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味道（組詩）

◎馮亞娟

清明，這仰視的莊嚴從不改變方向

故鄉(xiāng)的大地愛美，換上翠綠衣裙

田埂蜿蜒，是搖曳的配飾

天空愛慕成癡，淚水匯聚成溪

就這樣熱切地望著，多么簡單而幸福

婆婆丁、小根蒜、苦荬菜借此洗臉、洗心

它們要趕去與香甜的雞蛋醬相親

那個莽撞親吻的少年郎啊

讓偷窺的桃花春心蕩漾

陽光里走來的父親有粗糙的雙手和精細的

手藝

他走過家門、走過桃林、走向田野

他說：要去找一塊泥巴重塑自己

一粒谷，徹夜難眠

而我，開始周密策劃省親

在清明，借著潮濕的月光

讓悲與喜握緊久別重逢的雙手

這仰視的莊嚴，從不改變方向

夏夜里的鄉(xiāng)愁彌漫著熟悉的泥土香

此刻，故鄉(xiāng)一定已經(jīng)沉睡

大棗樹高舉一輪明月

輕依老窗，做夢

零星閃爍，是親人眺望的眼眸

一個人走在城市的燈火里

一路走一路放棄

微雨突降，浣洗聚攏而來的鄉(xiāng)愁

彌漫著熟悉的泥土香

那些牛羊的影子啃著青草

越走越遠

那串草間上奔跑的淚珠

沒等到天明，敲響了大地的心房

秋分，愿矮成一片荒草

一場雨，洗過蟄蟬和雀鳥的喉嚨

又扯起秋風的涼手

在草木頭上小跑

頃刻間，點燃了大山心底的沉默

谷子稈頂著空蕩蕩的幸福，數(shù)日子

棗兒感性的紅眸煮沸散步的夕陽和炊煙

幾只青葫蘆蕩著細藤蔓

揣測翩翩而來的秋分，涇渭分明的性格

鬼姜花，這滿樹的黃燈籠

搖碎了返鄉(xiāng)人抱緊的孤獨

小路彎彎，咽下所有嘶啞的言詞

被遺棄的桃子躺在泥土中繼續(xù)做夢

就在這個位置，矮下身

矮成另一個人

矮成一片荒草

等月光踏著露珠，來肩頭舞蹈

立冬，細數(shù)內(nèi)心藏下的風景

出去淘金的人就快回來了

沉默寡言的小路拾到許多熱切的目光

又被一層層白霜咽下

出去念書的人也快回來了

不下蛋的雞還不知愁地蹦跳著

刀鋒正在磨石上就著冷水折騰

種地的人終于有時間喝茶、聽小曲、打麻

將了

泥土將露出石頭的面目

溪流一退再退，退成月亮的眼淚

站在高岡上，看北風在天地間奔跑

這孤獨的狂歡在為回娘家的雪花探路

天空的臉色又暗了幾分

我開始細數(shù)內(nèi)心藏下的一道道風景

它們?nèi)绮菰㈤_的花朵

習慣了以微笑面對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