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永煥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會計學院 湖北武漢 430073)
《國家中長期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綱要(2006—2020年)》《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的落實及“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工業4. 0”等一系列經濟政策的實施,使我國的創新能力拾級而上。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發布的《2021年全球創新指數報告》顯示,我國創新創業指數在全球排名第12位,位居中等收入經濟體首位。
作為企業的重大經營戰略決策,創新對微觀企業和宏觀經濟都具有顯著的積極影響(Ciftci和Cready,2011;唐未兵等,2014)。然而創新活動具有周期長、風險高(Holmstrom,1989)等特點,這導致部分企業缺乏開展創新活動的積極性。圍繞企業創新的驅動因素及企業創新如何影響企業價值展開研究,對指導我國經濟新常態下進一步提升企業創新能力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本文系統回顧了國內外有關企業創新驅動因素以及企業創新如何影響企業價值的研究文獻,總結了現有研究取得的成果與存在的不足之處,并結合現有研究的局限,對未來相關研究的開展提出建議,以期為相關議題的進一步深入研究提供方向和啟示。
創新是經濟增長的持久驅動力(Romer,1990),因此,企業創新一直是理論界與實務界密切關注的熱點議題。結合研究主題,本文主要從企業創新的衡量方式、企業創新的驅動因素以及企業創新對企業價值的影響三方面對相關文獻進行梳理。以往文獻顯示,國內外學者主要采用以下指標衡量企業創新能力:
企業創新活動離不開數額較大的R&D資金,故R&D支出通常被用作衡量技術創新能力的投入指標(屠年松和龔凱翔,2022),具體包括相對指標和絕對指標。
現有文獻主要有以下幾種衡量創新產出的方法:企業新產品數量或產值(Guariglia和Liu,2014)、企業申請專利的數量(張幸等,2022)、專利授權量或引用量(Cornaggia等,2015)、企業年度新產品產值與營業收入之比(李文貴等,2015)等。
引進西方發達國家先進技術,并以其為基礎進行創新,是發展中國家提升創新能力的重要方法,故度量技術引進的技術合作與特許費用開銷(Siddharthan,1992)可用于衡量企業創新能力;特定R&D支出水平上創新產出高低也可用于衡量企業創新能力,故可以用專利數量占R&D支出的比例并取自然對數(Frederick等,2018)或者專利授權數量與專利申請數量的比值(姚立杰和周穎,2018)計算的創新效率衡量企業創新能力。
系統分析相關文獻后發現,R&D支出是最常用于衡量企業創新能力的指標,但由于R&D支出具有高度不確定性的特點,而且不一定能保證獲得商業上的成功,此外,從R&D支出的投入到新產品產出時間周期較長,因此,R&D支出其實不能較好地體現企業創新能力的強弱,不是一個良好的衡量指標。而企業開發的新產品數量或產值數據又不易獲取,所以專利申請數量或授權數量不失為較好的衡量指標,同時,由于外觀設計技術含量低,發明專利、實用新型專利可以更好地衡量企業創新能力。
以往研究表明,企業的外部環境、企業內部特征等都會影響企業創新活動。
1.經濟環境。
經濟開放程度會影響企業創新,外商直接投資可以提高國內企業的創新水平(Branstetter,2001),但隨著經濟開放程度的不斷擴大,我國企業的創新能力并沒有進一步顯著提高(宋英杰等,2019)。陳羽和鄺國良(2009)認為,外商直接投資會阻礙本土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
政府補貼可以幫助企業解決創新資金短缺問題(Garcia,2015),在很大程度上減輕企業技術創新資金壓力,推動企業不斷創新(伍健等,2018)。然而也有學者發現政府補貼或許會引發逆向選擇與道德風險;Peng和Liu(2018)認為,政府補貼會明顯抑制企業創新效率提升。
稅收激勵、稅收優惠可以明顯推動企業創新(Waegenaere等,2012)。稅收優惠政策能降低R&D活動的邊際成本,激勵企業大幅度提高R&D投入,由此促進創新產品產量增長(Czarnitzki,2011)。但也有研究認為,稅收優惠對企業創新沒有激勵作用,相反可能存在負作用(Tassey,2007)。
因為創新投入一般無法逆轉,故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升高,企業往往會推遲或縮減R&D投資(郝威亞等,2016;Bhattacharya等,2017),Wang等(2017)也證實政策及市場不確定性會降低企業R&D投資積極性。但Knight(1921)認為不確定性是企業利潤的核心來源,企業家或許會因為不確定性而加大創新投入力度,Miller 等(1982)、顧夏銘等(2018)的研究也證實環境動態性(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明顯正相關。
關于產業政策沖擊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余明桂等(2016)認為,“五年規劃”中一般鼓勵和重點鼓勵產業規劃政策促進了被鼓勵行業企業發明專利數量的顯著增加;錢雪松等(2018)認為,我國政府2009年相繼出臺的十大產業振興規劃使企業專利申請數量顯著增加,企業的R&D支出顯著提高。
2.政治法規環境。
已有相關文獻顯示,企業若有政治關聯會更易獲取銀行信貸資源(Houston等,2014)、投資者的青睞以及合作者的支持,這有益于企業贏得更多創新資源,提升企業技術創新效率。可見,政治關聯有利于企業創新(王珍義等,2011)。進一步研究顯示,政治晉升激勵既提升了企業創新效率,又增強了創新產出的價值增值能力(周銘山和張倩倩,2016)。但也有學者發現,政治關聯不利于企業創新(袁建國等,2015),還有研究顯示,在我國政治關聯與企業創新之間表現出倒U型關系(Wu,2011)。
通過法律改革加強債權人合法權利保護,有益于緩解企業創新融資約束問題,提升企業創新水平(姜軍等,2017)。2007年頒布實施的《物權法》,實現了擔保物權的重大改革,加大了債權人擔保物權保護的力度,顯著提升了債務資本較多的公司的創新能力(陳怡欣等,2019)。《勞動合同法》增強了企業員工的安全感與穩定性,減少了創新風險,能夠激發創新員工的創新潛力(Acharya等,2014;孔東民等,2017),從而有利于促進企業創新(Chang等,2015;倪驍然和朱玉杰,2016),同時也加速了企業轉型,促進了企業創新升級,與我國的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異曲同工(李建強等,2020)。此外,《勞動合同法》可以提高勞動生產率,提升企業效益,使企業有能力把更多資本投入到R&D活動中(陸瑤等,2017)。還有學者的研究表明強化知識產權保護也能激勵企業創新(Chen和Puttitanun,2005;韓雪飛和趙黎明,2018),且知識產權保護、創新之間或呈倒U型關系(Gangopadhyay和Mondal,2012)。
1.企業文化。成功的企業能夠把創新吸收進組織文化與管理系統中(Tushman和O'Reilly,1997),并且,組織文化能夠使員工認可創新是組織的基本價值,由此激勵員工進行創新(Hartmann,2006)。有研究顯示企業文化會影響企業創新。企業將“誠信”視為核心文化,其專利申請數量可能更多(唐瑋等,2020)。鼓勵合作的企業文化能夠提升科研人員間的凝聚力,從而提高研發團隊的合作深度,激勵每位成員在團隊中發揮自身專長(Fiordelisi和Ricci,2014)。企業的靈活文化、市場文化較強,會更偏好率先創新,企業的層級文化較強,會更偏好模仿創新(張旭和陳倩倩,2014)。
2.資本結構。Kortum和Lerner(2000)認為,風險投資能正向刺激企業創新。Aghion等(2013)研究表明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提升能推動企業創新投資增長,另外,境外機構投資者可以促進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Luong 等,2014)。此外,公司董事長、高管和監事會主席的持股比例均能促進創新效率的提升(張洪輝等,2010),大股東持股比例對企業創新的作用受行業異質性影響(魯桐和黨印,2014)??刂茩啵ㄍ镀睓啵┡c現金流權(剩余索取權)不對稱的雙層股權制度有利于促進互聯網企業開展創新活動(石曉軍和王驁然,2017)。就促進企業創新產出質量而言,存在一個最優的金融結構(吳堯和沈坤榮,2020)。
3.管理層特質。高層梯隊理論認為管理者特質會影響其戰略選擇及行為(Hambrick和Mason,1984)?;诟邔犹蓐犂碚?,董事會團隊的異質性決定了其對制度環境、組織戰略的認識及理解存在差異,源于他們的多元化信息,能激發組織作出創新型決策(衛武等,2017)。此外,Hirshleifer 等(2012)的研究表明,過度自信的CEO會增加企業創新投資,企業也能夠更有效地利用R&D支出獲得專利成果;管理者心理韌性能夠有效地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喬朋華等,2022);能力越強的管理層愈發愿意尋求創新(Francis等,2014),企業管理層能力對其創新水平和創新效率有正向推動作用,是因為管理層能力可以緩解代理問題,而且能力強的管理層更注重效率(姚立杰和周穎,2018)。
4.內部控制。有學者認為高水平的內部控制有助于提高企業的研發效率(Jensen等,1976),并對創新績效具有促進作用(Cassiman和Veugelers,2006;李瑛玫和史琦,2019),這是因為內部控制可以合理管控企業風險進而促進企業創新(楊道廣等,2019)。但也有學者認為內部控制會阻礙企業創新,因為繁瑣又嚴格的內部控制制度會妨礙企業開展創新項目,內控制度會隨著董事會等權力機構需承擔的內控責任的增多愈發嚴苛,這無益于創新項目的發起和落地(Bargeron等,2010)。
此外,經理人激勵機制(Lin等,2009;田軒和孟清揚,2018)、融資約束(賈俊生等,2017 ;Amore 等,2013)等也會對企業創新產生影響。
有效識別創新驅動因素,對于激發企業創新活力,實現企業可持續發展意義重大。從上述文獻可以看出,各類創新驅動因素作用機制不同,有的會直接作用于企業創新,有的會通過增強內部創新動力、緩解創新資金約束及增強投資保護等途徑間接影響企業創新。然而,有些因素對經濟發展程度存在差異的國家影響不同,結合我國新興市場特征深入探索,既有利于完善我國經濟政策又有益于促進我國企業創新能力提升。
創新投入可以為企業帶來新產品、新技術,增強企業競爭優勢,顯著提高企業價值(海本祿等,2020),Bloom和Reenen(2002)認為,研發專利有助于促進公司生產效率及市場價值的提升。通常情況下,R&D支出的增長能夠增強企業的創新能力,創新能力的提高又能增強企業核心競爭力,使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脫穎而出,最終實現企業價值不斷增長(孫維峰,2012),但是,只有適度的創新投入才能提升企業價值,過高的創新投入反而會抑制企業價值增長(韓先鋒和董明放,2018)。
由于企業技術創新活動從制定方案、執行到產出需要一定時間,因此,技術創新對企業價值的促進作用存在滯后效應(張完定等,2021)。而且,在企業創新實踐中,創新投入持續性與創新產出持續性顯著正相關,但創新持續性對企業價值的影響具有復雜的非線性特征,兩者之間呈倒U型關系,這主要是因為創新投入雖然能夠提升企業創新能力,增強創新持續性,但也增加了管理成本、機會成本和企業風險,創新持續性對企業價值增長的邊際貢獻逐漸下降(何郁冰和張思,2017)。
粗放型經濟發展模式帶動了經濟增長,也造成了資源短缺、環境污染等生態問題,探索新型經濟增長模式是發展中國家獲得競爭優勢的重要途徑。近年來,綠色創新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極大關注,綠色創新是指那些新的或改進的能夠降低企業資源消耗、減少企業污染物排放的技術、工藝等,是企業發展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必然會對企業價值產生影響。Sarkishe和Cordeiro(2001)認為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會增加污染治理成本,占用企業資源,削弱企業競爭力,進而降低企業價值。但也有學者提出綠色創新有利于降低企業制造成本和不合規成本(Chen,2008),有利于企業獲得差異化競爭優勢(Chiou等,2011),能夠顯著促進企業價值提升(趙樹寬等,2022)。
從上述文獻可以看出,大多數學者認為適度開展創新活動可以有效提升企業價值,因此,我國在經濟新常態時期,應堅定不移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加快創新文化建設,營造良好創新氛圍,為經濟可持續發展提供動力。
本文回顧和梳理了國內外有關企業創新驅動因素以及企業創新如何影響企業價值的文獻。從現有文獻不難看出,相關研究已經比較豐富系統,這為后續相關研究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也能為之提供參考借鑒。下面對已有研究進行簡要述評:
企業創新的衡量方式主要包括以R&D支出為代表的創新投入指標,以專利申請數量、授權數量為代表的創新產出指標。企業創新投入有可能會成為管理層尋求私有收益的途徑之一(Roychowdhury,2006)。此外,由于我國政府對企業創新投資活動的支持,企業隱藏創新投入信息的動機較弱,但Koh和Reeb(2015)仍然表示未披露創新投入的企業不一定沒有開展創新活動,用R&D支出衡量企業創新存在較多爭議。而創新產出指標則忽略了創新失敗的企業樣本,會導致樣本偏差,未來可以考慮構建綜合指標衡量企業創新能力。
企業創新的驅動因素既包括宏觀社會環境也包括微觀企業環境,但是諸多因素對企業創新的效應究竟如何,學者們持不同意見,未來可能需要選擇不同的樣本、從不同的視角切入進一步深入探討,同時也需要持續關注新的技術、政策等因素對企業創新的影響。
關于企業創新對企業價值的影響,現有文獻主要關注了創新投入、技術創新、創新持續性以及綠色創新對企業價值產生的影響,但未能揭示在不同的企業發展階段,創新活動的開展對企業價值的影響,而且有關企業創新決策如何影響同行業企業價值的研究也較為缺乏,這些研究不僅可以豐富企業創新相關文獻,還可以為加快推動我國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提供經驗證據和參考。
已有關于企業創新驅動因素以及企業創新如何影響企業價值的文獻可以為未來的研究提供真知灼見,同時,由于現有研究仍存在局限,本文認為未來可以從以下方面進行更加深入的研究:首先,企業創新與戰略創新、技術創新、管理創新、營銷創新等都有關聯,目前學者主要關注的是技術創新,而對戰略創新、組織創新、營銷創新等的研究較少,未來可以考慮嘗試探索其他方面企業創新的驅動因素及其對企業價值的影響效應,進一步豐富企業創新相關研究成果。其次,驅動創新的各種因素的內在關聯及互動機理還不清晰,未來可以深入挖掘和探索。再次,鑒于綠色創新對于企業轉變發展方式具有重要意義,近年來,綠色創新已成為國內外學者關注的焦點,未來可以研究不同類型的綠色創新對企業價值的影響,也可以比較不同地區、不同行業間綠色創新對企業價值的影響是否存在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