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祥全
天津體育學院,天津 3001617
“少林功夫是指在嵩山少林寺這一特定佛教文化環境中歷史地形成,以佛教神力信仰為基礎,充分體現佛教禪宗智慧,并以少林寺僧人修習的武術為主要表現形式的傳統文化體系”,這一“傳統文化體系”強調“禪武醫的統一”,這與武術界常言的“拳起于易,成于醫”的諺語不謀而合。少林功夫的“禪武醫”首先表現為少林之“武”,保存生命,護衛身體,這是少林功夫的基礎和根基;而后,少林功夫表現為少林之“醫”,保養生命,為了身體,祛病強身,延年益壽,這是少林之“武”的重要價值;最終,少林功夫表現為少林之“禪”,通過身體而尋求神明的武術境界,這是少林功夫最引人入勝之所在。作為禪宗祖庭,嵩山少林寺少林功夫之“禪”與印度瑜伽關系密切。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黃心川先生就一針見血地指出:“少林武功不僅追蹤印度佛教禪定的理論與實踐,而且也受到印度古典瑜伽的重要影響。”少林功夫與印度瑜伽到底有怎樣的歷史情緣,本文旨在對此進行梳理與總結,以期為未來的少林功夫發展提供資鑒。
印度是世界上的文明古國之一,因境內的印度河而得名。1947年印巴分治前,印度的領土大致包括今天的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國。我國最早知道印度是張騫通西域之后,《史記》《漢書》稱之為“身毒”,《后漢書》《三國志》《宋書》《梁書》稱之為“賢豆”“天竺”。唐代時期,玄奘在其《大唐西域記》中開始定名為印度。
瑜伽是梵文“yoga”一詞的音譯,在《梨俱吠陀》中其原意是給牛馬“裝上道具”,而后逐漸引申出聯系、結合、冥想等多種含義。瑜伽學說最系統的論著《瑜伽經》認為瑜伽為“抑止心的作用”。中國學者黃心川認為“瑜伽是為了獲得神秘力量或超自然力量所使用的一種巫術,是一種原始的薩滿教式入迷狀態的宗教實踐,原始的巫術士們沉溺于這種實踐,認為控制人的身體和精神的活動,可以和神交接或者進入一個神秘的境界,從而獲得超自然的力量。”印度三面環水,北有喜馬拉雅山、興都庫什山作屏障,北方的冷空氣難于南下,所以印度大部分地區氣溫普遍偏高。公元前2500年,印度河流域創造了印度歷史上第一個燦爛輝煌的文明——印度河文明。正是在印度河文明時期,瑜伽思想開始起源。在莫亨約·達羅和哈喇帕古城出土的遺物中曾發掘出一枚刻有盤坐作冥想姿態的印章,這從考古上證明了瑜伽實踐的古老淵源。印度學者德·恰托巴底亞耶在其《印度哲學》一書中亦指出:數論與瑜伽在起源上可以追溯到印度河文明時代。當時的母權農業社會以陰性法則為主、陽性法則為輔的文化特征是數論的二元原質(陰性)和神我(陽性)的雛形,而作為農耕文化不可分割的巫術儀式則發展出瑜伽思想及其修行方式。
公元前1500年左右,雅利安人通過印度西北方向蘇萊曼、欣杜拉季、基爾塔山脈的山口進入印度,并最終于公元前9-8世紀形成了國家、種姓制度、婆羅門教。公元前7-6世紀,雅利安人又將吠陀語發展出梵語、形成文字梵文。公元前1500年至200年間所產生的所有婆羅門教宗教文獻,總稱為吠陀圣典,印度人將其尊奉為“天啟圣典”。在印度歷史上,凡承認吠陀圣典權威性的婆羅門教哲學被稱為正統派哲學,凡否認吠陀圣典權威性的哲學流派稱為異端派哲學。印度正統派哲學共有正理論、勝論,數論、瑜伽,弭曼差、吠檀多等六大派別。這六大派別,名為六派,實為三宗。三宗從其理論起源來看,又可分為兩大系統,即吠檀多系統和弭曼差系統。其中,吠檀多系統以奧義書作為思想理論來源,吠檀多派為本系統主干、數論與瑜伽派屬于末枝。弭曼差系統由梵書發展而來,以祭祀學為主。弭曼差派為該系統主干、勝論和正理論為末枝。印度六派哲學之中,數論和瑜伽關系最為密切。數論的概念最早見于《白騾奧義》,其開山宗師是迦毗羅(約前350-前250),該派哲學特別注重數目,它對世界萬物皆以數量來解釋。瑜伽與奧義書的關系密切。在《鷓鴣氏奧義》中,瑜伽一詞最早出現,該書的“五藏說”是數論和瑜伽的出發點;在《伽陀奧義》中,那吉蓋多從死神那里獲得的奧義知識被稱為“完整的瑜伽法”;《白騾奧義》描述了修習瑜伽的適宜地點及通過控制身體和思想認知梵的問題;《彌勒奧義》將瑜伽分為制氣、斂識、靜慮、凝神、觀照和入定六支。后世帕坦伽利的《瑜伽經》將古代印度各派的修煉方式加以歸納和總結,成為瑜伽派的立派之本,該書將瑜伽概括為禁制、勸制、坐法、調息、制感、專注、冥想、三摩地八支。數論重理論,瑜伽重實踐。北京大學的金克木先生認為數論和瑜伽是相輔相成的理論與實踐,《瑜伽經》在理論上完全接受數論,只是在無神之中插進了一個神——自在天。數論又被稱為無神的瑜伽,瑜伽被稱為有神的數論。
公元前6世紀至公元前5世紀,印度思想界出現了與婆羅門思潮相對立的沙門思潮,較有影響的有佛教、耆那教、順世論、生活派(邪命外道)和不可知論派五大派以及富蘭那·迦葉、阿耆多、婆浮陀、拘舍羅、散惹耶、尼乾子等“六師”。它們否定吠陀的權威和婆羅門的政治、思想統治。在反對婆羅門思想統治的過程中,因瑜伽哲學在印度六派哲學中沒有多少特色,最缺乏獨立性,在印度思想史中不占重要地位,而被異端派哲學高度重視,其修行法備受關注,不但為婆羅門教以及后起的印度教/新婆羅門教所接受,而且佛教、耆那教亦將其作為本教的主要修煉方法。“佛教雖非印土之正教,而實足以代表印度之精神。”“代表印度之精神”的佛教對瑜伽修行法吸收頗多。釋迦摩尼在創立佛教的過程中無疑曾受到了瑜伽的影響。根據《佛所行贊》的記載,釋迦摩尼在成佛前曾向瑜伽師阿邏羅·伽羅摩和鄔陀迦·羅摩子學習禪定并達到了非常高的境界。后來,佛教的思想和瑜伽頗多契合之處。如佛教的“五精進”和《瑜伽經》修信、力、念、定、慧“五事”,佛教的天眼通、天耳通、宿命通、他力通、神足通、漏盡通等“六神通”和《瑜伽經》所認為的瑜伽士可獲得超自然的聽、觸、視、味、嗅的能力,掌控感官、掌控元素、全知全能等等。最終,在眾多佛家弟子的努力下,佛教形成了被稱之為瑜伽行派的哲學體系。瑜伽行派是大乘佛教第一個派別——中觀學派(龍樹、提婆師徒)之后的第二個派別,公元4-5世紀,瑜伽行派在佛教界占據主流,活動一直延續至印度佛教最后一個時期流行的密教產生之后的公元9世紀,流行了四五百年。瑜伽行派宣稱其祖師是彌勒,但實際開創者是其弟子無著、世親兄弟。傳說,彌勒留有“彌勒五論”。關于“彌勒五論”,漢傳佛教和藏傳佛教有不同的說法。漢傳佛教認為“彌勒五論”是指《瑜伽師地論》《大乘莊嚴論頌》《辨中邊論頌》《分別瑜伽論》和《金剛般若論頌》,而藏傳佛教則認為是《瑜伽師地論》《大乘莊嚴論頌》《辨中邊論頌》《現觀莊嚴論頌》和《辨法法性論》。不管是漢傳佛教的“彌勒五論”,還是藏傳佛教的“彌勒五論”,均把《瑜伽師地論》視為根本論典。南懷瑾先生對《瑜伽師地論》有極高的評價,他認為:“站在佛學的立場來講,一個真正學佛的人,有四本重要的佛學論著要讀。其中有兩部是印度的,就是《大智度論》和《瑜伽師地論》。兩部是中國的,就是智者大師的《摩訶止觀》和永明壽禪師的《宗鏡錄》”,“瑜伽有三種,身瑜伽、心瑜伽、音聲瑜伽。但印度只剩下身瑜伽,也就是身體方面的修煉,菁華部分已經變成密宗的金剛亥母拳,一套有四十多式,是打坐起來打的拳。音聲瑜伽就是咒語,心瑜伽是心地法門,這兩種印度已經沒有了,只流傳在中國這一部《瑜伽師地論》中,所以《瑜伽師地論》是印度真正宗教的心瑜伽”,“西藏密宗黃教宗喀巴大師的系統,就是《瑜伽師地論》的系統。宗喀巴大師有名的《菩提道次第廣論》,是依據印度阿底峽尊者的《菩提道炬論》加以擴充的著作;而《菩提道炬論》就是從《瑜伽師地論》體系中來的”。
印度瑜伽與中國發生關系,與唐代高僧玄奘有極大的關系。是他將“Yoga”音譯為瑜伽。不過,需要注意的是這里的玄奘的瑜伽專指的是大乘佛教瑜伽行派。在中印佛教史上,東晉法顯、唐代玄奘和義凈鼎足而立,并為三峰。只不過法顯西行求法的目的是感到“律藏殘缺”、義凈西行的目的是尋求戒律的真相,而玄奘“發心前往印度,尋覓《瑜伽》論書的全文,以便窮其究竟”。也就是說,玄奘西行所求的法是《瑜伽師地論》這種“印度真正宗教的心瑜伽”。玄奘(600-664),俗姓陳、名祎,生于隋文帝開皇二十年,祖籍潁川(今河南許昌),出生于洛州緱氏(今河南洛陽偃師縣緱氏鎮陳河村)。在兄弟中排行第四、年齡最小。五歲喪母、十歲喪父,在洛陽凈土寺出家的二哥陳素,即長捷法師將之帶進洛陽凈土寺生活。公元613年,隋煬帝詔準在洛陽甄選僧人,十三歲的玄奘被主試人鄭善果發現,將之破格剃度為僧。公元618年,東都洛陽民不聊生,不再是理想的修行之地,玄奘便于長捷商定一同奔赴長安,旋即西行入蜀。武德五年(公元622年),玄奘在成都受具足戒,基本遍學了蜀中流傳的佛學經論。為學到更多的佛學,玄奘便決定離開蜀地,但沒有得到長捷法師的同意。于是,武德六年(公元623年),玄奘瞞著長捷,辭蜀東下荊州、相州、趙州,最終到達長安大覺寺。被當時長安的佛學領袖法常、僧辯譽為“釋門千里之駒”。前途一片光明。武德九年(公元626年),印度名僧波頗密多羅東來,玄奘向其請教,他告訴玄奘那爛陀寺的戒賢法師所授之《瑜伽師地論》可以會通各家歧義,回答他的所有問題。于是,貞觀元年(公元627年),玄奘決定西行求法。但當時正值隋唐交替之際,西出陽關被禁止。玄奘不得已在都督府李大亮的支持下才得以出關。貞觀五年(631年),玄奘歷經千辛萬險,終于抵達目的地那爛陀寺。那爛陀寺是當時印度最大的寺院,大乘佛教的最高學府。在這里,玄奘如愿跟隨那爛陀寺的主持戒賢法師學習大乘佛教瑜伽行派論著。而后,玄奘于貞觀十年(公元636年),又離開那爛陀寺,開啟了六年的游歷印度之旅。貞觀十四年(公元640年),玄奘返回那爛陀寺,在寺院中講《攝大乘論》和《唯識抉擇論》,并匯通瑜伽、中觀學說,作《會宗論》一書。是年,支持大乘佛教的戒日王途徑烏荼國,信奉小乘佛教的僧人以《破大乘論》七百頌向戒日王挑戰。戒日王修書戒賢法師,令其派人前去辯論,歷史選擇了玄奘。玄奘潛心研究《破大乘論》后,寫出《制惡見論》一千六百頌。貞觀十五年(公元641年),戒日王為玄奘召開了規模宏大的辯論大會,結果“凡十八日,莫敢當者”。由此,玄奘受到印度大小乘佛教信徒的推崇,戒日王更是對其禮遇有加。但此時玄奘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學成回國。貞觀十九年(645年),玄奘終于返回到闊別十九年的祖國,回到長安,在房玄齡等人的大力支持下,玄奘在長安弘福寺、慈恩寺、西明寺、玉華宮四個地方設立譯場,致力于譯經事業,直至唐高宗麟德元年(664年)圓寂于玉華寺,十九年筆耕不輟。在玄奘從印度帶回的657部經論中,共譯出經典75部1335卷,成為佛典漢譯的最高峰(因明論著36部,譯出9種)。公元648年,玄奘翻譯完成《瑜伽師地論》,唐太宗李世民親自撰寫了700多字的《大唐三藏圣教序》,盛贊玄奘為“法門之領袖”。而后,玄奘又譯出《顯揚圣教論》《攝大乘論》《唯識二十論》《唯識三十頌》等十多部瑜伽類著作,并在弟子窺基的建議下雜糅出《成唯識論》。在玄奘的指導和鼓勵下,弟子窺基、圓測等主要弟子大力弘揚玄奘的法相唯識學說,形成了流傳至今的法相唯識宗。因玄奘、窺基常駐慈恩寺,玄奘被稱為大慈恩寺三藏法師、窺基被稱為慈恩大師,故法相唯識宗又被稱作慈恩宗。就這樣,印度佛教大乘瑜伽行派經玄奘及其弟子的努力演變為中國的法相唯識宗、慈恩宗。法相唯識宗的的義理一般認為是“一經兩論”,即《解深密經》《瑜伽師地論》《成唯識論》,基本理論是“八識”,即眼、耳、鼻、舌、身、意、末那識、阿賴耶識。唯識論主張世界上各種現象都是從“八識”中變現出來的,一切都不能離開識而獨立存在,故此宗也常被稱之為唯識宗。此宗忠實地保持了印度大乘佛教瑜伽行派的本來面目,在唐代曾盛極一時,但隨后即趨于衰微。
瑜伽行派傳中國,除誕生了玄奘的法相唯識宗外,還與中國的道教、儒家、醫學、武術和民間氣功等相交流,對禪宗、天臺宗、凈土宗和密宗等產生了重要影響。天臺宗的“六妙法門”的體系,凈土宗主張念佛三昧,認定念佛可以集中意念,往生凈土,這些都是瑜伽的表現。尤其是禪宗提出的“上乘禪”,超越了小乘佛教的“我空”和大乘佛教的“我法兩空”,更具有中國文化特色。可以這樣說,“中國佛教中的瑜伽是通過‘禪’的概念體現出來的。同根的(印度)瑜伽與(中國)禪學可以說是一對‘孿生兄弟’” 。禪乃禪那之簡稱,是梵語DhYāna的音譯。中國對該詞的意譯唐以前和以后有一個演化的過程,唐以前意譯為“棄惡、功德叢林、思惟修”,唐以后則為“靜慮、思維、攝念”。中國社會科學院巫白慧認為:“在印度婆羅門教傳統的吠陀文獻中,奧義書是第一部闡述禪法的經典。奧義書以后的宗教哲學流派,包括印度佛教在內,幾乎都是在繼承奧義書禪理基礎上發展、建立各自的禪的理論模式和實踐方法”、“奧義書禪法是包括印度本土和從印度傳到他國的一切禪法的最初的,或者說,最原始的形態”。“禪”的地位有一個漸次發展、突出的過程。在《歌者奧義》中,“禪”僅僅是修定過程中出現的26個心理活動之一,排在第六位。隨著社會的發展、文化的進步,禪的地位漸次上升到可以左右修定成敗的關鍵位置,成為親證“一切來源于我”之梵我一如境界的主要手段。在晚出的《彌勒奧義》中,禪成為瑜伽“六支”之一。而這個瑜伽六支,“實為一切禪法的最初基礎”,印度古今各派宗教哲學(除唯物論的順世學派外)全部接受了這六支,“并以此為依據發展各自的禪法系統”。東漢桓帝時期,禪法已傳入中國。東漢末年,中國禪法分為兩系:一系是安息國僧人安世高所傳之小乘禪法,以遁世的士大夫和學僧群體為主;一系由支婁迦讖所傳之大乘禪法,受到世家大族的青睞。晉宋之際,出現了專門弘揚禪法的僧人和僧團。慧觀在南朝宋劉裕的支持下建議譯場,傳播禪法。僧叡還請求其師鳩摩羅什編譯了《坐禪三昧經》《禪法要解》兩本著作。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七年(公元493年),印度僧人跋陀來華。太和二十年(公元496年),孝文帝為其在少室山建立少林寺,供跋陀潛心修佛、翻譯經文。跋陀之后,其弟子僧稠、慧光等人極大地促進了禪法在北方的傳播。公元520-526年間,菩提達摩從南印度航海來到中國,經廣州、南京而北渡長江到達嵩山少林寺。少林寺后山五乳峰中峰有一個天然石洞,傳說蚩尤就曾在此山洞居住過,達摩在這里面壁修佛,開創了富有中國特色的佛教支派禪宗。菩提達摩,印度佛家法統第二十八代祖師,原名菩提多羅,相傳是南印度香至王的第三個兒子。香至王崇拜佛教,將二十七祖般若多羅奉為上賓。一次,般若多羅以寶珠問香至王的三個王子,“有沒有比這枚寶珠更圓明的珠子?”第一子目凈多羅、第二子功德多羅都說:“此珠是七寶中尊貴無比的,不是您的道力深厚,誰又配擁有它呢?”第三子菩提多羅回答的與兩位哥哥截然不同,他說:“此珠在世間寶物中確實沒有能比得上它的。但在所有寶物中,法寶是最為珍貴的,這是世間的寶珠所不能擁有的。在珠光中,智慧的光彩是最珍貴的,世間的光明沒有能夠比得上的。在諸多明亮中,只有心是明亮的。”二十七祖般若多羅對于菩提多羅的問答十分滿意,為之取名達摩(意為“通大義”),并告知他一定要到中國弘法。達摩所立禪宗的特色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其所傳授的禪法稱為“二入四行”。所謂“二入”即“理入”“行入”,“行入”即所謂的“四行”:抱怨行、隨緣行、無所求行、稱法行。禪宗“理入”“行入”,一個強調理論、一個強調實踐,理入是悟理、行入是修行。達摩后,經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尤其是六祖慧能等人的努力,于中唐以后漸興,傳衍出云門宗、法眼宗、曹洞宗、臨濟宗、溈仰宗、黃龍派、楊岐派等“五家七宗”,成為佛之顯學。
“禪宗強調感性即超越,瞬刻可永恒,更著重于動中去領悟,達到永恒之靜,從而躍升入佛我同一、物我兩忘、宇宙與心靈融和一體之精神世界,亦即奇妙、美麗、愉快、神秘的精神世界,這也就是所謂之‘禪意’”。作為禪宗祖庭,少林功夫不但深受佛教文化的影響,而且也深受瑜伽文化的影響。其祖師達摩,曾在此面壁九年。少林尚棍,其祖師為緊那羅王。需要注意的是,緊那羅為印度語,與夜叉同屬佛教天神天龍八部。緊那羅中的領導者,即緊那羅王。明代武術家在《少林棍法闡宗》中對少林棍法的主要套路進行了說明,其中大夜叉、小夜叉為少林棍之主要內容。嵩山少林寺的少林功夫講究“禪武合一”,很顯然印度瑜伽之心瑜伽以“禪”的形式已深深融入到中國文化的血脈之中。身瑜伽是以體式練習為主的瑜伽。公元9至10世紀,印度出現了納塔派瑜伽,該派瑜伽極為強調身體,哈達瑜伽主要來源于它的發展。公元14-16世紀,斯瓦特拉瑪摩著作《哈達瑜伽之光》的出現,則標志著哈達瑜伽的成熟。而后,這種體式瑜伽逐漸走向世界各地,成為人們鍛煉身體的有效手段。關于少林功夫和印度瑜伽的關系,中國社會科學院黃心川先生有過精辟的論述,他認為:“關于印度傳入中國著重煉身的瑜伽術有時可證的有南北朝時傳入的《易筋經》,唐時傳入的天竺按摩法和宋時傳入的婆羅門導引法”、“印度古典瑜伽大概與佛教同時或稍后一個時期傳入我國,并與我國的道教、儒家、醫學、武術和民間氣功等相交流,這些交流在少林武功中表現得尤為突出”、“少林武功和易筋經法,這可能是佛教瑜伽與中國傳統的氣功和民間的武術相結合的產物”。少林功夫中除黃心川提到的易筋經外,少林童子功(大、小)中的許多技術動作與瑜伽體式頗多相似之處。需要注意的是,流行于天津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無極拳強調踢樁、靠板、鷹爪力三大絕技,其練習鷹爪力的功法“十八羅漢功”與瑜伽亦頗多相合之處。“天下功夫出少林”,作為深受少林功夫影響的無極拳,其十八羅漢功與瑜伽類似,絕非偶然。印度瑜伽與中國文化,緊密相連。古代中國,瑜伽行派來到中國化身為“禪”,最終促成了少林功夫的成熟與完善。現代中國,經歐美體育化的瑜伽再此來到中國,最終形成了健身瑜伽,被納入到國家體育總局的管理系統之中。兩種瑜伽,一種通過身體、一種為了身體,兩者相互補充、相得益彰,凸顯出中國文化強大的吸引力和消化力。僅就少林功夫而言,它講究“禪武醫合一”,是一個博大精深的寶礦,上述只是簡單的對少林功夫與心瑜伽、身瑜伽的關系問題進行了簡單的鉤沉、梳理與討論。少林功夫之“醫”與阿育吠陀之間有否關聯、少林功夫講求發聲助力與音聲瑜伽有否關系等等還有待于我們進行深入地探討與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