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京 譯
我坐飛機旅行
我的畏高癥令我不安
我服下鎮定劑
睡得一團糟
如果我遭遇空難
我希望女兒記住我
希望有人為她唱歌,哪怕唱得走調
希望有人讓她想入非非
而不只是給她固定的時間表
或者一張舒適的床
請給她愛
讓她有洞察事物本質的能力
讓她夢想太陽是藍色的,天空是閃光的
而不只是教她算賬
如何削土豆皮
倘若我遭遇空難
身體分離
化為原子在天空自由漂浮
請教會我的女兒
如何面對生活
請我的女兒記住我
希望她
以后告訴她的女兒
我曾在天空飛行
且心感安慰,因為我高興地看到
我的女兒算錯了家里的賬目
并且把新買的一袋子土豆
忘記了帶回家
What's s in a name①
我要問:一個名字里有什么呢?
請告訴我,它有怎樣的厚度?
是什么樣的爭斗,對峙的爭斗
將它維系?
一代代人,不自由的土地,
被幾個音節束縛的家族,
火與焰鍛造的律條所鋪墊的
歷史基石,是否都在其中?
名字連根拔掉,也將留下愛,
留下你和我——
即使在死亡中,
即使僅僅在神話中
是的,即使在神話中(請記住!)
我們短促的故事
有些人把它當成生命毀滅之書來讀,
但它會長存人類的記憶
而那些人
當在自己的世紀中感到缺失
必定會常讀這部書
而我的愛,給予我無比的力量,
在他們中間,我們繼續生長,像一朵玫瑰——不,像玫瑰的芬芳:
自由 拒絕修剪
①葡文原詩題目為英文,出自莎士比亞悲劇 葉羅密歐與朱麗葉曳,朱麗葉對羅密歐說:野名字中有什么呢鑰把玫瑰叫成別的名字,它還是一樣的芬芳。”
在倫敦,我走進
一家臟兮兮的咖啡館(不僅我們有,
英國人也有這種咖啡館,以前他們有
更多的東西,現在只剩
下蘇格蘭、一部分愛爾蘭
和幾個小島,不說這些了)
在倫敦,我走進
一家臟兮兮的咖啡館,它甚至比我們的
海灘酒吧還要糟糕(這樣說只是叫人們想象
他們的咖啡館是什么樣子),真的
很糟糕,
它不是有意這樣的,但的確很齷齪
很雜亂,廚房也不干凈
用我們的俚語說,油膩。
當然,我作為女人的全部偏見
也顯現無遺,因為咖啡館里
只有男人,他們在吃煎蛋、培根和西紅柿
(在葡萄牙,吃的應該是芝士包)
但我想:我是在倫敦,
獨自一人。何必管英國男人的事
英國男人不像我們那邊的葡萄牙男人
總是沒事找事兒……
我走進這家廉價的咖啡館,
角落里擺著一株塑料樹。
我進去后才看見有一個女人
坐著那里看著什么。我感覺
我變強大了,我不知為什么,但我變強大了。
這是一個有三十二個男人的部落,還有獨自的她
還有我
我要了一杯咖啡,對這樣的咖啡館來說
咖啡還說得過去
侍應生對我說:親愛的,你的咖啡。
我想對他說:我不是你親愛的,或者
滾開之類,但我沒說
我想:這在他們的文化中會很冒犯,
他并無惡意,而且
我馬上要走了,我要趕飛機
別多事了
我付了賬,咖啡還不壞。
我坐了一會兒,環顧四周
部落里的人都在吃煎蛋和火腿
我又看了看時間,心想出租車快到了
我起身離開時,那個女人對我笑了,
仿佛對我說:就這樣
然后她看了看周圍那些
在吃煎蛋和火腿的人
我覺我更強大了,我不知道為什么,
但我覺得我更強大了
我想,無所謂是在倫敦或里斯本
無論走到哪里
世事無不同
旁邊住宅樓里的女鄰居
兒子死于車禍
她每天早上見到我
都會面帶微笑
問候我:野早安!”
有時候,我想知道
她每天在臥室醒來
打開朝向狹窄街道的窗子
是什么讓她望望太陽
然后微笑著問候我
我想她一定是個信徒
因為我有時看見她從教堂出來
教堂就在公園旁邊
是我們共有的教堂
或許這就是讓她活下去的原因
叫她每天穿好衣服,拿起菜籃子
去菜市場買菜:
沒有發動戰爭的時候
是這些微小的細節構成了我們的生活
但是,每當她睜開睡眼
想到他的兒子
就葬在教堂后面的墓地
花園的旁邊
但他再也不會對她說
野媽, 早安!”
此刻
她的內心又會經受怎么的戰爭?
正如我們看見,這樣的月亮
算不上是月亮,月亮本應又大又圓,
皎潔如奶:可指著它對孩子們說:
看啊,那月亮人,他的眼睛,
他的掃帚。但這樣的月亮
已碎成斑影,神情
像一個白天也失眠的人,
這根本不是月亮。那就別要求
事事皆可能。別假惺惺地
索求詩句與發現:
詩人不使用望遠鏡,
也不會為了一芽月光
去叫醒一個安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