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數據流動與對外貿易發展關系研究

孫華平，張 旭，葉瑞克（1.江蘇大學 財經學院，江蘇 鎮江 21201；2.中國地質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0078；.巴黎綜合理工大學 研究生院，法國 巴黎 91120；.浙江工業大學 經濟學院，浙江 杭州 1002）

隨著物聯網、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技術的產生與大數據時代的到來，“互聯網+”等新型業態迅速興起，傳統行業也在進行數字化結構性轉型，全球逐漸進入數字經濟時代。隨著數字經濟時代的來臨，數字貿易應運而生，并且改變了傳統貿易的形式（孫杰，2020）［1］。在數字貿易進行的過程中，跨境數據流動（Cross-border Data Flow）在其中發揮著關鍵性的作用（OECD，2019）［2］。傳統貿易經過數字化后在國家之間產生了大量的數據流動，信息之間傳遞交換降低了國際貿易的壁壘與成本，使得貿易更加便捷與迅速。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在2020年發表的《數字貿易發展白皮書》中指出，數字貿易的本質是貿易方式數字化和貿易對象數字化，并且以安全的跨境數據流動為驅動［3］。2019年，全球數字服務貿易出口規模已達31 925.9億美元，占據服務貿易總額的52%，可見世界數字貿易規模不斷擴大，在服務貿易出口中的占比不斷提高。

然而，數據不加以限制地流動會給企業和國家利益等造成嚴重損害，因此多國紛紛制定法律和各種政策來限制跨境數據傳輸，主要對跨境數據流動的種類、方式等進行一系列規定（馬其家等，2021）［4］。早在1980年時，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就發布了《關于保護隱私和個人數據跨境流動的指南》。1988年澳大利亞頒布了《1988隱私法案》，旨在保護個人隱私。2016年《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中明確了關于貿易中跨境數據流動的規制。同年經合組織數字經濟部長宣言中也表示支持數據的自由流動，但在數據自由流動的同時，也要加強對于隱私數據的保護和數字安全的維護。

有效利用好跨境數據流動來服務我國國際貿易發展已成為重中之重?？缇硵祿鲃泳烤古c我國貿易出口、關稅以及數字貿易規模的關系如何，本文結合跨境數據流動的發展和我國貿易方面數據進行定量分析，并提出相應的建議。

一、文獻述評

目前國內外學者大都是對跨境數據流動進行定性分析，部分學者主要針對跨境數據流動規制演變進行研究，比較分析各國對跨境數據流動的約束以及面臨的困境。法國、德國、巴西等國致力于“數據本地化”，即產生的數據要儲存在境內，而以美國為首的國家則希望數據能夠“自由化”，即數據能夠減少限制地快速流動（陳詠梅等，2020；茶洪旺等，2019）［5-6］。同時美國與歐洲也在爭奪全球跨境數據流動規制的主導權，在現有多邊規制的情況下，擴大與其他國家構建數據自由流動圈的規模（劉宏松等，2020）［7］。

也有學者結合跨境數據流動與數字經濟及貿易進行研究，發現出口國對跨境數據流動實施限制性措施會降低出口技術復雜度，減少對外直接投資（周念利等，2021）［8］。陳寰琦（2020）通過實證研究發現，簽訂“跨境數據自由流動”協定對數字貿易具有促進作用，但跨境數據流動對不同部門的數字貿易也會產生不同的效果［9］。經濟全球化成為驅動跨境數據流動加快的客觀因素（孫方江，2021）［10］，而跨境數據流動的加快推動了數字貿易規模的加速擴大（Mitchell等，2018）［11］。數字產業化會提高跨境數據流動的運行效率，國際貿易與跨境數據流動的聯系日益緊密（Cory，2017）［12］。同時，跨境數據流動提高了經濟效率與經濟產能，也提升了研發信息分享程度和福利水平；另外，跨境數據的流動能夠激發數字貿易的活力，推動傳統貿易盡快向數字貿易轉變（Meltzer，2015）［13］?？缇硵祿鲃舆€能使企業創造全球價值鏈，促進國際交易和國際投資（Nguyen等，2020）［14］。

總的來說，數據跨境流動可以對企業及國家產生正向作用，也能加速傳統貿易的轉型和數字貿易規模的壯大。當前國內外學者主要圍繞跨境數據流動規制和法律層面進行梳理，更多地著眼于對各個國家的規則進行比較和分析，并沒有從動態的角度來解析跨境數據流動對各國經濟、政治和社會的影響，很少有學者將跨境數據流動作為解釋變量來進行實證研究。因此，本文嘗試從實證角度對此問題進行檢驗和分析。

二、我國跨境數據流動和數字貿易現狀

（一）我國互聯網發展狀況與跨境數據流動現狀

互聯網的發展推動著經濟全球化的進程，互聯網技術的普及給數字經濟時代創造了最基礎的條件。根據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統計，截至2019年底，我國已有9.04億互聯網用戶，互聯網的普及率已達到64.5%，平均每人一周上網時間達到了30.8小時，我國IPv4的數量也達到了38 750.82萬個。國際電信聯盟（ITU）和美國互聯網檢測機構TeleGeography的數據顯示，2019年我國跨境數據流動占據了全球的23%，而美國僅為12%左右。而據麥肯錫全球研究院和TeleGeography發布的數據，我國的跨境數據流動由2010年每秒2441千兆位上升到2017年每秒41 310千兆位，僅7年時間跨境數據流動增加了17倍，在2017年跨境數據流動的國家中排名第八。而國際電信聯盟（ITU）對我國跨境數據流動的測算是從2007年開始的，由2007年的每秒368.9千兆位到2019年每秒31 771.9千兆位，跨境數據流動擴大了86倍。由于各個機構測算跨境數據流動的標準與方式不同，導致最后測算出的結果有一定的出入。總之，我國跨境數據流動在迅速增加，在全球范圍內數據流動的形勢之下，需要做好跨境數據流動規制工作，利用好跨境數據流動來促進我國的經濟增長，加速我國數字經濟的發展。

（二）我國數字貿易發展現狀

根據貿發會議和中國信通院的數據顯示，2019年我國數字服務出口規模已達到1 435.47億美元，占所有貿易服務的50.7%；我國對外貿易服務出口總量中的數字服務出口占比不斷增加，這意味著數字貿易在我國國際貿易中的地位在不斷上升，數字技術在國際貿易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根據中國信通院在2020年發布的白皮書，數字貿易具體又分為保險服務、金融服務、知識產權服務、ICT服務、其他商業服務和個人文娛服務，其中ICT服務、其他商業服務和知識產權服務是數字貿易發展的重要因素。云計算、數字平臺、人工智能、5G網絡與區塊鏈服務為數字貿易提供良好的平臺與有利的發展環境，串聯商品服務與顧客，并且為數字貿易范圍無限擴大提供了可能。目前數字貿易可以在制造、商務、金融、生活娛樂、教育娛樂等領域得到很好的應用與推廣，未來數字貿易可以在更多場景中得到開展，提高我國各行業的運行效率與人們的生活質量，提升我國的數字經濟水平與綜合國力。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關于跨境數據流動發展與我國國際貿易關系的理論機制，本文借鑒Choi等（1997）關于傳統國際貿易方面的分析方法，把跨境數據流動作為一種“中介”（Intermediary），可以有效地減少產品的成本與運輸的費用，一定程度上解決國際貿易市場信息不對稱的問題，提高貿易雙方以及貿易市場的效率［15］。同時，跨境數據流動有利于促進數字貿易發揮規模效應。其機制在于“在大數據時代下市場有著更為完備的信息披露制度和產權保護制度”，因此數字產品的可變成本會不斷下降，最終總固定成本會被平均分攤到大量的數字產品中，數字產品的平均成本會相對降低，因此企業的數字產品會逐漸形成規模經濟，從而激發貿易市場活力，擴大數字貿易的規模。另外，根據外部性理論，跨境數據流動和數字貿易都有著正外部性。跨境數據流動可以使從事國際產品交易的買家與賣家信息共享，減少交易成本，增加個人或者企業對跨境數據流動的依賴度。而數字產品可以通過增加消費者對它的使用量，從而形成行業標準；同時數字產品發揮品牌效應對行業進行壟斷或者形成寡頭市場，消費者愿意支付的價格也不斷提高，整個貿易市場數字產品的銷量也在增加，再加上交易成本的降低，數字貿易的規?？焖贁U大?；谝陨戏治?，本文作出以下假設。

假設a：跨境數據流動能夠促進我國數字貿易的發展與其規模的擴大。

從整體貿易情況來說，跨境數據流動在降低雙方交易成本和產品價格的同時，也會增加國家的進出口，因此整體的貿易規模會不斷擴大。由于貿易國雙方交易的產品絕對數量增加了，國家的關稅收入也會相應獲得提高，增加了國家的財政收入?；谝陨戏治?，本文作出第二個假設。

假設b：跨境數據流動能夠提高我國貿易的出口額與關稅收入。

四、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為了研究跨境數據流動發展與我國對外貿易的關系，本文采用VAR模型來進行實證分析。VAR模型是由Sims（1980）提出［16］，首先將被解釋變量的多期滯后項作為自變量納入回歸模型中，來考察各個內生變量的動態關系。具體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yt為內生變量，Xt為外生變量，p為內生變量的滯后階數，At和Bt分別為內生變量與外生變量的系數估計矩陣，εt為隨機誤差項。

（二）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文章選取2001—2019年中國國際出口帶寬（International Bandwidth）與國際貿易數據，從動態角度構建VAR模型考察跨境數據流動與國際貿易中出口、稅收以及數字貿易的關系。所有數據均來自Wind、CSMAR與貿發會議（UNCATD）數據庫，其中中國國際出口帶寬的一手數據來源于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國際貿易方面一手數據來源于海關總署，數字貿易數據來自貿發會議（UNCATD）。另外，我國數字貿易數據只涵蓋了2005—2019年。

（三）變量定義

1.解釋變量：跨境數據流動（International Bandwidth）。該解釋變量由我國國際出口帶寬速度來衡量。世界銀行對國際互聯網帶寬的定義是“國家之間互聯網數據流量的傳輸能力”，可見國際互聯網帶寬是衡量跨境數據流動速度的一個重要標準。麥肯錫全球研究院在2019年7月發布的《中國與世界：理解變化中的經濟聯系》中將國際互聯網帶寬作為衡量世界各國跨境數據流動的標準。Pepper（2016）也用國際互聯網帶寬來解釋跨境數據流動、科技創新和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17］。本文用國際互聯網帶寬的大小來衡量我國跨境數據流動的發展程度，單位是兆位每秒。

2.被解釋變量：出口金額（Export）、關稅（Tariff）和數字交付服務出口（Digital）。為了避免異方差的問題，將所有變量均取對數，具體變量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

五、實證結果

（一）數據平穩性檢驗

由于LnIB、LnExport、LnTariff和LnDigital這四個變量均為時間序列數據，因此先對這些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本文采用最常見的ADF方法來檢驗這四個變量的平穩性。其中顯著水平設定在5%，通過表2可以看出按照AIC和SC的準則，這四個變量ADF檢驗值都沒有超過臨界值，因此原序列均為非平穩序列，而這些變量通過一階差分后均通過了單位根檢驗即為一階單整序列。

表2 各變量的平穩性檢驗

（二）最佳滯后階數確定及VAR模型構建

在構建VAR模型時，變量之間最佳滯后期的選擇關系到最終實證結果的準確性，因此本文根據LR、FPE、AIC、SC、HQ準則來確定變量的最佳滯后階數。根據表3的結果，在前三個VAR模型中均選擇一期作為最佳滯后階數，最后一個模型選擇三期作為最佳滯后階數。這三個模型分別記作VAR1（1）、VAR2（1）和VAR3（3），系數結果見公式（2）-（4）。

表3 最佳滯后階數結果

根據圖1的VAR穩定性檢驗結果，可以發現這3個VAR模型的特征方程所有根都小于1，且都落在單位圓內，因此這3個VAR模型都是穩定的。

（三）脈沖響應分析和方差分解

1.脈沖響應函數

脈沖響應函數可以用來考察短期內生變量之間的動態變化，本文使用混合圖（Multipl Graphs）和解析法（Analytic）來分別對LnIB與LnExport、LnTariff和LnDigital進行累積脈沖響應函數分析，根據圖2、圖3的累積脈沖響應函數結果可以發現，從短期內看跨境數據流動對我國貿易出口額以及關稅產生了正向影響，即跨境數據流動速度提升能夠增加我國國際貿易出口量與財政收入，提高我國出口競爭力。然而從圖4可以看出，短期而言我國數字支付服務出口對跨境數據流動的回應是波動的，這說明短期內跨境數據流動對我國數字貿易出口產生的影響是不穩定的。

圖2 DLnExport對DLnIB的反應

圖3 DLnTariff對DLnIB的反應

圖4 DLnDigital對DLnIB的反應

2.方差分解

方差分解可以說明各個變量之間影響的相對程度，即研究變量之間對各自變化的貢獻度（呂榮杰等，2018）［18］。根據圖1 VAR模型，分別對三個變量進行方差分解。首先從表4的結果中可以看出，跨境數據流動對出口額的影響不斷加強，但是直到最后一期跨境數據流動速度對我國出口額影響只穩定在4.8%左右；其次通過表5的結果可以看出，跨境數據流動對關稅收入的影響慢慢加強，但最后貢獻度僅為0.28%，這說明跨境數據流動雖然對我國關稅收入產生正向影響，但短期來說影響效果較??；最后通過表6可以看出，跨境數據流動速度對數字交付服務出口的貢獻度為4.5%。

表4 DLnExport的方差分析

表5 DLnTariff的方差分析

表6 DLnDigital的方差分析

（四）Johansen協整檢驗

為了探究各變量之間的長期關系，本文使用Johansen協整檢驗法來考察LnIB與LnExport、LnTariff、LnDigital的長期關系。表7顯示了這三個協整結果，而公式（5）-（7）給出了具體的協整關系，因此通過表7和這三個公式得出結論：第一，根據跡統計量或者最大特征值與臨界值的比較，在原假設為沒有協整關系時拒絕了原假設（P值均小于0.05），而在原假設是至多一個假設時，LnExport與LnIB、LnTariff與LnIB都接受了原假設（P值分別為0.096和0.2931）。因此，我國出口額和跨境數據流動、關稅與跨境數據流動具有唯一長期協整關系。但是LnDigital與LnIB拒絕了原假設（P值分別為0.001和0.0012），這說明我國數字交付出口和國際出口帶寬至少存在一個長期協整關系。第二，我國跨境數據流動對出口總額、關稅和數字交付出口都有長期正向影響，即我國跨境數據流動在長期看來可以提高我國貿易出口數量、增加部分財政收入和數字貿易的規模。我國跨境數據流動速度每提升1%，我國出口額、關稅和數字貿易規模分別提升0.698%、0.620%和0.724%。

表7 協整檢驗結果

六、研究結論與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以跨境數據流動和我國對外貿易為主要對象，選取2001—2019年我國相關方面數據，構建VAR模型進行實證分析，通過脈沖響應函數、方差分解、協整檢驗等方法，對我國數據跨境流動與對外出口額、關稅以及數字貿易規模的關系進行檢驗，研究發現：第一，短期內數據跨境流動與我國貿易出口總額及關稅是正向關系，但它對我國數字貿易規模出口影響是波動的，這說明我國數字貿易發展還處于成長階段，未來隨著跨境數據流動的不斷加快，我國數字貿易的發展一定會迎來爆炸式的擴大。第二，當前跨境數據流動雖然能夠提高我國貿易出口、關稅并增加數字貿易規模，但是數據跨境流動的貢獻度有限，需要進一步提高。第三，我國數據跨境流動與貿易出口額、關稅、數字貿易具有長期正向穩定均衡關系，數據跨境流動不斷加快，范圍更加廣泛，數字貿易時代的來臨成為必然的趨勢。

（二）建議

根據以上結論，本文結合當前我國跨境數據流動規制與數字貿易情況提出以下建議。

1.完善跨境數據流動規制，構建全球數字治理體系。當前OECD、APEC、WTO等國際組織正在積極推動跨境數據流動及其治理工作。目前，世界上主要在雙邊和多邊規制框架下對跨境數據流動制定具體的規則，旨在減少數據流動壁壘，推進數字貿易的進程。但是當前關于數據流動的全球治理進程緩慢，各個國家（地區）還是以雙邊或者區域性自由貿易協定為主。因此，在現有的數據治理體系還未成熟的情況下，我國應基于WTO、APEC和RCEP等經貿平臺積極引領國際社會完善跨境數據流動規制，構建全球數字治理體系；同時必須嚴格把握好跨境數據流動關口，提升跨境數據的準確性與安全性。

2.積極構建雙循環經濟體系，擴大數據治理體系范圍。我國作為APEC的成員，有義務參與到CBPR體系中，雖然CBPR體系由美國主導，但是CBPR的“在隱私保護基礎下實行盡可能的跨境數據流動”理念與中國基于個人隱私和國家安全推動世界發展的觀念不謀而合。另外，在構建新發展格局的背景下我國的積極參與有利于數據治理規則的完善，彌補當前CBPR體系的不足，也有利于我國跨境數據流動治理體系的建立與發展。此外，我國可以擴大跨境數據流動治理范圍，將治理體系擴展到“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去。這不僅有助于激發我國多邊數據治理規制的活力，還有利于各個國家之間相互促進發展，讓跨境數據流動帶動“一帶一路”的數字貿易，加強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各國的深度交流與貿易合作。

3.推動跨境數據流動發展，加速傳統貿易向數字貿易轉型。我國在保證個人隱私和國家安全的前提下應大力推進跨境數據流動，努力實現數據治理模式的共享，讓企業利用研發經驗的共享與推廣提升行業企業核心競爭力，同時對跨境數據進行分析，積極開拓國外市場。在傳統貿易方面積極推動傳統貿易數字化，在產業層面推動產業經濟數字化，進而推動我國對外貿易可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