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蘭
已廢棄多年,它如此醒目
簡直可以被形容為高聳入云
我見過煙囪無數(shù)次吞云吐霧的樣子
那是活的煙囪,有人間煙火氣的煙囪
帶著翅膀飛向藍(lán)天的煙囪
而此時,煙囪站立在雜草叢生的大地
又桀驁又頹廢
不時有烏鴉蹲坐上面,凄涼地叫
無數(shù)蜘蛛在上面搭了網(wǎng)
它跟刺骨的寒風(fēng)對抗過
在一次次雨雪雷電中挺直腰桿
但煙囪還能站立多久呢
如同那些被遺棄村落的命運
還能站立多久呢
我遠(yuǎn)望煙囪
它鎮(zhèn)定地站在那兒
聽?wèi){鳥兒落、鳥兒飛
仿若一個慈悲的漢子
誤入塵世的復(fù)雜
那潔白的花瓣吸引了我
兩只大蜜蜂正通過它們的
咀嚼式口器在上面吮吸花蜜
這美麗的花從石縫里長出來
像立體的紋身
它是負(fù)有什么使命才來這世間的
或者是切割這石頭的孤寂
或者是擾亂天空的凡心
那塊石頭,它如何滴出自己的血
來供養(yǎng)這花,生長
并長得如此脫塵
我觀察它,給它拍照
又想起不知道此花叫什么名字
便找出萬能拍照識別它:
鬼針草
據(jù)說它開罷花,會留有一簇簇針一樣的銳器
如果有人從它跟前走過,那針便
如暗器悄悄襲擊你
幾只蜜蜂仍心無旁騖地采蜜
我在石頭前,感嘆一株植物
胸中藏有利刃,卻又生出絢麗之花
如夾縫中行走之人,充滿
矛盾和
不安
從山上的建筑俯視下面的屋頂
它們就從藍(lán)黑色的瓦縫里長出來
是成功在夾縫里生存的典型
一株野花也需要躲避什么
才來此荒僻之處,生根、發(fā)芽、開花
屋頂沒有豐沃的泥土,沒有充沛的雨水
一顆種子長出迷人之姿,該
忍受多少難言之痛
我假想一群流浪的種子,越過炮火、刀
槍、劍影
離開自己平坦、肥沃的土地,像難民一樣
顛沛流離
瓦縫是絕境也是安身之所
我從眼前的一簇看到遠(yuǎn)處的一簇簇
在屋頂之上,陽光之下
它們開得那么燦爛
似乎只是平常的一種
生長和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