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批評是一種審美闡釋活動,它的本質是一種對話,但通常意義上的對話往往被理解為發生在批評主體與批評對象之間,也就是批評家與文本之間。這當然是批評最為核心的內容。但如果將批評過程拆解開來的話,可以發現這一過程中存在多種對話關系,它是多維的、多聲部的,讀者看到的批評文本是由多種對話共同結構而成的。
批評是批評主體的自我對話。閱讀是對話的前提,不同的閱讀對象提供不同的經驗內容。作為批評者,閱讀不同的文本,會有不同的經驗獲得,激發不同的思考。面對一部與自身經驗或知識結構有著重合或相近的文本,批評主體的經驗記憶會被照亮、激活,批評對象其實提供了一個相互參照和反觀的契機,閱讀的過程也變成對以往經驗和知識的喚醒、審視和清理。而面對一個陌生的經驗文本,則是一種經驗的增殖和視野的開闊。當然,并不是每一個文本都具有充分的審美品質,閱讀也并不總是滿載而歸。但無論如何,閱讀的過程是批評主體的一個主動的、投入自身的過程,借助作品這個他者鏡像,與自我的既有經驗、知識、認知展開對話,并在相互激蕩之中產生新的認知和主體性。在這個意義上,批評首先是批評主體的自我對話,也是自我成長的一種重要方式。
批評是與文本的對話。批評離不開文本,也正因此,批評有時會被誤解為缺乏獨立性的附屬物。批評的本質是一種對話,這種對話是兩個平等主體之間圍繞文本涉及的主題展開的精神交流,作品文本和批評文本可以視為對于同一主題的不同表達方式。它們彼此獨立,互為映照,相映成趣。當然,這種理想狀態的達成,需要批評主體有足夠的知識儲備和理論素養,這是對話的前提,也是批評的主體性和獨立性的來源。弗萊認為,“文學批評是思想和知識構成的大廈,能夠憑借自身而獨立存在”。知識儲備和理論素養是建立批評大廈的基礎,也是贏得獨立性的關鍵。批評者必須要努力豐富自身的知識結構,擴展個人的思想視野。
批評也是與文學史和文學理論的對話。作為文學研究的幾個重要維度,韋勒克和沃倫在《文學理論》中曾專門強調它們之間不可分割的緊密關系,“文學理論不包括文學批評或文學史,文學批評中沒有文學理論和文學史,或者文學史里欠缺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這些都是難以想象的”。面對一部作品展開批評的過程,也是與已有的文學史和文學理論對話的過程,批評主體需要在一個比較視野中,確認批評對象在同題材或同類型作品中的創新性價值,需要判斷其在文學史中的可能位置。批評的過程也是與既有的理論碰撞交融的過程,它有可能驗證既有的文學理論,也有可能挑戰既有的文學理論并引發理論的更迭。因此,批評的過程,也是以文本為中心展開的與文學史、文學理論的對話過程。批評家必須在歷史、理論以及現實的多維結構中,才能展開客觀、全面、理性的文學批評。
強調批評的多種對話關系及其展開的諸種條件,也是想強調批評主體應有的批評意識以及不斷提高自身素養的自覺,那個批評文本背后的“我”在批評活動中起著主導性的作用,必須有強大的主體性和能動性,才能展開更深入而有效的對話。
崔慶蕾,1985年生,山東聊城人。文學博士,副編審,《中國當代文學研究》副主編。系中國小說學會理事。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當代作家作品研究及當代文學批評研究。著有《1980年代先鋒文學批評研究》,該著作入選2020年度“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在《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當代文壇》《小說評論》《東吳學術》《藝術評論》《文藝報》等學術報刊發表學術論文四十余篇,部分文章被人大報刊復印資料全文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