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芳
戲臺的出現,是中國戲曲正式形成的重要標志。隨著宋金雜劇和宋元南戲的形成,專供戲劇演出用的戲臺出現,這類固定的演出場所,是戲劇文化最為重要的載體,為我國戲曲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但這并不意味著戲臺只能同于演劇。恰恰相反,在很多情況下,戲臺也用于祭祀神靈、祭祀祖先、召集族人聚會等。
近代以來,古戲臺的多功能更加彰顯。首先,清末西風東漸以來,各地開辦了許多新式學校或學堂,由于鄉鎮場所有限,這些新式學校往往利用神廟或者戲臺;其次,清末以來,我國話劇的前身“文明戲”一度火熱,這些演出多在鄉鎮古戲臺上進行,于是,戲臺就變相地成為“講臺”;到革命戰爭年代,古戲臺成為中國共產黨動員群眾、宣傳進步文化的重要場所,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陜甘寧邊區,亦稱陜甘寧革命根據地,是1935年10月中共中央和中央紅軍到達陜北后,在原陜甘根據地的基礎上發展建立起來的革命根據地。陜甘寧邊區地處我國西北陜西、甘肅、寧夏三省交界處,轄陜西省延安、榆林,甘肅省慶陽市和寧夏回族自治區東部的鹽池縣。陜甘寧邊區初期,包括延安、綏德、三邊、關中和隴東5個分區,轄陜西省的膚施(延安寶塔區)、甘泉、鄘縣(富縣)、延長、延川、安塞、安定(子長縣)、保安(志丹縣)、定邊、靖邊、旬邑、淳化、神木、清澗、米脂、綏德、葭縣(佳縣)、吳堡,甘肅的慶陽、合水、寧縣、正寧,寧夏的鹽池,共23縣。約150萬人,面積近13萬平方公里。1946年發展為32個縣,增加了橫山、子洲等縣。
陜甘寧邊區地處黃河“幾”字灣內,地貌主要以南部黃土高原殘塬、梁卯、溝壑和北部鄂爾多斯高原南緣分布的風沙灘地為主,地處溫帶半溫潤氣候過渡到溫帶半干旱氣候。這里曾是古代農耕文明最發達的地區之一;是絲綢之路重要的途徑之地;同時,也是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爭雄、融合之地。轄區的慶陽市地處甘肅省最東部,故稱隴東。慶陽市轄區各縣長期隸屬于陜西省,清康熙初年始分隸甘肅布政司。隴東是先周農耕文化的發源地,自古農耕資源豐富,是甘肅省農業最發達的地區。陜北歷史上屬于農牧交錯地帶,到了清代以后,不再為邊防重鎮,農耕業發展,農牧界限迅速向北推移。到了清中葉,陜北大部分地區已為“尚儉節,勤稼穡……民務農桑,士崇學問”的農耕區。也就是說,陜甘寧邊區一帶是以農耕業為主。
在農耕文明進程中,農民靠天吃飯,對神靈的崇拜尤為凸顯。因此,在世俗生活中發展出了一套復雜的民間信仰。對于底層民眾來說,廟宇是信仰的載體,是不可或缺的精神寄托。《葭縣志》載:直到民國初年仍是“民風質樸,安于舊習,鮮具外界之知識”的地區。由于偏遠閉塞,交通不便,民眾對神靈的敬畏和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具有極強的穩定性。加之明清兩代,皇家及各級官府建置道會司,推崇儒、道、佛三教,到處敕建寺廟,大興酬神賽會之風,陜西各地戲臺(戲樓)建筑倍增,遍及各地。可見,陜甘寧邊區一帶廟宇建筑非常發達。
在古代漢族人的觀念里,“祭神如神在”(《論語·八佾》)。人們樂此不疲地打著酬神的旗號看戲,于是多功能的戲臺(戲樓)應運而生。在明清時期,陜甘一帶戲臺(當地習慣稱“戲樓”)文化繁榮,出現“村村有廟,廟廟有臺”的現象。據《中國戲曲志》陜、甘、寧三省卷記載,陜西全省清以前的戲臺共計有3000余處,陜北神木縣黑木頭溝,30公里長,就建有戲臺15處;甘肅省明、清戲樓共計603座;寧夏解放前有古戲臺30余座。這個統計肯定是不完備的。以甘肅省寧縣為例,《中國戲曲志·甘肅卷》和《慶陽地區戲曲志》著錄的寧縣古戲臺僅有十七、八座,而《寧縣戲曲志》著錄的古戲臺則多達46座。從以上諸多文獻綜合統計,陜甘寧邊區轄區有古戲臺400余座(其中榆林145座,延安39座,慶陽191座,旬邑44座,淳化17座),且以神廟戲臺為主。陜甘寧邊區的戲臺一般為整體廟院建筑的有機組成部分,多建于廟院山門外,與正殿、獻殿相對,處于廟院中軸線上。戲臺布局基本適應廟會酬神賽會演出需要,觀戲場多為開闊的露天劇場,小能容納數千名觀眾,大者可容納萬人以上。
神廟戲臺以酬神、祭祀的名義而興建,一般在神誕或年節期間才唱戲。如果僅僅唱戲才使用的話,可以說在一年大多時間里閑置,利用率并不高。然而,陜甘寧邊區,廣大鄉村溝壑縱橫,交通不便,這種地理、地質條件深深地影響著民眾的生活,也決定著人們的行為模式。人們需要聚集,需要娛樂,需要相互溝通、交流的文化空間,而戲臺及其周圍的觀看場地,就是最理想的文化空間。這也正體現出趙世瑜所強調的廟會所具有的娛神、娛人、經濟交往、人際交流等功能。鄉村的一切宗教活動、社會活動、經濟活動、文化活動都圍繞著廟宇和集市這類公共設施展開,因此,陜甘寧邊區一帶的戲臺“一臺多用”功能突出。
土地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人劉志丹、謝子長、習仲勛等在陜甘交界地區創建了西北地區第一個革命根據地——陜甘邊革命根據地,這是土地革命戰爭后期全國碩果僅存的革命根據地,為經長征而來的中央紅軍提供了落腳點,使黨中央勝利地將中國革命的大本營放在了陜甘根據地。1936年10月10日,中國工農紅軍三大主力一、二、四方面軍在陜甘高原上大會師。自此,紅軍三大主力在陜甘高原建立了根據地。1937年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建立后,根據國共兩黨合作協議,中國共產黨將西北蘇區改為陜甘寧邊區,并成立了邊區政府,林伯渠任主席。抗日戰爭時期,根據國共兩黨關于陜甘寧邊區談判協議規定,陜甘寧邊區是國民政府的一個直轄行政區域,邊區政府成為國民政府承認的合法存在的地方政府。但它又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民主政權。因而它實質上是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但又是國民政府戰時臨時性的地方行政區城,共產黨在邊區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外交等各個方面起著領導作用。
從土地革命到紅軍長征及陜甘寧邊區政府,中國共產黨所到之處,進行了廣泛的抗戰動員和革命宣傳。尤其是成立后的陜甘寧邊區政府,除積極加大物質生產,還進行了大生產運動、民主政治建設和文化教育工作的普及。在大力發展民主政治建設進行社會改造的同時,也大力發展文化教育事業,積極提升邊區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利用形式多樣的文藝演出宣傳新思想、新文化,動員全國人民投身到抗戰的斗爭中去。就是在這樣的情勢下,邊區傳統的公共文化空間——古戲臺,成為共產黨政權建設、宣傳動員、組織群眾的革命據點,發揮了革命陣地的特殊作用。
總之,陜甘寧邊區的古戲臺絕非只用來酬神唱戲,而是城鄉物資交流中心、鄉土文化展演中心和鄉民聚集娛樂中心。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者目光如炬,看中了這一難得的文化空間,使古戲臺的利用做到了最大化,并使古戲臺在革命戰爭年代煥發出了無限生機與活力。
在革命戰爭年代,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武裝斗爭與革命宣傳、革命文藝活動并駕齊驅,在陜甘邊根據地(1933-1935)、長征、陜甘寧邊區(1937-1950)開展了艱苦卓絕的革命武裝斗爭和革命文藝宣傳工作。在這一特殊的歷史時期,由于社會身處革命的洪流之中,物質生活極度困難,各地鄉村保護相對比較完好的古戲臺便直接成為共產黨開展政治活動的陣地和面向軍民進行宣傳教育和傳遞先進文化的場所,客觀上促進了中國革命的發展。
土地革命時期,共產黨為壯大聲勢、營造氛圍、動員群眾參與革命,借助古戲臺召開“蘇維埃政府”成立大會等儀式。例如位于甘肅省慶陽市華池縣南梁鎮的清音樓,始建于清宣統元年(1909)。據記載,1934年11月7日在清音樓召開的“陜甘邊蘇維埃政府成立大會”。當時,清音樓被臨時改成了大會主席臺,戲臺前懸掛著“陜甘邊蘇維埃政府成立大會”的標語,周圍彩旗飄揚,鑼鼓喧天,出席大會的有三、四千人。上午10點鐘鳴炮后,在熱烈的掌聲中大會正式開始。主席臺上,習仲勛首先發表重要講話,接著劉志丹講話,之后各界工農兵代表都發了言。劉志丹代表邊區軍民向蘇維埃政府“娃娃主席”習仲勛授印,會場一片歡騰。大會號召進一步加強黨的建設和政權建設,壯大武裝力量,廣泛動員群眾,爭取革命更大的勝利。晚上,在清音樓舉行了“陜甘邊蘇維埃政府成立晚會”,紅軍自編自演了“紅軍舞”“紅旗頌”以及新戲、京劇、秦腔、秧歌等文藝節目。又如:
1935年2月11日,紅二十五軍在紅巖寺戲樓前召開千人大會,宣布成立“紅巖寺蘇維埃區政府”,主席臺就設在紅巖寺戲樓上。
清音樓、紅巖寺戲臺作為蘇維埃政府成立大會會場,不僅舉行了莊嚴而熱烈的政權建立儀式,而且開展了聲勢浩大的革命宣傳活動,古戲臺成為革命宣傳的平臺,為共產黨政權建設和革命宣傳的開展奠定了基礎。
紅軍長征,甘肅、陜西都是經過的重要省份,是各路紅軍長征部隊到達地域最廣的省份和三大主力紅軍最終會師地。紅軍長征所到之處的會議、宣傳多利用古戲臺開展。例如:
1935年9月22日下午,黨中央毛主席在哈達鋪關帝廟召開紅一方面軍“團以上干部會議”,并正式將紅一方面軍改變為“陜甘支隊”。
1935年11月2日,陜甘邊蘇維埃政府曾在位于延安市甘泉縣的下寺灣古戲臺前召開軍民聯歡大會,慶祝中央紅一方面軍到達陜北。
甘肅省會寧文廟大成殿歷來為戲曲班社演出場所,1936年10月中國工農紅軍一、二、四方面軍在會寧會師時,曾在殿內舉行戲曲聯歡晚會。中央新劇團(紅軍宣傳隊)自編自演了《創立西北根據地》《送郎參軍》等眉戶和小曲表演唱。
還有的記載說,紅軍會師期間,在文廟大成殿“舉行了慶祝紅軍會師聯歡會,紅軍總司令朱德宣讀了中央賀電。”再如:
1937年2月8日,在王錄村廟院召開團以上干部會議,任弼時代表中共中央傳達中央會議精神。會后,在王錄戲樓上,由軍團宣傳部戰士劇社演出文藝節目。
1949年春,中共皋榆工委在榆中縣金崖鎮三圣廟內成立了中共金崖工委……1937年10月,鄭重遠在此主持成立了甘肅第一個農村黨支部——中共金崖支部。
由以上材料可見,陜甘邊革命根據地以至于在中國革命的整個過程中,古戲臺都是共產黨開展政治活動和革命宣傳活動的重要場所。
中國革命最大的特點就是建立農村革命根據地,以農村包圍城市。而分布在廣大農村的古戲臺,理所當然的成為共產黨組織群眾、召開大會的理想場所。在古戲臺上,中國共產黨高舉紅色旗幟,成立各級黨組織,舉行各種會議,組織抗日宣傳。古戲臺為共產黨執政提供了物質基礎,直接參與了中國革命的組織和開展,發揮了革命陣地的功能。并且,在這種建立政權具有強烈儀式感的會議上,共產黨主要領導者都曾登上古戲臺進行演說或發表講話,向廣大群眾宣傳共產黨的政策,展示共產黨人的形象,古戲臺充分發揮了“革命陣地”的功能。
“高臺廣場”是明清廟宇戲樓的主要特征。高臺之上,傳播面廣,形式靈活;高臺之下,空間開闊,來往自由,這樣的空間非常利于集會。在革命戰爭年代,共產黨人充分利用古戲臺“高臺廣場”的優勢宣傳政策、發動群眾、分發戰利品、開追悼會等,發揮“高臺教化”的社會動員功能。例如:
1935年10月4日,紅軍長征路過此地并宿營,在界石鋪戲樓召開群眾大會,向廣大群眾宣傳共產黨的政策和紅軍北上抗日主張。鄧穎超等人在戲樓上向當地群眾分發了毛巾、襪子等戰利品,受到群眾熱情贊頌。
1937年正月初,紅七十四師師長陳先瑞率軍北上,在柞水縣石鎮宿營,曾在石鎮戲樓[建于清道光十年(1830)]演出歌舞,同當地群眾聯歡,召開大會,宣傳抗日。
再如:
1936年10月中旬,紅二方面軍六軍進入靜寧地區,在四河周岔時,與國民黨胡宗南部激戰,傷亡較為嚴重。傍晚,紅軍戰士和當地群眾在周岔戲樓上為犧牲的戰土舉行了簡單的追悼會。
沒有革命的宣傳,就不可能將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團結起來,就無法奪取中國革命的勝利。從上可知,革命戰爭年代,共產黨在經濟困難、物資匱乏的情況下,克服重重困難,進行廣泛宣傳。抗戰時期,處于社會轉型期的大多底層群眾并不知道革命的意義是什么,在這樣的情形下,中國共產黨召開軍民大會,宣傳“民主團結,萬眾一心”的抗戰政策。通過動員、組織群眾,使黨的主張得到群眾認可,以壯大革命力量。而古戲臺為革命宣傳提供了場所,為共產黨執政提供了物質基礎。并且,在古戲臺上,共產黨人面對群眾,心系群眾,常常是同當地群眾一起聯歡,古戲臺無疑成為抗戰動員的載體,也是維系共產黨和群眾關系的紐帶。
共產黨利用古戲臺空間團結了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真正做到了“軍民同體,官兵平等”,極大地增強了全社會的凝聚力和共產黨的向心力。古戲臺為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民主政權的鞏固和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早在1929年12月,中國共產黨在“古田會議”上就明確地提出,紅軍文藝宣傳工作是紅軍第一個重大工作。紅軍長征途中,所到之處,宣傳隊表演抗日救亡歌舞節目,受到指戰員及群眾歡迎。抗日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紅軍劇社(團)和宣傳隊及八路軍、新四軍后來組建的多個劇團和宣傳隊,面向廣大戰士和群眾,演出富有革命戰斗精神的歌曲、秧歌、活報劇、舞蹈、戲劇等。尤其是1941年陜甘寧邊區新秧歌運動開展以來,邊區的文藝工作者創作了的貼近民眾生活的藝術作品,如秧歌劇《兄妹開荒》《保衛邊區》等,以新鮮活潑的內容和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形式宣傳黨的革命思想和抗日思想。《陜西省志·文化藝術志》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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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開始,到1949全國解放的13年間,以延安為中心的陜甘寧邊區的戲劇運動,創作演出了一大批反映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廣大人民群眾革命斗爭生活的劇目。當時,陜甘寧邊區有各種劇團105個,在延安首次上演的劇目(含話劇、歌劇、新編京劇及地方戲劇)260多出。1943年春至1944年前秋,是秧歌劇演出的全勝時期,這一年多就創作演出秧歌劇300多個,觀眾達8萬多人。
那么,如此多的文藝演出都是在哪兒舉行的呢?據記載,20世紀30-40年代,延安建有延安大禮堂(位于延安市南關,始建于1941年),八路軍禮堂(位于延安市北關),榆林、綏德建有中山堂劇場。新建劇場僅此而已。而榆林地區建國前戲臺就有146座,延安地區建國前戲臺就有39座,慶陽全市1949年以前修建戲臺191座,陜甘寧邊區其它地區(旬邑、淳化)共有61座。可見,在陜甘寧邊區數量龐大的古戲臺極好的彌補了現代劇場的不足,滿足了革命文藝演出需要和廣大人民群眾的文化需求。革命的藝術表演利用古戲臺將“舊瓶舊酒”與“舊瓶新酒”有機的結合在了一起。
如《陜西省戲劇志·榆林地區卷》記載:
綏德縣吉鎮關帝廟戲樓,當年毛澤東轉戰陜北期間,曾在此看過戲,并要求當地群眾將這個戲樓保護好。所以,此樓至今保留完整。
又如,埃德加·斯諾《紅心照耀中國》一書對1936年7月在保安某戲樓演出的記載:
我同一個邀請我前去看紅軍劇社演出的年輕干部出發時,人們已經紛紛朝著那個用古廟臨時改建的露天劇場奔去了,保安似乎已經傾城而出……不售門票,沒有包廂,也無雅座,我看到洛浦、林彪、林伯渠、毛澤東以及其他干部和他們的妻子分散在觀眾中間,有人坐在軟綿綿的草地上……臺上掛著一塊紅色的稠制大幕布,上面有“人民抗日劇社”幾個大字……節目有短劇、舞蹈、歌唱、啞劇—可以說是一種雜耍表演,共同的地方主要是兩個中心主題:抗日和革命。節目充滿了明顯的宣傳,一點也不精致,道具很簡單……最后,演出生氣勃勃,幽默風趣,演員和觀眾打成一片,這就彌補了一部分細膩精美的不足。
這是斯諾對“人民抗日劇社”在保安某古戲臺演出的描述,雖然沒有詳細記載具體是哪座戲臺,但卻記載了革命戰爭年代在古戲臺演出的實況。斯諾夫人洛伊斯·惠勒《斯諾眼中的中國》一書刊發了一張斯諾于1936年拍攝于保安某戲樓的照片,并附文“觀眾在等候開幕,也許是一場戲,也許是一次政治講演。這個簡陋的劇場由一座舊廟宇改成。”再如:
位于陜西省咸陽市涇陽縣蔣路鄉安吳堡村迎祥宮戲樓,1937年,黨領導的西北青年訓練班的戲劇工作者,省委“七月劇團”等,曾在這個戲樓上演出達三年之久。
1938年1月1日-3日,三八五旅宣傳隊在慶陽城箭道巷戲樓為地方黨政機關和群眾演出3天。
民國二十七年(1938)春,西北農學院師生在留壩(陜西省漢中市)城關火神廟戲樓演出抗日救亡話劇。
在寧夏石嘴山市羅平縣黃渠橋鎮的老爺廟戲樓,“1938年,黃二完小在黃渠橋一帶開展抗日救亡宣傳活動。到了初秋,楊一木老師又親自領導排練出新的歌劇、話劇、啞劇,首次在黃渠橋老爺廟戲門前的大戲臺上演出,得到了更多人們的贊揚。”
本世紀30年代,新秧歌運動的興起以后,“陜北、延安市一帶固定性演出場所紛紛出現,延安市北關西溝內的八路軍禮堂、市場溝內的老爺廟戲樓,演事最為紅火”。
1943年5月,關中八一劇團在環縣山河鎮財神廟戲樓演出宣傳聯合抗日的劇目,共演3天。
從以上材料可以看出,隨著中國革命的開展及陜甘寧邊區的不斷壯大,共產黨領導的宣傳隊和劇社在邊區開展了內容鮮活、形式多樣、充滿革命氣質的演出活動。而遍布鄉野、數量龐大的古戲臺與新劇場一道作為陜甘寧邊區政府的一切社會活動、經濟活動、文化活動的中心,被共產黨充分利用。古戲臺與新劇場將群眾與革命聯系在一起,提高了群眾的思想認識和革命的積極性,增進了軍民的團結,完成了“舊瓶裝舊酒”“舊瓶裝新酒”“新瓶裝新酒”的嬗變。
總之,革命戰爭年代古戲臺服務于根據地的生產、斗爭需要,成為共產黨面向群眾進行宣傳和教育的文化陣地。在這個臨時陣地上,馬克思主義思想和抗戰思想的傳播,極大的振奮了軍民的革命熱情,鼓舞了斗志,為中國革命的勝利做出了重要貢獻。
古戲臺作為文化傳承的主要陣地,自古及今都是民眾精神文化的載體。在革命戰爭年代,它發揮了宣傳民眾、教育民眾、動員民眾的功能。進入新時代,它仍然具有獨特的時代意義。
首先,古戲臺是我國傳統戲曲藝術的重要載體,在戲曲藝術發展過程中起到不可磨滅的作用,是寶貴的戲曲文化遺產。陜甘寧邊區的古戲臺承載著西北地區戲曲演出、發展的歷史,尤其是其建筑形制、裝飾、楹聯、碑刻、題記等,都成為研究我國西北地區戲曲發展的史料。如,會寧文廟大成殿,“始建于明代弘治十三年(1500),歷來為戲曲班社演出場所”。隴西川戲臺上“隴鎮雅觀”匾額,為民國年間本縣人梁松操題寫,紅巖寺戲臺“清歌妙舞”匾額和“群芳斗艷,百鳥爭春”楹聯為清代遺存等,都是有價值的戲曲研究資料。
其次,古戲臺是我國古代建筑的組成部分,是一種獨特的建筑類型。同時,戲臺(樓)建筑技術也是一項重要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一個多世紀以來,經過歲月洗禮保存下來的古戲臺,無疑成為中國社會中少有的古代建筑。陜甘寧邊區遺存的古戲臺以晚清建筑為主,如清音樓、哈達鋪戲臺、界石鋪戲臺、隴西川戲臺等,其梁架結構一般采用北方戲臺常用的抬梁式結構,臺基多用磚石砌筑,后排金柱上安裝木隔斷,區分前后臺,斗拱、雀替、柱礎、彩繪、浮雕、透雕等實用性和裝飾性的構建一應俱全,這些都是彌足珍貴的建筑遺產和文化遺產。
第三,中國革命賦予古戲臺獨特的紅色文化價值,也為新時代鄉村振興提供文化支撐。半個多世紀以來,古戲臺歷經滄桑,在社會發展變遷、自然災害及歷史事件的影響下越來越少,十不存一。然而,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紅色文化受到重視,尤其是推進國家紅色旅游戰略的實施以來,眾多在革命戰爭年代發揮過作用的古戲臺也相繼建設成為革命遺址和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同時也被列為文物保護單位,得到修繕和保護。如位于甘肅省慶陽市華池縣南梁鎮的清音樓,屬當地的關帝廟戲樓,因1934年11月7日在清音樓召開的“陜甘邊蘇維埃政府成立大會”,現屬于南梁革命紀念館建筑群的組成部分。再如,位于甘肅省平涼市靜寧縣界石鋪鎮繼紅村的“中國工農紅軍長征界石鋪紀念館”的界石鋪戲臺,原名“慶圣樓”,是當地廟宇戲樓,因1936年10月紅軍在此戲樓舉行了軍民聯歡大會,當地群眾將“慶圣樓”改名為“紅軍樓”。1996年,為紀念紅軍長征勝利60周年,建成“界石鋪紅軍長征毛澤東舊居紀念館”,被列為全國紅色旅游區之一。甘肅省隴南市宕昌縣哈達鋪鎮的關帝廟戲臺是“哈達鋪紅軍長征紀念館”的組成部分,2006年,國務院將“哈達鋪紅軍長征舊址”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甘肅省會寧縣文廟大成殿,“1986年,在原址提高地基1米,按原樣拆建翻新,頂蓋琉璃瓦,油漆彩繪;四周裝有欄桿,前蹲石獅一對。改稱紅軍會師聯歡會遺址。”現在是“長征會師紀念館”建筑群的一部分。進入新時代,古戲臺展示著它為中國革命提供的紅色文化記憶的同時,也為鄉村振興提供文化價值,同時也繼續發揮著宣傳、教育、動員的功能,繼續成為新時代文化傳承、播撒和提升民眾文化精神素養的主要陣地。
綜上所述,陜甘寧一帶在革命戰爭年代發揮過作用的古戲臺,諸如清音樓、哈達鋪戲臺、界石鋪戲臺、隴西川戲臺、會寧文廟大成殿、紅巖寺戲臺等都被列入了革命舊址。這些古戲臺由于在革命戰爭年代的特殊功能,其屬性也發生了巨大變化。如今,它們脫離了與宗教文化、民俗文化的關聯,從舊的宗教文化場所轉變為新的紅色文化遺址,從戲曲文化載體轉變為承載中國革命斗爭史和中國共產黨人和中國人民革命精神的載體,正以嶄新的姿態實現著傳承革命精神,弘揚愛國熱情,增強民族凝聚力的教育功能。同時,修復了的古戲臺,也為各級政府推進傳統文化保護與傳承及推進美麗鄉村建設提供了實踐支撐。陜甘寧邊區的古戲臺(樓)作為中國革命實踐的重要場所,是“軍民同體,官兵平等;民主團結,萬眾一心”的革命大舞臺,為中國革命勝利做出了重要貢獻,承載了中國共產黨帶領中國人民一百年奮斗的文化記憶。進入新時代,鄉村振興蓬勃興起,這些古戲臺,既是中國革命重要的歷史見證和寶貴的革命歷史文化遺產,成為宣傳、教育群眾不忘歷史、牢記初衷的重要基地,又成為鄉村振興中宣傳教育群眾,弘揚傳統優秀文化,展示新時代文化風貌的重要載體,具有展現中國人民的精神志氣,提振中華民族文化自信的獨特時代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