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膺上將”洪學智的傳奇人生（九）

○張子影 （解放軍） 廖天琪 （北京）

夜襲華蓋山

雨季到來，大雨連續(xù)不斷，群山環(huán)繞的南江，水霧迷蒙。

空山壩戰(zhàn)役勝利后，1933年5月下旬，洪學智所在的二一七團隨紅軍三十七師在大雨泥濘中，從板橋口、河口、甑子埡、南江，經(jīng)羅家壩一路打到三江壩，這是進入旺蒼、廣元地區(qū)的必經(jīng)之路。三江壩北面是一座高山，叫華蓋山，西面有一個兩山對峙的險要山口，東面有一條河，當時正值漲水期，水流湍急。由于前線慘敗，田頌堯急忙將后備部隊調(diào)動上來，意圖利用有利地形死守三江壩、長池一線，阻止紅軍前進。

連續(xù)兩天，徐向前、陳昌浩、王樹聲等軍師領(lǐng)導都到前沿反復觀察陣地，分析研究怎樣才能突破三江壩敵人陣地。紅軍只有4個團，敵人兵力是我們的兩倍多，受地形限制，不能硬攻。經(jīng)反復研究后，他們決定采取夜摸的辦法。夜摸的任務，交給了二一七團。

團長去師里開完會，繃著一張臉回到團里，連夜布置任務。

各營干部都到齊了，團長盯著洪學智問道：“都說你洪麻子點子多，你先說說。”

洪學智說：“這幾天察看了陣地。敵人居高臨下，占據(jù)了有利地形，我們要想夜摸成功，主要問題有兩個：一是這條河，二是上山的路線。我的意見，我們還是要依靠群眾，找當?shù)氐泥l(xiāng)親們詳細了解情況。”

團長點頭：“今天先摸情況，情況搞清楚了，再確定夜摸的方案。為了保密，范圍要嚴格控制。洪學智你帶人，利用宣傳發(fā)動群眾的機會，想辦法打聽情況。”

討論會第二天晚上如期進行。

沒等團長發(fā)問，二營政委桂干生坐下就說：“都搞清楚了！這個洪學智啊，怪了，他笑瞇瞇的麻子臉簡直就是一張暢通無阻的通行證，走到哪里，群眾就跟到哪里。有兩個山民還主動提出要給我們紅軍帶路。”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

一番謀劃，線路確定下來后，團部決定，以戰(zhàn)士水性較好的二營為第一梯隊，擔任主攻，計劃于半夜12時悄悄渡過河去，在山民的帶領(lǐng)下，從側(cè)面的小路夜摸到敵人的陣地。等占領(lǐng)敵陣地后，全團發(fā)起沖鋒。

安排妥后，團長說：“這次夜摸，動作要輕，要快，如果夜摸不成功，肯定會變成強攻，而強攻，不要說我們一個營上去，就是拼上全團也會吃大虧。所以——”

團長鐵著臉：“哪個壞了我的事，我槍斃哪個！大家都明白了嗎？”

眾人一齊回答：“明白。”

一直在旁邊沉默的洪學智站了起來：“團長，我有個問題。”

團長點頭：“你說。”

洪學智說：“團長說得對，夜摸的關(guān)鍵是動作要輕要快。可怎么輕呢？我們夜里12點過河，這時候整個三江壩差不多都睡了，可敵人沒睡，敵人知道我們肯定要襲擊他們，日夜都在防守，咱們一個營的人百十多號人，在水中隨便弄出一點動靜來，都會驚動敵人。”

團長點頭不語，沉吟片刻后，說：“洪大個說得對，這個問題要想辦法解決了。大家想想，怎么樣才能不弄出動靜來？”

眾人相互看看。有人說，人少聲音就小。可是人太少了上到了山上戰(zhàn)斗力肯定不夠。

又有人提出：分批過。也被團長否定了：不行，時間一長，敵人就會發(fā)現(xiàn)。

怎么辦呢？

洪學智若有所思地開了口：“團長，咱們是不是換個角度考慮——”

團長：“換個角度？”

洪學智說：“我覺得啊，咱們要想辦法不弄出動靜真是挺難的，那咱們不如想辦法弄出動靜，而且弄出個大動靜。”

團長盯著洪學智：“麻子，你什么意思？”

洪學智笑了，他伏在團長的耳朵邊嘀咕起來。

團長一拍洪學智的頭：“好你個洪麻子，就數(shù)你精！行，就這么辦！”

連續(xù)幾天，守衛(wèi)山口的敵獨立旅旅長被河對岸的紅軍攪得心煩意亂。

紅軍到達三江壩的消息他是早就得知了。紅軍一到，他就層層強固工事，布置重兵，每天如臨大敵地警惕著。可是幾天過去了，對岸的紅軍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白天，他在望遠鏡里遠遠看到，紅軍組成三五人的小隊伍，搖著小旗走村入戶，大喇叭喊著宣傳蘇維埃的口號。這個旅長也不糊涂，他叮囑部下：小心“紅匪”的迷惑計，白天沒有動靜，晚上更要提防。

果然，天一黑，對岸的紅軍開始有動作了。只見幾堆篝火燃起，紅軍在周圍來回奔跑集合，不一會兒，又是鑼鼓又是軍號響個不停，一些紅軍開始下河，另一些紅軍在投擲手榴彈掩護。

紅軍要進攻了。哨兵來報。

敵旅長大喜，迅速組織隊伍。他們居高臨下，炮彈、機槍向燈火明亮處一陣掃射后，才發(fā)現(xiàn)紅軍并不是要進攻，而是一個牽著一個在練習下河，他們高挽著褲腿，還抱著些豬尿泡一樣的東西防溺水，那些練習投擲的士兵擲出的也只是大大小小的石頭而不是手榴彈。敵旅長本打算命令一個團向山下沖鋒擊潰他們的，但是槍炮聲一響，這些紅軍立刻停止練習，紛紛退了回去。

紅軍士兵們在水中花樣百出地跌倒，顯然不識水性。站在山頭指揮部里的敵旅長搖了搖頭——紅軍這么不經(jīng)打，看來一直流傳的徐向前的隊伍很厲害的說法是個誤傳。他甚至有些失望地揮揮手讓弟兄們偃旗收兵。

今日三江壩

收兵后，敵旅長剛剛脫下褲子鉆進被窩，山下對岸又開始噼里啪啦戰(zhàn)鼓咚咚地鬧出大動靜。副官來報說，紅軍又開始進攻了。

敵旅長一翻身下床，兩下套上衣褲，摸起床頭的手槍，子彈上膛：“走——”

可再次奔向了指揮所一心想好好和紅軍較量的敵旅長這次又失望了。

紅軍還是在練習下河進攻和河中進攻，他們動作可笑、隊形散亂，槍炮一響又統(tǒng)統(tǒng)退了回去。這樣從傍晚到天明，紅軍的“練習進攻”連續(xù)不斷地搞了三四回，每回都是山上的槍炮聲一響，對岸的紅軍就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退了回去，等槍炮聲停了，又繼續(xù)訓練。

紅軍不識水性，沒有船，他們不敢過河——敵旅長這樣判斷。幸好退守華蓋山之前，他把所有的船只都控制起來了，他簡直為自己的英明倍感驕傲。這下他放心了，只要他不斷干擾，紅軍就無法完成訓練，而訓練完不成，自己就是安全的。

這樣連續(xù)幾天，駐守在華蓋山的敵人從指揮官到普通士兵都被紅軍連續(xù)不斷的夜練搞得疲憊不堪。第五天的晚上，敵旅長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決定不去指揮所了，回房間睡覺。他命令哨兵們：只需嚴密監(jiān)視，遠距離開火打散紅軍的訓練即可，只要沒有見到紅軍或者其船只到達山腳下就不要來打擾他睡覺。然后他把裝在槍套里的槍向桌上一丟，脫了衣服鉆進入久違的被窩。

而就在這天夜里，一直在觀察著敵人動靜的方面軍領(lǐng)導下令：行動！

6月10日，天一黑，紅軍照例又開始在固定的區(qū)域燈火明亮地練習夜渡進攻。時間過了21時，只有紅軍夜訓的區(qū)域燈火通明，見慣不怪的敵哨兵懷抱著大槍，像看西洋景似的趴在戰(zhàn)壕沿上看紅軍作業(yè)，不時開槍開炮騷擾，看到槍炮聲中那些小小的人影在水中驚慌地東倒西歪，他們便高興地大笑起來。誰也沒有想到，在燈光照不到的另一個區(qū)域、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一行裝備整齊的隊伍正無聲無息地下到了河里，為了預防不測，他們每人都用繩索前后相連。

今四川省旺蒼縣三江壩華蓋山外景

一個多小時后，全體人員上了岸，迅速解掉繩索，在當?shù)厣矫竦膸ьI(lǐng)下，他們攀崖拉藤，沿著后山的一條無人知曉的小路開始秘密上山。上山攀爬可以算是紅軍的看家本領(lǐng)，他們順利地摸到山梁上，然后突然發(fā)起猛烈攻擊。

華蓋山的戰(zhàn)斗持續(xù)時間不長。經(jīng)過連續(xù)幾天的反進攻煎熬，大部分敵人早已睡得不省人事，槍聲響起時，他們猝不及防，也來不及組織還手。進擊中，二一七團四連連長躲在敵人工事前的大石頭的側(cè)后，敵人跳出一個他捅一個，一個人捅倒了20多個敵人。

隨后，全團部隊沖了上去，一下子就把敵人打垮了，占領(lǐng)了華蓋山。

至于那個敵獨立旅旅長，等他從沉沉的夢中醒來，山口已報失守。大驚失色的他，連軍褲都沒穿，只穿了條白色睡褲，抓起沒打開槍套的槍騎上馬往廣元方向逃跑了。

二一七團咬住敵人猛追不舍，一直追到旺蒼壩。敵人只顧倉皇逃命，建制全亂了，誰也顧不了誰，在旺蒼壩的東河里，淹死者不計其數(shù)。唯一搞到的一只船，又因上船的人太多，駛至河心的時候沉沒，船上人淹死大半。

戰(zhàn)后，洪學智帶人動員群眾幫助打掃戰(zhàn)場，繳獲了許多槍支彈藥。

這一仗，紅軍以極小的代價，殲敵一個旅大部，一舉解放了旺蒼壩。

在三江壩有一個尼姑庵，尼姑原是大地主的女兒，出嫁不久，丈夫死了，她便不再嫁人，當了尼姑。聽說紅軍來了，不明真相的尼姑跑了，庵里留下了不少糧食和食品。紅軍把傷病員安置在庵堂養(yǎng)傷，但是沒有動她的東西。過了幾天，尼姑聽說打來的是窮人自己的隊伍便又回來了，見自己的屋子住了好些兵，東西卻一樣不少。戰(zhàn)士們說，政治處洪主任有交代，不經(jīng)老百姓同意，不許拿老百姓一粒糧食一塊紅薯。尼姑聽了很感動，就拿出儲存好久的食物，送給洪學智表示感謝。

1997年10月金秋時節(jié)，時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84歲高齡的洪學智將軍回到巴中地區(qū)視察，受到老區(qū)人民隆重而熱情的歡迎。老將軍專門到旺蒼的三江壩來察訪舊時的戰(zhàn)場。

物去人非，只有河水依舊。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魚翔淺底，鳥舞輕飏。幾個姑娘在河邊浣衣滌菜，五顏六色的彩衣和青碧滴翠的蔬菜，相映成畫；一群孩童在岸邊奔跑游戲，汗流浹背。她們和他們清朗的笑聲，讓水波一圈圈蕩開。

眼前的美好景象讓洪學智老將軍笑意盈盈。

洪學智說，要告訴孩子們，幸福生活來之不易；告訴年輕一代，好好讀書，建設(shè)家鄉(xiāng)。隨行陪同的工作人員立即把這些話記了下來。

一名年輕的工作人員用崇敬和向往的眼神看著身邊這位身世傳奇的兩任上將，懇請老將軍講一講過去的戰(zhàn)斗故事。

于是，洪學智生動地描述了當時的戰(zhàn)斗情景。最后，老人家幽默地說：敵人被我們突襲搞懵了，那個沒來得及穿軍褲就逃跑的敵旅長，穿著一條襯褲，跨上馬就跑，紅軍在后面甩開腿追。當然，雙腿沒能追上那匹快馬，只看到夜色中狼狽的越來越遠的黑影，一路都在飛快地晃動著可笑的白腿。

木門會議會址

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起來。

老將軍嘆了口氣說，那時這里的老百姓太苦了，那個尼姑雖然出身于地主家庭，其實也挺可憐的，丈夫死后無法再嫁，孤零零地住在清冷的庵里，人長得算不上好看，但是做得一手好菜，庵堂年久失修一片落敗，紅軍來后幫她掃院子、砌院墻，問寒問暖，她感動得說不出話。

6月底，反“三路圍攻”勝利結(jié)束，紅四方面軍在南江木門召開戰(zhàn)役總結(jié)會。會上總結(jié)了粉碎敵人“三路圍攻”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同時作出了停止軍內(nèi)“肅反”的決定。

木門會議還決定對紅四方面軍進行一次大規(guī)模的擴編。在這年秋天進行的擴編中，洪學智任紅四方面軍第三十一軍九十二師政治部主任（根據(jù)《中國人民解放軍全史》第九卷，木門會議后洪學智任九十二師二七四團政治部主任，與《洪學智回憶錄》有出入）。他因擴軍成績顯著受到軍部的獎勵，發(fā)動群眾和組織群眾的工作也受到軍政治部的表揚。

這時，他20歲零3個月。

紅四方面軍被服總廠，建在南嶺，分軍工民工。被服廠成立后，招收了一些當?shù)氐那嗄陭D女參軍，主要任務是為方面軍戰(zhàn)士做衣服。

1933年2月的一天，一群年輕姑娘媳婦走進位于街頭大廟的紅四方面軍被服廠供給部的大車間，她們當中有一個臉蛋圓圓的姑娘。姑娘是在哥哥的陪伴下來的。在填寫參軍報名表的姓名一欄里，哥哥代她寫下幾個不那么整齊的字：

張熙澤。

智取“脖子洞”

1933年6月，洪學智帶領(lǐng)部隊前往旺蒼壩（今南江縣橋壩）一帶發(fā)展武裝。經(jīng)過短暫的休整之后，這個剛滿20歲的年輕人又恢復了精氣神。只見他腰間別一把短槍，背上一邊挎一只背包另一邊別著一把系著紅綢的大刀片，腰板筆直，聲音洪亮，笑聲爽朗，紅綢隨著矯健的步伐獵獵飄動，煞是好看。

隊伍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進到了旺蒼。洪學智發(fā)現(xiàn)，這一路上都看不到人，進了鎮(zhèn)子也是家家閉門塞戶，空寂安靜得很不正常。

怎么回事呢？

經(jīng)過一番細致的走訪，他終于找到一位留在村中的老者。老人身患重病，已經(jīng)氣息衰弱。

待他們幫老人洗了臉，又仔細地喂下一碗溫熱的米湯后，老人的眼睛里開始有光閃動，他看著面前的這些陌生的大兵，表情由驚恐漸漸轉(zhuǎn)為平和。

老人姓吳，一番攀談后，洪學智了解到：

旺蒼一帶地勢險要，境內(nèi)山高林密，交通極為不便。紅軍到來之前，吃了紅軍大虧的國民黨政府及土匪四處宣傳紅軍是“長紅毛、吃人心、共產(chǎn)共妻”的“紅匪”。因此，那些一輩子沒有走出過大山、信息閉塞的山民們，一聽到紅軍要來的消息，就趕忙關(guān)門閉鎖、扶老攜幼、連背帶扛地逃出鎮(zhèn)子，躲進大山里。吳老爹因病重走不了路，又受不了山中的陰濕氣，就留下來給大伙兒看家。

紅軍在鎮(zhèn)上住下了。洪學智帶著政治處的同志反復檢查，規(guī)定家中無人且上了鎖的房屋不準進入，沒有上鎖的可以借鍋灶使用，但不準動老百姓一顆紅薯。白天，紅軍戰(zhàn)士們打掃街道和院子，砌起倒塌的院墻，給早已餓得嗷嗷叫的豬喂食，把母雞生下的蛋收起放回主人家的窗臺上；晚上，他們打開背包，睡在屋檐下。

在紅軍戰(zhàn)士們的精心照料下，吳老爹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

這天早晨，洪學智又來看望老人時，發(fā)現(xiàn)屋子里外站著一堆人。原來，吳老爹的兒子不放心獨自留在鎮(zhèn)上的父親，帶了幾個兄弟夜里悄悄潛回家來看望。吳老爹把這些天的所見所聞全部告訴兒子，并拄著棍子跟著兒子進了山，再回來時，帶來了一群老鄉(xiāng)。

洪學智忙親自去迎接鄉(xiāng)親們，但他發(fā)現(xiàn)，鄉(xiāng)親們見了他都躲躲閃閃的，而且回來的人多是些老弱婦孺。

晚上，洪學智一個警衛(wèi)也沒帶，悄悄走進吳老爹的房中。就著爐火，一番懇談后，老人終于說出一個秘密：鎮(zhèn)子里的精壯后生大多數(shù)不敢回來，是因為怕“吳老爺”報復。

“吳老爺是什么人？”洪學智問。

吳老爺叫吳永昌，時任國民黨團練隊長、政府鄉(xiāng)長，其祖父一輩3人，一人為文秀才，一人為武秀才，一人為大財主，在當?shù)貏萘Ψ浅姶蟆＝?jīng)過三代人的經(jīng)營，到吳永昌一代，兄弟3人手下有40名打手，擁有快槍30余支、獵槍10余支、土地1000余畝、雇工50余人。這一家人有錢有勢，平素欺壓百姓橫行鄉(xiāng)間，是當?shù)匾话裕傩瘴分缁ⅰ＿@幾天聽說鄉(xiāng)親們陸續(xù)回到家中，吳永昌就放出話來，說紅軍待不長的，紅軍一走，他就會回來。

老人說，紅軍到后，吳永昌帶領(lǐng)家人逃進了一個叫“脖子洞”的地方。

“脖子洞”位于一座大山的半山腰上，因山洞細長，呈鴨脖狀，故名“脖子洞”。這里山勢極為陡峭，站在洞口，山下村寨一覽無余，洞內(nèi)有水井一口，井水長年不斷。吳永昌在洞口修筑了厚達2.5米的石墻工事，并在工事上架起了土炮，內(nèi)存了一年的糧食。整個山洞僅有一條人工開鑿的小路蜿蜒其中，一人一槍守住洞口，山道上任何活物都別想上來，儼然一個洞中王國。吳永昌揚言：“紅軍就是長了翅膀也飛不進來。”

“這個吳老爺不好搞，那個‘脖子洞’太險惡了，你們搞不掉的。”吳老爹搖搖頭，無奈地說。

洪學智把了解到的情況向師部報告。師領(lǐng)導開會討論認為，紅軍要想在旺蒼立住腳，建立根據(jù)地，就一定要打掉這個“吳老爺”。

會后，師領(lǐng)導派警衛(wèi)排排長率領(lǐng)一個排，帶著土制話筒，來到“脖子洞”下，準備一邊進行“攻心戰(zhàn)”一邊暗中偵察。可警衛(wèi)排排長剛剛喊出一句話，一串土炮彈便直直地對著他們打過來，年輕的排長當場犧牲。

消息傳回師部，戰(zhàn)士們憤怒了。師部隨即又派出1個營，由一名副師長帶隊，再去攻打“脖子洞”。結(jié)果，雙方剛一交火，副師長就被土炮炸傷，無法繼續(xù)指揮戰(zhàn)斗。

于是，洪學智接到了接替指揮攻打“脖子洞”的命令。

洪學智出發(fā)后沒有多久，師長就聽見外面一陣喧鬧，出來一看，他派去攻打“脖子洞”的兩個連帶著全部武器回來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來了？”

一個連長說：“洪主任說了，這么小的地方，哪里用得了這么多人。只讓留下七八個人，讓剩下的人回來了。”

就只帶了七八個人？全師上下，都為洪學智捏了一把汗。

洪學智伏在山腳下一個隱藏的草叢里，仔細研究“脖子洞”的地形：

1984年夏，洪學智（右一）在成都軍區(qū)司令員王誠漢（左二)、后勤部部長楊以山（右二）陪同下到成都軍區(qū)視察工作時，回到了川陜革命根據(jù)地旺蒼縣部。洪學智向陪同人員講述51年前紅四方面軍在反“三路圍攻”時攻占旺蒼壩的戰(zhàn)斗經(jīng)過

“脖子洞”位于半山腰，離山腳大約有1000多米，從山腳的位置向上開火顯然是達不到洞口的；山腳下是一片相對開闊的平地，無法隱蔽，在山洞的嚴密監(jiān)視下也無法修筑工事，稍有行動就成了敵人的活靶子；沿著蜿蜒的山道進攻只能單兵前進更沒有勝算。

“怎么辦呢？”身邊的戰(zhàn)士們著急地問。

洪學智說：“正面硬攻不行，就得想辦法從背面迂回。”

戰(zhàn)士們眨著眼睛望著洪學智，雖然心中充滿困惑，但是他們相信，這個以“點子多”著稱的麻子臉主任，是有辦法了。

洪學智對一個戰(zhàn)士耳語了幾句，然后又說：“你帶人，把我說的那些東西打成包袱，明天天亮前弄回來。其他人，找隱蔽地，休息。”

天擦亮時，洪學智帶著七八個善于爬山的戰(zhàn)士，背著幾個大包袱，從后山繞到了山頂。

天已經(jīng)大亮，從山頂向下看得很清楚，洞口離山頂還有幾十米高。洪學智他們爬上山頂后，居高臨下，先用繩子把人捆好，試著把人從上面放下去，但由于目測有偏差，洞口頂部有突起的巖石擋著，打不著洞里的人。

洪學智揮揮手，大家又把放下去的戰(zhàn)士拉了回來。

洪學智打開了帶來的大包袱，里面是些辣椒、石灰、煤油，他把手榴彈也包進去，用繩索系著，從正面的山崖上慢慢地放下去。離那洞口二三尺高時，守洞的家丁發(fā)現(xiàn)了大包袱，不知道天上吊著下來的這個大包是什么東西，跳著腳夠了幾次，也拿不著。正在吵吵嚷嚷的時候，洪學智點著了一個火球，迅速放下去把大包點著了。

“把包再往下放一點！”趴在山頭上指揮的洪學智大喊。著了火的大包剛好對著洞口，包里有油，火燒得很快，只聽得“轟隆”一聲，包里的手榴彈爆炸了，飛石亂竄。戰(zhàn)士們高興極了，馬上又如法炮制丟下幾只大包。

濃煙借著風勢灌進山洞。吳永昌的家丁們嗆得喘不過氣來，不得不紛紛爬出洞口。吳永昌頭部被洋油燒炸了手榴彈炸出一個大口子。

洪學智帶著戰(zhàn)士們腰系繩索迅速下來控制了洞口，紅軍戰(zhàn)士立即喊話，讓洞里的人交槍投降。

一會兒，煙霧彌漫中，一個個家丁連滾帶爬地出來了，還有幾個家屬孩子。洞里還有一些人在吵嚷著說愿意投降。洪學智看出了他們的陰謀，便說，要投降你們就得把槍都交出來，還要檢查是真的還是假的。洞里的人看蒙混不過去，只好把槍都交出來，人也一個個從洞里出來。洪學智帶著戰(zhàn)士們清查人數(shù)，卻沒有發(fā)現(xiàn)吳永昌。原來，吳永昌見勢不妙，從洞口拉了個布條當成的繩子向山下滑，才下到了一半，尖銳的山石把布條磨斷了，吳永昌摔下了山谷。

紅軍兵不血刃就打下了號稱固若金湯的“脖子洞”，消滅了遠近聞名的惡霸“吳老爺”，震動了整個旺蒼。其他的地主圍子都不敢頑抗了。老百姓們都從山野回到村里。紅軍在當?shù)匮杆俅蜷_了工作局面，擴大了紅色政權(quán)。足智多謀的洪學智的大名也在四里八鄉(xiāng)傳開了。（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