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

文李若濤

在春季的“植物生命大爆發”中，木槿姍姍來遲，它對和煦的春風、鳥語花香和如茵的綠草無感。

我們眼見著銀杏、楓香、馬褂木、臭椿、晚櫻冒出新芽，生機勃勃，門口那兩株木槿卻沒什么動靜，繼續著冬眠中的酣睡。

在一片新綠中，木槿那灰不溜丟的光禿樹干，顯得丑陋，可是它不管，兀自沉睡。過了仲春，它終于發芽了——那是美人睡醒，一芽驚人——翠綠、透明，如碧玉一般，和灰白的枝干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旦發芽就長得很快。葉大體上是三角形，尖端兩側有深裂、淺裂，也有無裂的。葉片深綠，薄，掌狀三出脈。

今年的木槿開花比去年早，6月中旬就見花了，往年是7月。它的花蕾生在枝條頂端的葉腋處，渾圓如球。花蕾的周圍有胡須狀的副萼護衛，頂端印著一枚凸出的五角星，像家族的徽章。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么神奇的家族標志，難道說那些古老家徽族標的設計是受了植物的啟發？

木槿的花有單瓣的，也有重瓣的，顏色有粉紫色、黃色、白色等。開花的時候，“五角星”突出的部分裂開，花瓣膨出，展開，裂開的五片花萼迅速退居到花瓣的底部——想象一下動態吧。

近年在花市上還看到小木槿，比木槿小一號，娟秀玲瓏，有粉紫色的，還有藍色的。

南京粉紫色的重瓣木槿較多，花的外圍是五片周正的花瓣，花瓣的基部有一片紅斑，花瓣上有跟葉子類似的脈。歌德說，花瓣是葉子演化而來，確實如此。脈之間有細密的網格，晶瑩剔透，花瓣邊緣還有細小的褶皺，它內部的花瓣比較凌亂，像窄窄的紗條，中間就是花蕊，是單體雄蕊（指一朵花中有雄蕊多枚，花藥完全分離，花絲彼此連接成筒狀，圍在雌蕊外面）。單體雄蕊是錦葵科的主要特征。

木槿的花可食，據說花蕾清脆，可煎可炸。花瓣滑潤，可做羹湯。它的花、葉、果實、根莖都可入藥。我那位生猛的朋友若知道了，恐怕會弄一朵來嘗嘗。

盧梭在《一個孤獨漫步者的遐想》中說，很多年以來植物學讓位于草藥學，每一種植物都先看其是否能治病。而不覺得僅僅是植物本身就值得人們觀察研究。他說，是偉大的林奈（植物雙命名的發明者）讓植物學回歸本源。想想也是，人們對植物，首先看的是實用價值，能吃嗎，能用嗎，當然也在意它是不是好看。

看多了花草，你就會發現，很難找到沒有藥用價值的植物。

木槿是錦葵科木槿屬的植物，這一屬著名的植物還有木芙蓉和朱槿。朱槿又名扶桑，嶺南一帶又叫大紅花，是南寧的市花。一年四季開花，有孤植，有叢植，還有做綠籬的。我南寧的閨密說，不知道為什么，栽種了幾年后，葉子就皺皺巴巴的，恐是染了病。

我曾在意大利南部的波西塔諾、阿馬爾菲和西班牙巴塞羅那安東尼·高迪的奎爾公園中看到朱槿，紅艷艷的大花朵，開得一片爛漫。

錦葵科起源于非洲，這一科有大家熟悉的棉花、蜀葵。木槿在我國種植的歷史很長，是夏日之花，花期兩個多月，是很皮實的植物。單看一朵花，朝開夕隕，讓人聯想到女子韶華易逝，紅顏易老，還有榮華不久之感。日本園藝家柳宗民在《四季有花》中說：“槿花一朝夢，這句話用以形容世事無常……一朝夢不止木槿，可就是它成了虛幻無常的代名詞。”

《詩經》中也有關于木槿的詩句：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將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舜，指木槿，舜華取“一瞬之意”。讀起來，既有一種明麗輕快的節奏，也有明快之余的朝顏之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