夯實國內大循環的主體地位。而農村正是擴大內需最大的增量空間,農村居民也是國內消費的重要主體。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19年我國城鎮居民和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分別增長7.5%和9.9%[17]。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2020年前三季度城鎮居民人均消費支出下降5.6%,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卻增長0.8%[18]。由此可知,數字鄉村建設一方面可以進一步推動農村居民消費觀念的轉變和消費方式的轉型,滿足農村居民多元化、個性化的消費需求,有效釋放農村市場的巨大消費潛力,為我國制造業和服務業的發展帶來持續的牽引力;另一方面還可以激發民間投資活力,調動城市工商資本投資農村的積極性,推動數字技術重構農村產業,促進農村從單一產業向三產融合轉變,形成農村經濟發展新業態、新模式,順應城鎮居民消費需求下鄉的新趨勢。
數字鄉村戰略是中央在農業農村信息化現有基礎上作出的重大部署,是適應數字化時代背景的農業農村現代化轉型戰略,涉及鄉村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等多領域的信息化建設。數字鄉村戰略以發掘信息化在鄉村振興中的巨大潛力為行動方向,以助力鄉村全面振興,實現農業強、農村美、農民富為建設目標,以發展鄉村數字經濟、推動鄉村數字治理、繁榮鄉村網絡文化、打造鄉村數字生活、建設智慧綠色鄉村為內容要求,是綜合農業、農村、農民和人員培養的實踐布局。
數字鄉村是鄉村振興的戰略方向。鄉村振興的總要求是“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而數字鄉村戰略的實施可為鄉村振興提供全新的思路和有效的途徑,推動鄉村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等多個領域的數字化建設。筆者將數字鄉村戰略與鄉村振興戰略的內容要求進行了對比,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數字鄉村戰略與鄉村振興戰略的要求對比
產業興旺是鄉村振興的基本前提,發展鄉村數字經濟則是實現產業興旺的新途徑。“產業興旺”是指與鄉村發展有關的所有產業的共同興旺,既包括農業的興旺,也包括鄉村工業和服務業的興旺;既包括鄉村傳統產業的發展,也包括鄉村新興產業的發展。發展鄉村數字經濟,應當以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為發展主線,推動鄉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一方面要利用數字技術,對鄉村一二三產業進行全方位、全角度、全鏈條改造,加快實現產業的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發展,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發揮數字技術對鄉村產業發展的放大、疊加或倍增作用;另一方面要鼓勵發展基于互聯網平臺的農業農村新產業、新業態和新模式,促進生產信息產品與提供信息服務的相關企業實現產業化、規模化,為農業農村經濟的發展注入新動能。
治理有效是鄉村振興的重要保障,推動鄉村數字治理則是實現治理有效的新法寶。“治理有效”更加強調鄉村治理主體和手段的多元化,也更加重視鄉村治理體制改革和治理效果。推動鄉村數字治理,一方面要利用數字化手段,加強基層黨建、基層治理與數字技術的融合,逐步建立并完善農村基層信息平臺,大力推動鄉村財務、政務、黨務等信息全方位公開,推廣“最多跑一次”“不見面審批”等模式,提高群眾辦事的便捷程度,實現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另一方面要以實際應用為導向,提高村級綜合治理的信息化水平,逐步實現信息公開、通知發布、民情收集、議事協商等村級事務網上運行,構建能與群眾有效溝通的網絡平臺和機制,促進自治、德治和法治的有效融合,邁向以智治為支撐的“四治融合”協同治理。
鄉風文明是鄉村振興的緊要任務,繁榮鄉村網絡文化則是實現鄉風文明的新風尚。“鄉風文明”不僅強調鄉村公共文化供給和思想道德建設,而且重視對傳統農耕文化的保護和傳承。繁榮鄉村網絡文化,應當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首先,要加強對鄉村網絡文化的引導,利用互聯網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宣傳普及黨和國家的大政方針、法律法規,促進鄉村移風易俗,進而提高鄉村社會文明程度。其次,要增加鄉村數字文化產品的有效供給,鼓勵創作者立足鄉村文化進行網絡優質內容創作,打造鄉村“網紅”和“網紅”產品,滿足廣大農村居民的文化消費需求。最后,要推進鄉村優秀傳統文化資源數字化建設,對農業文化遺產、非物質文化遺產和歷史文化名鎮名村進行數字化轉化和開發,推動優秀文化資源的創新性發展,在延續鄉村文化脈絡的同時,提高鄉村文化的附加值。
生活富裕是鄉村振興的主要目的,打造鄉村數字生活則是實現生活富裕的新任務。“生活富裕”不應僅僅局限于廣大農村居民生活水平的提高,還應重視廣大農村居民生活服務的便捷性。打造鄉村數字生活,一方面要深化“互聯網+政務服務”,實現政務數據資源共享,構建全流程一體化的鄉村在線服務平臺,實現政務服務在線化、高效化、人性化辦理,讓農村居民少跑腿,數據多跑路;另一方面要深化“互聯網+公共服務”,推動“互聯網+醫療”“互聯網+教育”“互聯網+救助幫扶” 等公共服務延伸到鄉村,為鄉村提供高質量的遠程醫療信息服務,推動城市優質教育資源與鄉村對接,完善面向特殊人群的救助幫扶服務體系,不斷提升鄉村公共服務普惠化、便捷化水平,逐步推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
生態宜居是鄉村振興的底線要求,建設智慧綠色鄉村則是實現生態宜居的新方向。“生態宜居”既強調對鄉村自然環境的保護和修復,又重視農村居民的居住品質和生活質量。建設智慧綠色鄉村,一方面要對農業生產進行數字化監管,建立電子追溯監管體系,對農產品從種植到豐收的全過程進行動態監控,同時控制化肥農藥的使用量,推動農業生產技術生態化、生產過程清潔化、生產產品無害化;另一方面要對農村生態環境進行數字化防控,建立農村生態系統和人居環境監測平臺,加快農村物聯網建設,逐步實現對生態環境要素的實時監控、精準分析和及時預警,全面提升農村生態環境保護的信息化水平。
數字鄉村戰略的實踐布局是綜合農業、農村、農民和人員培養的系統布局,也是信息化在鄉村振興戰略布局中的系統深化。
首先,在農業方面,既要加快推進農業數字化轉型,又要讓小農戶在轉型過程中充分享受到數字紅利。一方面,要將數字技術引入農業生產、加工、流通和銷售等環節,推動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全方位轉型,提高農業資源產出率和經濟效益,促進農業全面升級[19];另一方面,要在政策支持、資源引導等方面充分考慮小農戶的特征和需求,推動數字化設施和服務有效對接小農戶,通過數字賦能帶動小農戶發展,解決其組織性和協同性問題。
其次,在農村方面,要加快建設農村信息基礎設施,加快完善農村信息服務體系,加強數字技術在產業發展、社會治理、文化觀念、生活形態、生態環境中的推廣與應用,推動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實現社會治理精準化、文化觀念現代化、生活形態智慧化、生態環境宜居化,促進農村全面進步。
再次,在農民方面,要大力培育新型職業農民,為農民提供在線培訓服務,尤其要為農民創業者提供營銷、推廣、客戶服務等多方面的創業支持,提升農民的數字化素養,支持和鼓勵農民利用數字技術拓展增收渠道,促進農民全面發展。
最后,在人員培養方面,要培養造就一支懂數字技術、懂農業、愛農村、愛農民的“三農”工作隊伍,為數字鄉村建設不斷注入新鮮血液。
當前,圍繞數字鄉村戰略的頂層設計與政策框架已初步形成,全國各地的數字鄉村建設也正在如火如荼地推進中,部分地區已經有了較為成熟的建設經驗。但是,由于各地實際情況存在較大差異,統一的數字鄉村建設方案難以適應發展需求,因而建設主體應當因地制宜,探索多元化的建設方案。需要注意的是,在數字鄉村戰略的實施過程中,須注意規避以下六個誤區。
當前已有的數字鄉村相關應用更偏重于政府部門的管理功能[20],這反映出數字鄉村建設中的一個關鍵問題,即將數字鄉村建設等同于數字政府建設。數字政府建設的目的在于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而數字鄉村建設的目的在于以信息化發展整體帶動和提升農業農村的現代化發展。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固然也是數字鄉村建設的重要目的,但數字鄉村建設力求實現的鄉村數字治理是以滿足廣大鄉村居民治理需求為基礎的數字治理,而不是僅將其作為政績亮點。數字鄉村建設的首要受眾是廣大鄉村居民,核心在于建設鄉村,而不是建設政府;廣大鄉村居民也不僅僅是數字鄉村建設的參與者,更是建設成果的享有者。因此,各地政府要以鄉村居民的實際需求為出發點,切實推動產業發展、拓寬收入渠道、提高生活便利,以鄉村居民的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作為數字鄉村建設成效的主要評價依據。
數字鄉村建設不僅需要推進“硬件”建設,即完善信息基礎設施,而且需要重視“軟件”建設,即提高鄉村居民的數字素養。“硬件”不健全,數字鄉村建設便無從談起;“軟件”跟不上,數字鄉村建設也難有實效。《中國數字鄉村發展報告(2020年)》顯示,近年來鄉村信息基礎設施建設不斷完善,行政村通光纖率和4G覆蓋率均超過98%,鄉村廣播電視網絡基本實現全覆蓋,鄉村電網、水利等基礎設施數字化改造升級不斷加快,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也在農業生產經營管理中得到創新應用[21]。然而與此同時,我們也應當注意到“軟件”建設方面的欠缺。中國社會科學院信息化研究中心發布的《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中國鄉村數字素養調查分析報告》顯示,我國城鄉居民數字素養差距達37.5%,超過三分之一的農村居民使用智能手機僅僅是為了娛樂消遣,近三分之一的農村居民認為手機或電腦的應用無助于個人就業/創業及收入提升[22]。可以說,如今城鄉在硬件上的差距已不突出,而農村居民的數字素養正在成為影響數字鄉村建設的關鍵短板。因此,未來應將“軟件”建設作為重點,努力提高農村居民使用數字化設備設施的水平,增強其適應數字時代的綜合能力。
近年來,農村電商在增加農民收入、帶動返鄉創業、助力脫貧致富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從發展軌跡來看,中國的農村電商正在從“市場自發”逐漸走向“政府主導”。2014年以前,農村電商的發展主要依靠市場力量自發驅動,呈現出自下而上的發展局面。2014年以后,財政部等三大部門每年都聯合開展電子商務進農村的綜合示范工作,大力推動各地農村發展電商,逐漸呈現出自上而下的發展態勢[23]。然而,地方政府在發展農村電商的過程中,存在以下三種誤區。一是重形式輕實質。有些地方在電商公共服務中心等“硬件設施”建設上十分賣力,但是配套服務跟不上,缺少實質經營,逐步淪為領導視察時的擺設;還有些地方不顧當地農村實際情況,一味要求村級電商站點全覆蓋,導致出現許多“僵尸網點”。二是重宣傳輕培訓。部分地方政府急功近利,忽略當地電商基礎薄弱的現實,盲目要求農民開拓線上銷售渠道,忽視農民在產品策劃、品牌包裝、市場營銷等方面的實際能力水平,導致電商無法激發群眾的參與動力。三是重推廣輕規范。由于農村電商準入門檻低,部分地區存在跟風模仿現象,同質化競爭嚴重,甚至出現低價惡意競爭的現象,而地方政府未能制定相應的規范。因此,在推進農村電商發展的過程中,應做好頂層設計和科學規劃,切不可不顧地方實際盲目行動。
除了城鄉“數字鴻溝”之外,代際“數字鴻溝”也是數字建設面臨的重要問題。為了防控新冠肺炎疫情,健康碼、通信行程卡等被廣泛應用,而老年人等數字弱勢群體對此難以適應,代際“數字鴻溝”日益凸顯。接連被曝光的“大連老人乘坐地鐵時因無健康碼受到工作人員阻攔”“宜昌老人獨自冒雨交醫保被拒收現金”等事件,直接反映了老年人在數字化時代的弱勢境遇。隨著數字鄉村建設的推進,信息惠民服務方式將進一步細化,但需要注意的是,不能將信息惠民服務的下沉與信息惠民服務的使用混為一談。大多數農村老年人受知識、技能和經濟條件所限,連基本的互聯網信息技術都尚未掌握,要利用信息惠民服務更是無從談起。這些問題并非僅靠年輕人對老年人進行“數字反哺”就能解決,因此,一方面,數字鄉村建設應重點關注老年人等數字弱勢群體的需求,為其提供更多智能化適老服務,有效推廣應用數字技術;另一方面,數字鄉村建設要保留老年人熟悉的傳統生活服務方式,對于在運用數字技術和智能設備方面存在困難的老年人也應充分滿足其基本需求。
數字鄉村建設牽涉的部門眾多,需要各級政府和相關職能部門的協調聯動。但在推進過程中,由于對信息化的需求不同,不同層級政府和不同職能部門在參與建設時表現出的積極性和行動力也不同,故容易出現條塊分割、各自為政的不協調現象,難以形成建設合力。與此同時,由于缺乏組織協調機構,數字鄉村建設往往缺乏統一指導,資源錯配和浪費現象并不鮮見,水平低、效益差、重復建設等問題也不同程度存在[24]51。除此以外,有些部門在初期的技術架構上缺乏長遠眼光和統籌安排,以至于出現一個個“煙囪式應用”,導致各部門間的數據無法貫通,形成“數據孤島”。因此,建設主體應當對數字鄉村建設進行統一規劃,建立部門統籌協調機制,整合運用已有的設施資源,構建統一的技術架構,制定統一的建設標準,保障大數據的安全開放互通,推動大數據跨部門、跨層級共享共用,進而形成數字鄉村建設合力。
數字鄉村建設離不開人才支撐,而當下鄉村社會欠缺的正是優秀的鄉土人才。《2020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顯示,2020年全國農民工總量28 560萬人,其中,外出農民工數量為16 959萬人,平均年齡為36.6歲,40歲及以下所占比重超過三分之二,大專及以上文化程度所占比重約六分之一[25]。農村人口的大規模外流,尤其是大量青壯年勞動力的外流,使農村“空心化”現象日益嚴重。與此同時,在長期以來的“賤農主義”思想和話語體系的影響下[26], 與“農”相關的工作經常被視為低社會價值,“三農”相關工作也被輕視。因此,在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的過程中,建設主體應該高度重視“三農”工作隊伍建設,做到“一手抓引進,一手抓培養”。一方面,相關部門應創造良好的政策條件和工作氛圍,鼓勵具有專業背景的年輕人返回鄉村,努力將人才留在鄉村;另一方面,相關部門要在鄉村中選出素質較高、能力較強的村民,對他們進行數字技術培訓,增強其數字賦能意識,提高其數字技術應用能力,培養本土化的數智人才。
數字鄉村戰略是新時代國家農業農村信息化發展的重要戰略部署。數字鄉村建設作為一項系統性和綜合性工程,承載著眾多任務,其目的在于解放和發展數字化生產力,推動農業農村實現全方位、全角度、全鏈條、全過程改造。推進數字鄉村戰略落地實施,不僅要堅持分類指導、重點突破、試點推進、統籌兼顧的基本原則[24]55,而且要有明確的鄉村主體意識,避免落入建設誤區。總而言之,堅定不移地扎實推進數字鄉村戰略,必將促進農業全面升級、農村全面進步、農民全面發展,開啟城鄉融合發展和現代化建設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