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杰
實踐中特定年齡段的未成年人涉嫌嚴重暴力犯罪的,限于罪刑法定原則的約束,無法追究其刑事責任。2020年12月26日通過的《刑法修正案(十一)》對《刑法》第17條進行了修改,其中第3款規定:“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罪,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惡劣,經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應當負刑事責任。”此規定在為合法追訴相關涉罪未成年人提供出路的同時,其實是創設了一種核準追訴涉罪未成年人的刑事程序(以下簡稱“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但該程序目前過于原則,如不能及時對其進行細化,恐無法為司法實踐提供指引,因此有必要以《刑法》第17條第3款規定為中心,展開對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的研究。
理論是實踐的先導。對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的理論問題進行討論,一方面可以明確該程序本身具有的獨特性;另一方面也可以為相應的規則建構進行理論闡釋。
在《刑法修正案(十一)》通過之前,刑法設置核準追訴程序主要針對的是已過20年追訴時效,但仍有追訴必要的案件(以下簡稱“已過追訴時效的案件”)。為此,最高人民檢察院(以下簡稱“最高檢”)于2012年8月出臺了《關于辦理核準追訴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以下簡稱《核準追訴規定》),就核準追訴的條件和程序等內容作了較為詳盡的規定。同時,該規定中的主要內容也為2019年發布的《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以下簡稱《刑訴規則》)中的“核準追訴”規則所繼承。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與前述案件的追訴程序相比,既存在共性之處,也具有自身的特殊性。
首先,從共性上看,第一,無論是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還是已過追訴失效案件的核準程序,決定機關均為最高檢,均系檢察機關內部的審批程序。第二,核準追訴的效果均為“未經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不得對案件提起公訴”。第三,兩種核準追訴程序所針對案件的危害性都極大,即“涉嫌犯罪行為應當適用的法定量刑幅度的最高刑為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已過追訴時效案件自不必說,而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也針對的是故意殺人罪和故意傷害罪,兩罪的法定最高量刑幅度均是死刑。當然,按照《刑法》第 49條第 1款規定,犯罪的時候不滿十八周歲的人不適用死刑,但卻存在適用無期徒刑的制度空間。
其次,從特殊性上看,第一,兩種核準追訴程序針對的對象不同。已過追訴時效案件核準追訴針對的是“事”,即“涉嫌犯罪的性質、情節和后果特別嚴重,雖然已過二十年追訴期限,但社會危害性和影響依然存在,不追訴會嚴重影響社會穩定或者產生其他嚴重后果,而必須追訴的”;而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針對的是“事和人”,即既要考慮犯罪行為的嚴重程度,又要考慮犯罪嫌疑人的年齡,兩者同時符合方可啟動核準追訴程序。第二,兩種核準追訴程序適用的條件不同。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有罪名的限制,即僅限于故意殺人罪和故意傷害罪;而已過追訴時效案件的核準追訴程序沒有罪名的限制,僅考慮犯罪的嚴重程度和追訴的必要性。換言之,從理論上看,已過追訴時效案件適用的罪名可能多于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案件適用的罪名。第三,兩種核準追訴程序遵循的原則不同。根據《刑事訴訟法》和《人民檢察院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規定》(以下簡稱《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規定》)中的要求,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有一套獨特的工作原則和工作方法。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屬于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范疇,自然應遵循《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規定》的原則和方法;而在已過追訴時效案件的辦理過程中并無類似前述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所應遵循的原則。第四,兩種核準追訴程序雖然都旨在解決是否追究刑事責任的問題,但解決問題的思路不同。追訴時效的規定意味著對行為追究刑事責任的必備條件是在行為符合犯罪成立條件的前提下還必須符合追訴時效規定的要求;而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是在行為符合犯罪成立條件的前提下,解決是否追究刑事責任的問題。
最后,還應當看到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與已過追訴時效案件核準追訴程序之間的銜接關系。根據《刑法修正案(十一)》的規定,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針對的是犯罪時已滿十二周歲未滿十四周歲的人。但如果當時未追訴,是否在20年后可以依據同一犯罪行為啟動核準追訴程序?對此,應分兩種情況進行討論:第一種情況是,如果案件發生后,經過立案偵查發現被追訴人系已滿十二周歲未滿十四周歲的人,根據犯罪情節的輕重啟動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即可。對此,如果當時未啟動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絕對不允許經過時間推移在未成年人滿足其他追訴條件下再行啟動追訴程序,更不宜在未成年人成年后再行啟動追訴程序。第二種情況是,如果案件發生后,經過立案偵查在20年后,將被追訴人抓捕歸案,此時如果還有追訴的必要,應按照已過追訴時效案件進行核準追訴。
綜上所述,這就決定了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的規則建構,一方面可以借鑒已過追訴時效案件的核準追訴規則,另一方面也必須建構符合自身辦案特點的規則。
辦理核準追訴案件應當遵循何種原則不僅事關追訴時效制度的正確貫徹落實,而且關涉當事人訴訟權益的依法保障。與成年人相比,未成年人在社會認知方面還存在一定的欠缺。因此,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有一套符合未成年人身心特點的工作原則和方法。同時考慮到未成年人涉嫌嚴重暴力犯罪案件與普通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辦理又存在不同,因此有必要在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基礎上提煉總結出一套未成年人涉嫌嚴重暴力犯罪案件的辦理原則。
其一,即使是未成年人涉嫌嚴重暴力犯罪案件,其辦理還應當遵循“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和“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這一方針和原則自然應當貫徹于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的始終。同時,這也就意味著在核準追訴涉罪未成年人的過程中要充分尊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辦案特點和方法,如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80條第2款的規定,“對被拘留、逮捕和執行刑罰的未成年人與成年人應當分別關押、分別管理、分別教育”。
其二,對于涉罪未成年人的核準追訴應當遵循“嚴格依法、從嚴控制”的原則。最高檢《核準追訴規定》第2條規定:“辦理核準追訴案件應當嚴格依法、從嚴控制。”此原則理應在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中得到體現。我國在刑事責任年齡制度的建立過程中,既應基于未成年人的身心特點給予適宜的刑事懲罰,也要加強對未成年人的保護力度,從而給予其區別對待。同時,與通常的追訴程序相比,核準追訴程序屬于一種例外的追訴,是一種應急機制,不應成為常態,因此辦理核準追訴案件理應更加慎重。
其三,強制措施的適用。《刑事訴訟法》第280條第1款規定:“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應當嚴格限制適用逮捕措施。”《刑訴規則》第462條和第463條對此進行了細化。前述規定確立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不逮捕是原則,逮捕是例外”的辦案原則。但考慮到涉罪未成年人涉嫌的罪行極其嚴重,因此對其適用的強制措施應是“逮捕是原則,不逮捕是例外”。
盡管《刑法修正案(十一)》提出了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但卻缺乏核準追訴的標準、報請核準追訴的機關、核準追訴的程序等規定。對此,有必要從制度方面建構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一個完整的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應當包括三個環節:首先是準備環節,即由追訴機關準備報請核準追訴的材料;其次是實施環節,即由追訴機關將相關材料層報最高檢和最高檢作出是否核準追訴決定的過程;最后是執行環節,即由追訴機關執行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
設置本環節的目的在于明確報請核準追訴涉罪未成年人的標準。這一提請標準主要由兩部分組成:一是明確受理報請程序的檢察機關;二是明確報請核準追訴的要件。
1.受理報請程序的檢察機關的確定
核準追訴是檢察機關內部的審批程序。因此,辦理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的首要問題是明確哪個或者哪些檢察機關享有對案件的管轄權。對此應從地域和級別兩方面進行確定。一是先看地域管轄,《刑事訴訟法》的地域管轄制度,在相當程度上是按司法效率和訴訟經濟的要求設定的。我國的刑事地域管轄制度是以法院管轄為中心確立的,即《刑事訴訟法》中的管轄均是圍繞審判管轄展開的。質言之,無論偵查管轄還是審查起訴的管轄都服從和服務于審判管轄。因此,《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以下簡稱《公安規定》)第15條的規定完全遵照《刑事訴訟法》第25條的規定,在刑事案件的地域管轄上確立了以被追訴人犯罪地管轄為主,居住地管轄為輔的管轄原則。由此,檢察機關辦理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案件也應以此地域管轄原則為基準。二是看級別管轄,根據《刑事訴訟法》第21條的規定,可能判處無期徒刑、死刑的案件由中級人民法院管轄,這就決定了啟動核準追訴程序的是設區的市級人民檢察院。同時,從資源調配和辦案便利性等方面來看,市級檢察機關啟動核準程序也更為適宜。同時,根據《核準追訴規定》第8條的規定,是否提請核準追訴還需要本院的檢察委員會作出決定。此外,需要明確的是,受理報請核準追訴程序的機關與報請核準追訴的機關不是同一個概念。前者指的是檢察機關,而后者指的是偵查機關。根據《核準追訴規定》第4條第2款的規定,偵查主體是報請核準追訴的主體,但由于《公安規定》并無相應的規定,因此司法實踐中多以檢察機關牽頭報請核準追訴為主。
2.報請核準追訴的要件的確定
根據《刑法修正案(十一)》的規定,要對涉罪未成年人報請核準追訴需要滿足如下三個要件:
第一,年齡要件,即犯罪時需要“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此處,還需要明確的是《刑法》第17條第2款和第3款的關系。本來這兩款屬于相互獨立的條款,第2款規定的是“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涉嫌犯罪的處理,第3款規定的是“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涉嫌犯罪的處理,但因其在罪行上存在重合關系,如不理清其關系,恐擴大犯罪打擊面。對此需要明確的是:其一,無論第2款還是第3款,規定的均是被追訴人實施犯罪行為時的年齡,而非追究刑事責任時的年齡。其二,“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只有在涉嫌故意殺人罪和故意傷害罪時才能啟動核準追訴程序,這就排除了以其他罪名啟動核準追訴的可能性。其三,“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實施除第2款中規定的故意殺人罪和故意傷害罪之外的其他罪行時,不能啟動核準追訴程序,這也意味著對該未成年人在“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期間,亦不能以前述罪名進行追訴。同時,實施犯罪時“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被當場抓獲或者在此年齡段內被抓獲,對其進行追責自不待言。但如果抓獲被追訴人時其“已滿十四周歲”,再要因其過去的犯罪行為對其進行追責,是否還需要啟動核準追訴程序?本文認為,對于“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進行追責尚需啟動核準追訴程序,對于“已滿十四周歲的人”進行追責更需啟動核準追訴程序,其原因在于:設置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的目的在于通過最高司法機關的把關,盡最大努力減少刑事司法活動對被追訴人的影響,特別是對涉罪未成年人而言,懲罰是手段而非目的。因此,為保障設置核準追訴制度目的的有效實現,對于“已滿十四周歲”的涉罪未成年人進行追責,更需要啟動核準追訴程序。
第二,行為要件,即《刑法》第17條第3款中規定的“故意殺人罪”和“故意傷害罪”指的是故意殺人和故意傷害的行為。對此有必要借鑒第17條第2款的解釋方法,2002年7月24日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作出的《關于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承擔刑事責任范圍問題的答復意見》規定:“刑法第十七條第二款規定的八種犯罪,是指具體犯罪行為而不是具體罪名。”基于體系解釋,第17條第3款中也指的是兩種行為,而非兩個罪名。對于行為要件,還需要明確的是,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09條的規定,“公安機關或者人民檢察院發現犯罪事實或者犯罪嫌疑人,應當按照管轄范圍,立案偵查”。而根據《刑法修正案(十一)》的規定,涉罪未成年人的犯罪行為會導致兩個結果:要么是致人死亡;要么是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因此,公安機關基于行為要件即可進行立案活動,而非一定要求需同時滿足年齡要件。
第三,危害結果要件,即涉罪未成年人的犯罪行為要達到“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惡劣”。犯罪社會危害性程度是審查判斷追訴必要性的最重要的衡量依據和標準,因此在此需要對“情節惡劣”進行明確。我國刑法中的犯罪情節可以分為定罪情節和量刑情節,其中定罪情節又可以分為基本情節與加重或者減輕情節,前者是區分罪與非罪的情節,后者是區分輕罪與重罪的情節。顯然,應將此處的“情節惡劣”視為故意殺人罪或者故意傷害罪的加重情節。
3.報請準備環節中最高檢的介入限度
根據《核準追訴規定》第9條和《刑訴規則》第325條的規定,最高檢在收到案件相關材料后,“必要時指派檢察人員到案發地了解案件有關情況”。由此也就產生了報請準備環節中最高檢的介入限度問題:基于檢察一體的原則,最高檢當然應在相關檢察機關報請核準追訴后派員介入,但是否有權在未報請核準追訴的情況下就介入案件?如果可以介入,介入的限度在哪里?對此,一是基于上命下從的檢察領導體制,最高檢可以介入任何案件的辦理;即使相關檢察機關未報請核準追訴,最高檢亦可介入。二是在前述情況下,最高檢的介入應有一定的限度。設置核準追訴制度的目的不僅在于打擊犯罪,也在于保障人權,特別是注重在這兩者間尋求一個相對的平衡狀態。而當前的核準追訴程序明顯是一個單向度的規則建構,《核準追訴規定》中更未就被追訴人辯護權的保障進行規定。因此,為避免先入為主,有必要為最高檢設置相應的介入規則,即盡管理論上最高檢可以主動介入核準追訴程序,但為最大限度地發揮其在審查起訴階段最終的把關作用,最高檢一般不得依職權主動介入,而應盡可能在收到《報請核準追訴案件報告書》后再介入案件。
對涉罪未成年人的核準追訴是檢察機關內部的審查起訴程序,因此設置本環節的目的在于明晰各個層級檢察機關的職責以及行權的方式。
1.實施環節的起止時間點
關于核準追訴程序的啟動,應當有兩個時間點:一個是大的時間點,即對涉罪未成年人的核準追訴最早可以從偵查階段開始,到審查起訴截止前終止;另一個是小的時間點,即檢察機關自收到公安機關移送的案卷材料后,多少日內應當啟動核準追訴程序,以及最高檢收到提請核準追訴的材料后,多少日內應當作出是否核準追訴的決定。就大的時間點而言,因對涉罪未成年人進行核準追訴的案件案情較為復雜,檢察機關可以積極介入偵查環節,一方面可以引導取證,另一方面可以積累材料,為開始受理核準追訴程序做準備。因此,報請核準追訴最早可以從偵查階段開始。按照《核準追訴規定》的要求,對于核準追訴的案件,一般是由偵查機關報請核準追訴,因此自然在偵查階段即可開始啟動核準追訴程序。同時,又因為核準追訴其實是上級檢察機關對下級檢察機關審查起訴的再審查,直接目的還是服務于提起公訴,所以核準追訴決定的作出最晚不得遲于審查起訴的截止日期。就小的時間點而言,《核準追訴規定》第8條規定,檢察機關在受理案件后10日內制作《報請核準追訴案件報告書》,連同案件材料一并層報最高人民檢察院;第9條規定,最高人民檢察院應當在受理案件后1個月之內作出是否核準追訴的決定,特殊情況下可以延長15日。
對此,本文認為,既然核準追訴程序屬于檢察機關內部就是否審查起訴進行的審批,因此理應計算在審查起訴期限之內。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72條的規定,審查起訴原則上應當在1個月以內作出決定,重大、復雜的案件,可以延長15日。因此,在《刑事訴訟法》未授權最高檢就延長審查起訴期限可以進行例外規定的情況下,最高檢不宜以內部文件的形式作出違反《刑事訴訟法》的規定。目前在不違反《刑事訴訟法》的情況下,相對合理的做法是檢察機關積極介入偵查階段,在此階段內,最高檢基于檢察一體的原則,亦可派員參加。由此可以避免最高檢在不充分了解案件的情況下作出核準追訴決定。還有一種做法是目前《核準追訴規定》中的規定,即授權公安機關可以報請核準追訴,對此還需要及時將其補充入《公安規定》或者由公檢聯合出臺相應的規范性文件。同時,還應考慮到程序倒流的問題。如果偵查機關和檢察機關在審前階段未發現被追訴人系涉罪未成年人,待訴訟進行到審判階段后才查明根據案件性質需要報請核準追訴,則屬于出現《刑事訴訟法》第204條規定的“影響審判進行的”情形。此種情況下需要延期審理,由追訴機關將案件材料層報最高檢進行核準,而后根據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再推進訴訟。若最高檢決定不核準追訴,則檢察機關應撤回起訴;若最高檢決定核準追訴,則審判繼續進行。
2.實施環節中省級檢察機關的定位
關于省級檢察機關在核準追訴程序中定位的規定出現在《核準追訴規定》的第9條,該條規定,最高檢應及時審查省級人民檢察院報送的《報請核準追訴案件報告書》及案件材料。在作出決定后,逐級下達受理案件的檢察機關。由此可以推知省級檢察機關主要在核準追訴中承擔一個類似“上傳下達”的功能。其實,核準追訴程序中省級檢察機關的定位不應僅止于此,其至少有兩層應當發揮的功能:一是審查。無論是區縣級檢察機關還是市級檢察機關,要將案件層報最高檢核準追訴,均需經過省級檢察機關。特別是其要將《報請核準追訴案件報告書》和案件相關材料直接報至最高檢。因此,省級檢察機關自然需要對相關材料認真進行審查。二是分流。目前相比于區縣級和市級檢察機關,省級檢察機關對于法律和刑事政策的把握更為準確,核準追訴工作亦是如此。因此,省級檢察機關有必要嚴格按照規定對報請核準追訴的案件進行把關,切實做好分流工作,而非“一律放行”。同時,省級檢察機關對案件的分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如果案件欠缺主體要件、行為要件、危害結果要件中的一個或者數個要件,可以自行決定不追訴,不必再將案件報至最高檢;另一方面,如果案件本身不屬于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則直接將案件材料發還報請追訴的檢察機關,由其根據《刑事訴訟法》和《刑訴規則》繼續開展相關工作。
3.最高檢核準決定的作出
誰有權作出核準追訴的決定?檢察機關是有司法權的司法機關,卻始終采用行政性辦案方式而欠缺司法特征。根據《核準追訴規定》第9條的規定,核準追訴決定可以由檢察長批準或者檢察委員會審議決定;而《刑訴規則》第324條將其規定為,“經檢察長批準,作出是否核準追訴的決定”。那么,如何理解這兩個規定之間的關系?《刑訴規則》與《核準追訴規定》法律位階相同,均為規范性文件,因此,根據新法優于舊法的原因,應當優先適用《刑訴規則》。況且,《刑訴規則》第684條規定:“最高人民檢察院以前發布的司法解釋和規范性文件與本規則不一致的,以本規則為準。”據此,當前的核準追訴決定由檢察長作出即可。這樣規定的合理之處在于能夠最大限度地高效辦理案件,特別是在審查起訴期限內作出是否追訴的決定。對此,為保障決策的科學性、加強人權司法保障,可先由檢察長作出初步的決定,如果決定追訴,可直接生效;如果決定不追訴,可再交由檢察委員會決定,此決定為最終決定,作出即生效。如此制度設計,可以同時兼顧公平和效率。對于核準追訴決定的作出,經過了報請核準追訴的檢察機關檢察委員會和省級檢察機關兩道程序,此時再由最高檢檢察長決定核準,體現了決策的科學性和民主性。而不追訴直接意味著對涉罪未成年人不必因此次犯罪行為追究刑事責任,因此需要慎之又慎。綜合考慮,由檢察長作出不核準追訴的初步決定,再交由本院檢察委員會對此進行討論,可以保證不核準追訴決定具有相對的合理性。
在執行核準追訴決定的環節,針對報請核準追訴,最高檢會作出決定。如果最高檢作出不予核準追訴的決定,根據《核準追訴規定》第11條第2款的規定,應撤銷案件,并立即釋放犯罪嫌疑人。此時,有必要要求負責執行決定的檢察機關將執行情況層報最高檢,對此不必過多贅言。但如果最高檢作出核準追訴的決定,受理報請的檢察機關則應執行該決定。與此同時,考慮到核準追訴的目的是要服務于審判,因此設置本環節主要在于討論如何將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與審判相銜接,尤其是如何執行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
1.核準追訴決定對偵查機關的影響
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對偵查機關的影響主要體現為偵查進展會明顯加快,因為最高檢有權對案件不予追訴。借用民法學上的一個論述,在報請核準期間,核準追訴案件中的偵查活動類似于一種“附生效條件”的行為,最高檢作出核準追訴決定才意味著條件生效,前期的偵查活動有效,案件得以繼續進行下去。在此需要明確的是,核準追訴表示的是核準起訴,而非核準立案。如果將核準追訴視為核準立案,不僅與訴訟法理不符,更與司法實踐不符。從訴訟法理上看,立案是偵查、采取強制措施和審查起訴的前置程序。若認為核準追訴就是核準立案,則無法對被追訴人采取強制措施,更遑論進行偵查取證。從司法實踐上看,根據《公安規定》第178條的規定,公安機關立案的標準是“認為有犯罪事實需要追究刑事責任,且屬于自己管轄的,經縣級以上公安機關負責人批準,予以立案”。在涉罪未成年人案件中,一般而言,最先發現的是行為要件和危害結果要件,主體要件往往是最后查明的。而滿足行為要件和危害結果要件即可立案,而不必以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作為刑事立案的依據。
2.核準追訴決定對檢察機關的影響
我國政治體制屬于集中性體制,檢察機關也屬于集中性檢察機關。基于檢察一體原則,受理報請的檢察機關自然要執行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這也就意味著:一是檢察機關要將審前的案件材料固定下來;二是要面向審判,積極準備庭審所需的材料。對此,有三點需要明確的內容:首先,在涉罪未成年人的刑事審判程序中,檢察官應當第一時間向法院提供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根據《刑法修正案(十一)》的規定,對涉罪未成年人進行追訴,必須取得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這是能將案件訴至法院的前提要件。其次,社會調查報告的出具。《刑事訴訟法》第279條規定了公、檢、法三機關對未成年被追訴人的成長經歷、犯罪原因、監護教育等情況進行調查,特別是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出具社會調查報告是檢察機關提出緩刑或者管制量刑建議的關鍵內容。問題在于,根據2019年“兩高三部”發布的《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認罪認罰指導意見》)第36條的規定,檢察機關可以委托社區矯正機構進行調查評估,而根據《社區矯正法》第17條和第18條的規定,只有包括人民法院、監獄管理機關和公安機關等在內的社區矯正決定機關有權委托社區矯正機構進行調查評估。因此,在未來或者賦予檢察機關有權委托社區矯正機構進行調查評估,或者賦予檢察機關的自行調查評估結果以法律效力。最后,對犯罪記錄的封存。《刑法》第100條第2款規定了未成年人前科報告制度的同時,《刑事訴訟法》第286條也規定了未成年人犯罪封存制度,即對于“犯罪的時候不滿十八周歲,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應當對相關犯罪記錄予以封存”。考慮到涉罪未成年人的成長,在未來修法時應當考慮僅以年齡要件作為犯罪記錄封存的唯一條件。
3.核準追訴決定對審判機關的影響
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對審判機關的影響主要表現為其將會受理一個刑事案件。2020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加強新時代未成年人審判工作的意見》就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審判組織組成、審判隊伍建設等內容作出了原則性規定,其宗旨在于切實提高未成年人司法保護的水平和力度。其實,在法院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進行審理時,還需要提高對未成年被追訴人供述的審查能力,特別是要保障未成年被追訴人供述的自愿性。對此,2021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以下簡稱《刑訴解釋》)第94條明確規定,訊問未成年人,其法定代理人或者合適成年人不在場的,其供述不得作為定案的根據。同時,可以考慮賦予涉罪未成年人律師在場權,一方面充分保障涉罪未成年人供述的自愿性和明智性,另一方面為探索律師在場權提供有益經驗。同時,法院在審理一般刑事案件時,要注意審查案件的被追訴人是否屬于“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發揮好審判的把關作用。如果屬于,則應延期審理,要求檢察機關在取得最高檢的核準追訴決定后再推進訴訟。與強制醫療訴訟案件的審理類似,對于被審理人的精神健康狀況和人身危險性的調查,涉及他們的家庭歷史、社會背景、成長經歷等個人隱私。如果這些個人和家庭的信息資料向社會公開,將會對他們將來的生活、工作造成不良的影響,不利于他們重新回歸社會和再社會化。因此,對于涉罪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審理應嚴格遵循不公開審理原則。另外,對于最高檢核準追訴的案件,人民法院也不是“照單全收”。法院主持的庭審活動具備程序正義的最完整形態,法院對案件的認識和處理是建立在庭審中控辯雙方對證據、法律意見的充分討論和辯駁之上的。因此,在涉罪未成年人案件中,審判機關仍然應當依法獨立行使審判權,嚴格把握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要件,對于存在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情形的,堅決不予定罪。
對涉罪未成年人進行核準追訴并不是一個孤立的程序,而會同時牽涉到與其他刑訴制度的銜接配合。
《認罪認罰指導意見》中就“未成年人認罪認罰案件的辦理”進行了專章規定。如果將對涉罪未成年人的核準追訴與對其認罪認罰結合起來,將有助于促使其認罪悔罪,早日回歸社會,化解社會矛盾。在對涉罪未成年人進行核準追訴的案件中,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應注意如下幾點:
第一,準確把握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時間點。只有最高檢決定對案件核準追訴后,才能夠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如果最高檢決定不追訴涉罪未成年人,會導致偵查機關撤銷案件或者是不起訴,在這兩種情況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都沒有適用的空間。
第二,充分保障涉罪未成年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和明智性。被追訴人在自愿和明智的基礎上認罪認罰是保障認罪認罰案件質量的生命線,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更是如此。涉罪未成年人因其身心特點,對認罪認罰的后果不可避免地存在誤讀。對此,一是要加強對涉罪未成年人辯護權的保障,如按照《刑訴解釋》第94條的規定,訊問未成年被告人,其法定代理人或者合適成年人不在場的,其供述不得作為定案的根據。同時還要考慮適當限制未成年被追訴人的自行辯護權,本身未成年人在社會認知方面就存在一定的不足,如果再允許其進行自行辯護,恐更不利于其辯護權的保障。既然對被追訴人的自行辯護權進行限制,那么必須提高律師辯護的質量,實現從“有辯護”向“有效辯護”的轉型。二是要允許被追訴人對認罪認罰進行反悔,反悔后,在認罪認罰情況下所作的供述均不得作為用于反對涉罪未成年人的證據。根據《刑訴解釋》第351條的規定,法院對認罪認罰案件的審理重點在于“審查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和認罪認罰具結書內容的真實性、合法性”。同時根據《刑事訴訟法》第174條第2款第2項的規定,若未成年犯罪嫌疑人的法定代理人、辯護人對未成年人認罪認罰有異議的,未成年被追訴人不需要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因此,在未成年人認罪認罰案件的審理中,很可能面臨盡管移送了具結書,但其上沒有未成年人的簽字。在此種情況下,法院更應將審理重點放在審查未成年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和明智性上。
第三,量刑建議的提出。檢察官在對涉罪未成年人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提出量刑建議時要著重考慮兩個問題:量刑建議的提出是以確定刑還是以幅度刑為好?是否可以提出刑罰執行方式?首先,在提出確定刑還是幅度刑量刑建議的問題上,《認罪認罰指導意見》第33條確立了以確定刑為主、幅度刑為輔的量刑建議提出原則。對此,在涉罪未成年人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的提出上,應確立以幅度刑為主、確定刑為輔的量刑建議提出原則。其原因在于:一是《認罪認罰指導意見》第33條第2款規定提出幅度刑主要針對的是“新類型、不常見犯罪案件,量刑情節復雜的重罪案件等”,具體到涉罪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上,無疑其屬于“量刑情節復雜的重罪案件”,因此其具有提出幅度刑的制度空間。二是提出幅度刑量刑建議有助于保障法官自由裁量權的有效行使,從而進一步保障未成年被告人的辯護權發揮。三是提出幅度刑具有現實可能性。從可適用的罪名上看,涉罪未成年人適用的罪名僅限于故意殺人罪和故意傷害罪。而根據刑法的規定,在不考慮犯罪主體的情況下,這兩個罪名的量刑幅度本身較少,故意殺人罪的一般量刑幅度是“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而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或者嚴重殘疾的量刑幅度是“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其次,在刑罰執行方式的提出上,因涉罪未成年人所涉犯罪行為不滿足《刑法》第72條緩刑適用條件中“犯罪情節較輕”等要件,所以對于涉罪未成年人一般不得提出緩刑。未成年人實施犯罪行為,在很大程度上宣告了其家庭教育的徹底“破產”以及學校教育的個別失敗,也證明了其不能適應正常的學校教育,應當受到特殊的教育。為此,可以考慮探索建立健全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矯治體系。
《刑事訴訟法》第182條規定了一種特殊的不起訴方式,即對于犯罪嫌疑人自愿如實供述犯罪事實,有重大立功或者案件涉及國家重大利益的,經最高檢核準,公安機關可以撤銷案件,檢察機關可以作出不起訴決定,也可以對涉嫌數罪中的一項或者多項不起訴。從制度運行上看,特殊不起訴制度與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存在耦合之處。特殊不起訴決定需要由最高檢作出,對于涉罪未成年人的核準追訴決定最終也由最高檢作出,特別是如果最高檢作出的是不核準追訴的決定,其效果其實與特殊不起訴制度的效果有異曲同工之處。對此,一方面,在核準追訴涉罪未成年人的同時,可以結合具體案情,判斷其有無被特殊不起訴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在對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制度進行完善的同時,可以嘗試建立涉罪未成年人的特殊不起訴制度。總之,涉罪未成年人的特殊不起訴制度本質上不同于最高檢對涉罪未成年人不核準追訴的決定。其一,前者的特殊不起訴是附條件的,即“有重大立功或者案件涉及國家重大利益的”;而后者的不核準追訴是基于具體的案情考慮。其二,兩者的后果不同。特殊不起訴既包括“作出不起訴決定”,也包括“對涉嫌犯罪中的一項或者多項不起訴”;而最高檢的不核準追訴決定的內涵僅包含“作出不起訴決定”。
以原告、被告和裁決者組合而成的“三方結構”,塑造了司法運行的基本原則和法理,亦即正當程序的法律原則。其中的核心要素有兩點:避免偏私和聽取意見。如前文所述,無論是《核準追訴規定》還是《刑訴規則》中的“核準追訴”規定均未就涉罪未成年人的辯護權保障作出規定,而根據《刑事訴訟法》第35條第3款的規定,要對可能判處無期徒刑、死刑的被追訴人的辯護權予以特別保障。因此,即使《刑事訴訟法》中并未對未成年人的辯護權保障作出明文規定,但考慮到涉罪未成年人的犯罪特征,也應充分保障其辯護權的行使。
其一,律師介入核準追訴程序的時間和方式。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中的律師參與,既與普通刑事案件的律師參與存在共通之處,又具有獨特之道。對涉罪未成年人追究刑事責任增加了一道核準追訴的門檻,律師如何參與到核準追訴程序中就成為實現有效辯護的當務之急。首先,從律師介入核準追訴程序的時間上看,自然應當遵循《刑事訴訟法》第34條的一般原則,即“自被偵查機關第一次訊問或者采取強制措施之日起,有權委托辯護人”,同時針對被追訴人的未成年人身份,偵查機關也有義務在偵查階段通知法律援助機構為其指派一名提供辯護服務的律師。其次,從律師介入核準追訴程序的方式上看,律師既可依涉罪未成年人的法定代理人的委托,也可依法律援助機構的指派,為被追訴人提供辯護服務。同時,應考慮落實辯護律師在偵查階段的調查取證權。如此一來,律師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介入案件,全面掌握案情,更好保障未成年被追訴人的辯護權。同時,律師在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要件不符合的情況下,可以及時提出意見,終止程序,最大限度地減少刑事訴訟對未成年人帶來的不利影響。最后,從律師介入核準追訴程序的階段上看,有必要保障律師在省級檢察機關和最高檢作出是否核準追訴決定前的參與權。為此有必要明確,省級檢察院在決定將案件報請最高檢核準追訴前,應當聽取律師的意見。最高檢在作出核準決定前,也應當聽取律師的意見。
其二,對律師資格的要求。為涉罪未成年人提供辯護服務的律師應具有一定的資格。在刑事訴訟中,設立辯護制度的重要功能之一是提升辯方的對抗能力,促進控辯平等對抗。一方面,《未成年人保護法》第101條第1款規定:“公安機關、人民檢察院、人民法院和司法行政部門應當確定專門機構或者指定專門人員,負責辦理涉及未成年人案件。辦理涉及未成年人案件的人員應當經過專門培訓,熟悉未成年人身心特點。”另一方面,《未成年人保護法》第104條第2款又規定:“法律援助機構應當指派熟悉未成年人身心特點的律師為未成年人提供法律援助服務。”其目的均在于通過專業化隊伍建設來提高辦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人員的素質。同時,還應考慮建立涉及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律師庫,從律師庫中抽取符合條件的律師擔任法律援助律師。
其三,值班律師的作用。在此,有必要進一步著重探討值班律師在保障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中的訴訟權利方面的作用。值班律師制度的建立,實現了刑事法律援助在案件范圍上的全覆蓋,有助于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獲得律師幫助的平等與及時,但是律師辯護的有效性則難以得到充分保障。因此,應將為涉罪未成年人提供法律幫助的值班律師定位為一個“急診醫生”,在辯護律師或者法律援助律師未在場或者未到場的情況下,為未成年被追訴人提供法律咨詢等法律服務內容。同時要明確,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嚴禁為涉罪未成年人提供值班律師,見證具結書的簽署。不得不承認,當下的值班律師“見證人化”,特別是不盡責的現象比較突出。因此,為充分保障涉罪未成年人的辯護權,應從其一開始進入訴訟程序時,就告知其有權委托辯護人,如不委托,則由法律援助機構指派合格律師為其辯護。
根據最高檢公布的司法大數據和2018年《中國法治法治報告》,我國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數整體上呈現下降趨勢,但是對于故意殺人、強奸等惡性犯罪呈現低齡化現象,有些少年在10周歲至13周歲就開始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未成年人犯罪低齡化已經產生了很壞的示范效應,由于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而逃脫刑事制裁,使得部分低齡未成年人產生了“未成年人犯罪不會坐牢”的僥幸心理。為此,在《刑法修正案(十一)》制定的過程中,針對是否應當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學術爭議引發熱議。的確,一味降低刑事責任年齡,擴大犯罪圈的做法顯然是不科學的。立足于打擊犯罪和保障人權并重的考慮,《刑法修正案(十一)》作出了由最高檢核準追訴涉罪未成年人的規定。可見,由最高檢統一把關核準追訴涉罪未成年人的標準,有助于準確懲罰犯罪,更好貫徹《刑事訴訟法》中有關處理未成年被追訴人的精神。但這同時也帶來了新的挑戰,即如何科學設置這一核準追訴程序?尤其是在核準追訴過程中,如何定位省級檢察機關的作用?最高檢內部作出核準追訴決定又當遵循何種規則?對上述問題,本文嘗試提出了一些合理做法。涉罪未成年人核準追訴程序因被追訴人對象的特殊性而帶有自身的獨特屬性,但這同時也不應否認其本質上還屬于核準追訴的一種類型。在《刑法》和《刑事訴訟法》中頻頻寫入“核準”規定的過程中,一種“刑事核準規則”似乎已經隱約出現,如何對這一規則進行闡述、總結、提煉,或許是下一步應當進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