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情愫，人間至味

文仇士鵬

《細(xì)味人間》是梁實秋文學(xué)獎獲得者徐國能的最新散文集。“多少繁華紛落去，人間依舊太匆忙”，在今人愈發(fā)行色匆匆的年代，這本書恰如其封面上的元素，是古典的月亮，是童年的風(fēng)箏，是故鄉(xiāng)的垂柳，也是一雙伸向生活本真滋味的筷箸。

全書共分為三輯，始于《飲食小記》，終于《橄欖樹》，書寫著都市生活中的疲憊、彷徨、掙扎與失意，寄寓了難以言喻的感傷和浪漫。

輯一名為“一片禱告一片恩寵”，引用自詩人方旗的散文詩《構(gòu)成》：“還記得那紅色的電話亭在黃燈下，像是神龕可以容納一片禱告一片恩寵。”如今，電話亭已漸漸銷聲匿跡，和棒球場、合作社一起，即將成為陳跡。在繁華的生活里，消逝與緬懷讓作者的心中盤桓著一片淡墨畫成的微冷風(fēng)景。在這個價值漂流的時代，靈魂與身體分居在云端的詩意生活里與現(xiàn)實的紛亂斗爭中，無法統(tǒng)一。對此，作者并沒有給出振聾發(fā)聵的回答，而是率先走入一串省略號。“我多想如千年前的圣人，迷路時遣一弟子為我問津。舉世滔滔，我們一行，該往何處去呢？”而陷在迷茫中的又何止是作者，每一個被云朵與泥濘分割的人，都在尋找著能容納下一片禱告和一片恩寵的神龕，無論是一柄咖啡匙，還是一扇遙遠(yuǎn)的紙窗。

但這種迷茫并非無法對抗。輯二名為“草莓時刻”。在那充滿平和與怡悅的一剎那，所有的悲歡都將變得微不足道、轉(zhuǎn)瞬消逝。這樣的草莓時刻，是“和女兒講一些小貓迷路、小狗買菜的故事，或為長久遺忘的花草澆一點清水”，是想起女兒曾穿著木屐向我撲來；也是在清和的時節(jié)傾聽窗外和心底的一些悄悄的流韻。但草莓時刻并不是甜津津的，相反，它是微酸的，甚至有著淡淡的苦。因為幸福的前提總隱含著失去，墊襯著追悔。“幸福的青鳥多從寧靜的黃昏飛來，又向白晝的喧囂隱沒，它的歌是無言的神秘，只停駐在緘默的心中。”這樣的歌，讓沉默有了旋律，讓雨水里的黑夜走出了虛妄。

或許這份迷茫的答案，就抽象在迷茫中追尋、隨興感觸的過程里。“拾華憶舊、聞曲惆悵，在點點滴滴的生活里透視生活的隱喻，追撫深刻的永恒。”輯三名為“花間一壺酒”，這份酒香就是人間的興所求得的味。去感觸，去品味，去逸興，無論是飲食、文學(xué)，還是人生。于是作者在花間一壺酒中想到了當(dāng)代對傳統(tǒng)文化的夢游，由種竹養(yǎng)竹想到了靜觀萬物時生命的謙遜與溫和，在陽明山上林語堂的宅院中想到了文人心靈的簡約、真誠與深邃。

而興的主體，自然是都市生活。在《橄欖樹》里，作者喃喃叩問：“雨水、塵灰、凌亂的建筑、車聲喧嘩、虛偽的洋式咖啡館、政治黑頭車?yán)锏拿孛堋⒛信拍c焦躁的心，對于臺北，你還能記憶什么？”直到他看到了橄欖樹。象征著自由、流浪與夢想的橄欖樹，成了興的終點。它也將在現(xiàn)實之外，載著作者投奔天空中飛翔的小鳥、山間清澈的小溪以及寬闊的草原和無垠精彩的遠(yuǎn)方。

或許，這本書也是一種“興”。作者在前言中寫道，寫作就是劃火柴，親手創(chuàng)造出一朵充滿光與熱的花，然后用它帶來種種生活，甚至是幸福的想象。讀完這本書，我們又該怎樣細(xì)細(xì)地品味人間？每一顆草莓都有它的味道，而每一株橄欖樹下都有一個專屬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