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金色的光芒中跳躍
——凡高的畫外之音

◎田瑛

土豆

我看到無數為生活奔波的人，他們彼此推搡，彼此依賴。

我聽到無數的喘息聲，從殘缺的缽子里側溢。

缽外的，似乎跳出了豢養的命運，卑微匍匐的樣子，似浮萍，被海浪卷起，形成千層浪。而它們，無論身體布滿多少疤痕、暗影，始終閃爍著金色的光。

閉目思畫，我仿佛遇見一顆顆金子般的心，它們在平凡中凸顯了不彎曲的樣子。

透過它們，我仿佛聞到陽光的味道，仿佛走進他金色的夢。

向日葵

15朵葵花，面對日升日落，或低頭，或昂首……像傾訴，像白描，像仰望，像守望……

低下頭的那幾朵，埋首落霞中，仿佛他耳朵上滴下的血。

我沉入他的情緒。

每一朵花，無論鞠躬，還是垂首，都藏著他的心事。

飽滿的果實，藏著他生命的尖銳與不世故。

果實，被掏空的黑色部分，仿佛深淵，仿佛一個人潛伏中的養精蓄銳。

天蒙蒙亮，葵花們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金色的光，會照見一個素面朝天的人。

多么像你啊，以桀驁打破秩序，打破日子的方陣，努力站成秋天的絕美。

麥田里的烏鴉

我看見文森特站在麥田的中分線上，握緊拳頭。

一條路，蜿蜒在綠色與綠色之間。

我看見他生命的河流涌動，每股回旋之力，仿若急促的呼吸。

我看見他閃電的情緒，刻進生活的羅盤：旋轉出希望與迷惘，果實與芬芳，黑色的烏鴉……

哦，烏鴉。它們用力打開黑色的翅膀，仿若他抗擊的黑色包圍圈。我看到他在搏擊，用力推開生命的暗影。

我看見，天邊亮出的藍，像金色的麥浪撲向他……哦，一個動蕩的世界。

無數身份不明的人，正在朝陽光奔跑。

他們都是最后的麥穗？

我閉起眼睛，順著畫面的意識流，一面奔赴消逝，一面奔赴希望。

星月夜

星空，還是太小，不夠容下他精神的圖騰。

多么光怪陸離。

星星們，人來瘋般嗔笑，奔跑，像迂回的音樂。

一棵蒼老的松柏樹凝神靜氣地聆聽。

他手中的指揮棒摔出去，星星們抱住自我囚禁中的孤獨……仿佛鄉村，安坐勃拉姆斯的搖籃曲里。

人間，貌似寧靜與柔和。

星空顯出的不安，倒映人間的祥和之中。

生命暗藏的充沛，不可阻擋的元氣，夸張地潛入他的孤獨、自命不凡、勇氣與怯懦……

我在人間打坐。

一切像畫中村莊，掩飾著自己力不從心的隱痛。

此刻，我是一個仰視星夜的人，在生動的色彩中陷入不能自拔的思索。

被風吹歪的樹

一棵樹努力支撐著，傾斜的姿勢，像一頭老黃牛斜著肩膀拉動犁的樣子，它的背后，是父親身體支撐的犁耙。

風還在繼續刮。

我的眼里，樹是歪的么？

不，它正在風中，與時空對抗，與自然災害對抗。像一個咬牙的人，在努力堅守自己的陣地；像一個拔河的漢子，在堅守一根紅線。

這棵吹歪的樹，仿佛一雙手，伸向天空，用力平衡即將倒下的身體。

我審視它。

風還在刮，像從另一個方向刮過來，仿佛一種扶正的力。

我被畫震撼，仿佛被一道溫柔的目光撫慰。

這棵歪著的樹，在我的眼里，像飛翔，更像一顆星星，側著身子從天空劃過，發出吶喊。

像一個希望，呼之欲出。

剪過枝的柳樹

這是最好的自我保護，還是一種革新？

我想起文森特提著自己的一只耳朵，它在滴血。

或許，更多的時候，我們需要失聰，需要與過去了斷。

畫中的柳樹，像一個走在秋天的人。他，修剪了自己多余的鋒芒。

他的思想是沸騰的，跳出了存在，似乎懷揣夢想，在落霞與云海間翻騰，經歷無休止的重生。

樹上未被裁剪的剩余枝條是枯萎的，且鋪滿金色的陽光。

荒涼吞噬的大地，落霞在天上燃燒，一個人孑然行走……他無懼風雨，留下的足跡，像剪去的枝條。

畫中滿地秋黃，暗示了蕭條與生機。

畫中的背影，是遠行，是離別，是人間的發生。

鳶尾花

太陽的原色，拂去我內心憂郁的藍。

這幅鳶尾畫，顛覆了它固化在我腦海中彩虹神性般的絢爛。

它不妖不爭，低眉順眼的，完全打破了花語。

那是文森特內心盛開的花，叢生出的默然與寂寥。

我在畫前，仿佛受到宙斯女神的點撥，一些詞語，隨畫的墨香凹凸，似乎許多好詞被色彩推開，沖擊自己沉睡的身體，打開我的幻覺之門。

我化身一個天真、浪漫的小女孩，漫步海天一色的鏡像中，推開筆端墨團凝聚的愁緒，竭力綻放。

畫中，野菊與鳶尾花色彩的落差，暗藏寧靜與躁動的對抗。

無聲的色彩在輕訴畫家理解的生命本真。

我深陷其中，始終沒有找到突圍之路，我對著天空吶喊——

如果我是人間煙火，我必也是不一樣的。

如果我飛翔在天空，我必也是最絢爛的。

麥田與松柏

我們的身體擱于大地，靈魂在天空遨游。

文森特筆下的松柏樹，似一匹荒原狼。

畫面的色彩炫麗，憂傷似乎被遮蔽，又隱約可見。

我看到他不羈的靈魂，漫游在遼闊天空，我讀到他漩渦似的心境，無聲地表達著什么。

天空的足跡，像他生命的坎坷，在希望中奔跑。

我踩著他的腳印，一步也沒落下。

有絲柏的道路

燃燒，是生命的底色。

當我們站在一棵頂天立地的松柏樹下，堅定地邁開步伐，生命，就開啟了新的征程。

這是畫給我的啟示。

道路、稻田與野草，順遂自然，在大地上呈現勃勃生機。天空的光耀，像他的夢和愛情。

星星與月亮夸張地凸顯主題，一棵松柏樹凸顯一個了不起的人。我們仰視著，像一個個信徒，面對金字塔式的教堂，虔誠地為生命祈禱……

一條路，兩個夜空下的人，在追逐。

一架馬車，像助力，像速度，像一個暗喻，強調堅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