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稚
把空曠踢得“砰砰”地響。
一只腳,或者觸角。或者一粒豆子的搖晃。
沒有哪一種動,能如此攪動大地的心緒,如此攪動一粒豆子的心緒。
是該談一談,那一扇虛掩的門的時候了。
從不懷疑所謂的意志和力量,但是一切仍要精心,結局不可能一下子呈現。
總是忍不住停下凝視,澄澈干凈,醒來時的剎那歡欣。
無法釋懷的陌生,不帶一絲媚態,看它的人要有一顆懂得刺繡的心。
無數次地尋找這種感覺,干涸的身體,渴望長出不老的思想和靈魂。
江河湖滿,但是我更喜歡麥穗的初露鋒芒。
無聲無息,虛實相生,優雅、謙遜,一次霸道的集體亮相。
如此地盡力,急切想要奔跑,即便月黑風高那也是光明、希望。
還沒有學會低頭,也還沒有學會駐足,當然還不會對陽光、空氣、水說聲謝謝。
作為麥子,你拒絕倒下,拒絕把頭覆在地上,冰雹之中、冷雨之中,你只能努力地糾正方向。
一種滿足,得到的滿足;一種快樂,即將給予的快樂。
還有一點點夢想,還有一點點時間,一種被強烈注視的感覺,你的背后可是萬家燈火。
一個即將到來的……好收成、好心情,當然結果不是為了獎賞,我唯愿收割、死亡也不是懲罰。
聲聲入懷,是你引來了布谷。
呼嘯著,我不知道除了呼嘯,還能用什么形容我的目力所及,碎裂著,我不知道除了碎裂,還能有什么表達出我心中的麥芒晃動。
反身把門關上,用目光迎上去,用身子迎上去,帶上心中的刀,一場清清楚楚的殺戮。
全世界的麥田依次打開,決絕得像要死別,悶熱是為他們準備好的詞語。沉默的人,沉默的穗,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有多么重要。
季節是多么的倉促,步子是多少的倉促,日子重疊著日子,影子重疊著影子,在倉促的剎那,我看見秧苗抬著青煙的步子。
挺一挺腰,再種下紅薯、玉米、豆子,種下蕓蕓眾生,也種下眾生平等,種下另一輪因果。
芒種,多少人在黎明之前悄悄返回,多少人在另一個黎明又悄悄離去,多少少年,像逃離死亡一樣離開這里。
雙唇輕啟,舌尖上揚,白露,頓時清氣四散。
想念白露的早晨,樹木、空氣、花香,采露的女子,遠去的步子,那些深藏在白露節氣中的人和事。
想念白露的夜晚,皓月當空,隔窗凝視,誰的衣衫不勝寒涼,那些深藏于心的溫暖和疼痛。
雁南去,玄鳥歸,白頭草,鼠兔把食物囤,一個個無法睡去的夜晚,卑微庸常。
至于田間,總是忙。土地上的事,有哪一天不忙呢,播不完的種子,鋤不完的草,他們的褲腳,總是被夜露打涼。
我的白露只活在想象,一個看不見露珠的人,內心里的白露格外盛大、明亮。
我的城市雨水很多,白露,白露,我總是輕聲念叨,請不要成為雨水當中的一顆。
一地的銀白,散落于民間的萬千氣象。
仿佛有生以來的第一次,讓人想到不速之客、草場、靈性的光。
分明是帶著殺意啊,霜降殺百草,霜打獨根草。秋蟬和蛾,像是隨意閑泊。
還是忍不住說它的紅,霜葉的紅;還是忍不住說它的甜,柿子的甜;還是忍不住說它的香,菊花的香,一種飽經歲月之后的時尚。
到底是菊花香,還是菊花霜?村中的老人,門牙關不住風,他們不知道什么是時尚,也從來不會因為一場雨、一場霜而有什么異樣。
他們倒是和土地一樣,屏住言語,把愛恨收藏,只是在某一個時候,突然適時遠望。
我忽然覺得一場霜,冰冷,有情懷,也承載希望。
生命中的又一場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