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雜陳的日子才叫生活

◇江淵

五味子，顧名思義就是一種具有辛、甘、酸、苦、咸五種藥性的藥物。醫藥本不分家，而這正是與醫院有“瓜葛”的故事。作者一上來就開宗明義地說到了這一點。而這“五味子”又是這篇小說中各具特色而又意氣相投的五位漢子。

我是一口氣讀完了王文堯的《五味子》。洋洋灑灑近三萬字，五味雜陳，回味悠長。再返回來細細地品讀，發現三大優勢讓這篇作品熠熠生輝。

首先是語言風趣幽默，故事娓娓道來，讓人時而莞爾一笑，時而開懷大笑。《五味子》之所以能吸引我，語言風趣幽默當記頭一功。小說一開始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上來介紹咸味子“渾身上下都結滿了藝術細胞，才華好到橫溢豎溢橫七豎八地溢”，才華橫溢就溢吧，可作者偏偏要“橫溢豎溢橫七豎八地溢”；而且“肚皮質量不好的，還真是要小心被笑爆”。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他要是酸起來，東義溝的精神都不正常，整個東義溝河里流的都是酸水，不要說喝，也不要說聞，單單是教你看上一眼，就能把你的梅花腰酸成斷橋”。“據說酸味子的大才，竟就是這樣頭懸梁錐刺股冬臥冰夏架火硬生生地練出來的。名師出高徒，嚴妻出硬才啊。”說起這個酸味子，讓人一樂的話還真不少。“他要是不高興，不要說體育場，你就是東義溝，連電閘都敢拉，大家也只能在黑暗中摸索”。這時作者自問自答了，“你說惡不惡？”人們都以為他會答“惡”，可他倒好，回答的是“霸”，你說霸氣不霸氣？霸！又一次讓人笑破肚皮。說到其他三“味子”有沒讓人樂得不行的語言？有啊！說到甜味子工作繁忙，忙到“每天忙得找不見自己”的程度。辣味子更有絕的，“別人遛狗，我遛自己，不為減肥，只為那一份孤獨寂寞的心需要大自然的風花雪月來滋養，方有精神與情趣”。再說什么“快活燈”“狗狗廣播電臺”，更讓人忍俊不禁。至于苦味子，那野人的形象，那帥氣的一甩，就讓我想起微信表情包中那個捂著眼睛哭笑不得的黃臉形象。

這篇作品不僅語言風趣幽默，故事更是娓娓道來。五味子是逐一出場的，但銜接得非常自然，像舞蹈演員上場一樣魚貫而出，很流暢，用一句時髦的話說，是毫無“違和感”。逐一出場之后，作者還很巧妙地把他們整合在一起，除了幾乎每周一次的聚會，還有辣味子手術后的相聚。語言輕松活潑，故事可讀性強是王文堯一貫的風格。人們欣賞文學作品，都強調品味，閱讀作品所產生的美感，就在品味之中。一篇好的作品，應該句句有余味，篇中有余意，使聞之者動心。作品是否耐人玩味，常和作者創作時的醞釀、琢磨工夫成正比。藝術家除了生活經驗之外，還要有豐富的文化藝術素養。清人吳喬說：“人有不可已之情，而不可直陳于筆面，又不能已于言，感物而動則為興，托物而陳則為比，是作者固已醞釀而成之者也。所以讀其詩者，亦如飲酒之后，憂者以樂，樂者以狂，不知其然而然。”細數王文堯之前的作品，無不貼合了這一點。王文堯的作品不乞靈于奇僻的詞匯，不追求鮮明的色彩，他摒棄雕琢的表現法，避免冗長的復合句，他的語言是那么平易近人，而又那么生動、優美和清新。

《五味子》成功的另一優勢是生動地刻畫人物，使他們個個都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五味子》沒有單一主角，而是一場多人秀。五位漢子有一些相同的特點，但個性又非常鮮明。他們有共同的特點，他們的夫人無一例外都是醫務工作者，不管是急診科的一線大夫，還是藥房的藥劑師。不僅如此，五位夫人個個如花似玉。我猜這可能是他們能相談甚歡的原因之一，都是醫療戰線的姑爺嘛。第二個共同點就是五個人都是那么的才華橫溢，還是“橫七豎八地溢”。但同時，他們又都個性鮮明、特色突出。咸味子是一位其貌不揚但才高八斗還能降伏美女的醫務工作者，為公事鞠躬盡瘁，為朋友義不容辭。酸味子是一位活躍在體育戰線上的懼內的庶務工作者，除了養花，就是喜歡發一篇2.5斤豆腐大的能化腐朽為神奇的文章，就是這文章，很多時候也能讓人潸然淚下。酸味子有一位厲害角色的老婆，有一雙兒女，但卻是兒嗲女爺，讓旁人發愁，他倒樂得逍遙自在。甜味子是一位潔身自好、勤政為民的公務人員形象。辣味子可是毓質名門，出身不凡。筆下文章火辣，屬“出口成章的辛辣”，但也架不住有一顆“入木三分、力透紙背油膩的心”。苦味子是一個心地善良、急公好義的中學教師。從小沒娘，苦水里泡大，卻如苦爹一般地娶了同樣心地善良又醫術高明的姚娉大夫，從此人生翻開了新的篇章。這是一場群英薈，卻被作者布置得疏而不漏。這對于整篇故事的布局、展開，都是很重要的。這要有攝取最佳角度、最佳環境、最佳氣氛和最佳鏡頭的本領，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作者通過時間的變換，場地的遷移，在時空上進行旋轉，達到立體感。這是最有表現力的一招，也是有非凡生命力的一招。關鍵在于時刻抓住人物發展的動態，掌握火候，不失時機，這是很難的，也是最美的。真應了那句話：看似尋常最奇崛。

這是一連串與“醫院”有緊密聯系的故事。五味子及其各自的家庭自不必說，就連其他人物也與“醫院”密不可分。理發店的牛大姐、體校的領導夫人、韓有海，而且這三個人是因各自的疾病與醫院發生關系的。作者為什么要設計這些人物出場，而且全都有病？我想不僅僅是要突出醫院這個概念，或許作者還想表達別的什么感情，畢竟，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個先到來。作者塑造的這些人物在現實生活中倒好像是真實存在的，帶給讀者一種“那不就是某某某嗎？”的感覺。所以我認為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是這篇作品成功的另一方面。藝術創造的中心任務在于塑造典型；而藝術的塑造典型就是揭示形象的真，也就是創造藝術的美。恩格斯曾指出：“現實主義的意義是，除細節的真實外，還要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

這一連串的故事中，沒有太過激烈的矛盾沖突，只是些看似平常的身邊故事。我想這也是王文堯的敘事風格吧。不寫復雜緊張的情節，不寫過分感傷的甜膩的場面，不寫回腸蕩氣的哀傷的插曲。總之，作者有其獨特的韻致，可以說是妙質天生，淡雅宜人。咸、辣、酸、苦都體現在人物的性格或者說命運中，甜似乎最不好把握。因為前四種性格的展現都可以通過一定的矛盾，而甜怎么用一種矛盾的方式展示出來呢？作者用在甜味子本人身上的筆墨并不多，更多的是在他的講述中。而老甜，絕對是可以讓人們感到溫暖甜蜜的那個人。（老甜被車撞的骨折進了醫院，但他沒有怨天尤人啊。一開始就“想得開”，“要原諒肇事者，甚至要感謝他沒有把自己撞死。主要是別把那個司機嚇壞，都不容易，他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多可愛的一個老頭兒形象啊，在這個動輒“碰瓷”“訛人”的時代，還有這么可愛的老頭兒，甜味兒在我心中升起。完全康復的老甜還在報紙上留言“我也原諒你了，我不追究你的任何責任了，請好好孝敬你的父母，善待他人……”這老頭兒，甜得怪招人疼。）

反映時弊民聲應該是文學作品的使命。《五味子》在這方面做得是非常成功的，在無聲無息中就把時下那些不好的事以及自己的見解觀點都反映在作品里了。這是這篇小說的第三個優勢。看看那“快活燈”“狗狗廣播電臺”，不正是和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事情嗎？還有那些“小鮮肉”“小奶狗”們，平時拿著天價的片酬，關鍵時刻并不能救人民于水火之中。在我們正經歷的這一場嚴峻的疫情的考驗面前，是廣大的醫護人員、醫務工作者沖在最前線，守衛廣大人民的生命健康；是有良心的科學家、院士們在為廣大人民的生命健康奮力拼殺；是很多很多的人民警察、社區干部、建筑工人……很多很多各行各業的勞動者，是他們在為保衛廣大的生命安全不眠不休。疫情過后，請不要忘了這些最可愛的人，請不要再為那些“小鮮肉”們癡狂以至于不知來路歸途。

以前也讀過作者的一些作品，看得出，精雕細琢是王文堯的習慣，我想這篇小說更是作者傾注心血的作品，沒個較長時間的打磨恐怕也不會示人。這應該就是歐陽修的“作文既畢，貼之墻壁，坐臥觀之，改正盡善，方出以示人”的效果吧。不知道作者是否也有如賈島一般“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的經歷。

看著那些鮮活的人物形象，真的覺得這就是生活，這就是人世間的煙火氣，就是我們心中的五味雜陳。至于說作者寫得究竟是不是我們身邊的那誰，則大可不必。畢竟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文學作品，誰也不用去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