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功法八段錦的臨床康復研究進展*

陳國明，王 麗，畢鴻雁△

（1.山東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山東濟南 250011；2.山東中醫藥大學，山東濟南 250355）

八段錦作為中國傳統導引術之一，是一種預防、治療疾病的重要手段。八段錦分為坐式八段錦和立式八段錦，坐式為文，立式為武。現代研究多以立式八段錦為主，多集中在神經系統疾病、呼吸系統疾病、心血管系統疾病、肌肉骨骼系統疾病等的康復研究方面，從單一的養生功法逐漸發展成為一種輔助治療手段，廣泛應用于腦卒中、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冠心病、膝關節炎等的康復治療。它具有身心共調、形神并養的功效，能夠疏通經絡、調節臟腑功能?！罢{身”、“調息”、“調心”是八段錦的三個基本要素，“調身”有利軀體功能，“調息”有利心肺功能，“調心”有利精神情志功能。它是一種中小強度的有氧運動，與常規有氧運動相比，身心共調效果更為明顯[1-2]。它被廣泛應用于疾病的預防[3-4]以及治療，能夠疏通經絡、調節臟腑功能，具有改善平衡功能、調節血糖、調節負面情緒、改善認知功能等作用[5-8]。本文總結了八段錦的歷史沿革以及近年來研究成果，以便為后續臨床應用與研究。

1 八段錦的歷史起源與發展

關于八段錦究竟始于何時，至今說法不一。目前主要有起源于晉代或北宋兩種說法。

晉代：八段錦起源于晉代的觀點主要是翁士勛在《八段錦始于晉代》中所提出的兩點證據，但是這兩點證據也受到了很多學者的質疑。

宋代：八段錦起源于宋代的觀點是目前較為公認的一種，現存文獻中最早出現“八段錦”一名的是南宋時期洪邁所著《夷堅志》[9]中：“政和七年，李似矩為起居郎……嘗以夜半時起坐，噓吸按摩，行所謂八段錦者?！边@說明北宋時期已出現八段錦。《夷志堅》中的“夜半起坐”可以看出其描述的八段錦為坐式八段錦，“噓吸按摩”說明北宋時期的坐式八段錦練習需要配合呼吸以及自我按摩。中國傳統功法強調“形”“氣”“神”三者的統一，要求訓練過程達到身心合一。八段錦練習中分別以“調身”“調息”“調心”分別對應“形”“氣”“神”，“調身”是身體的調整，它不僅僅是我們肉眼所見的這個身軀，它還應該包含血、精、筋等。“調息”是呼吸的調整，一呼一吸為一息，每一個動作的開合，都要注意呼吸的配合?！罢{心”是練習者的心理活動的調整，它是精神、情志以及意念等的調整。八段錦分為立式八段錦和坐式八段錦，有關立式八段錦的記載最早見于南宋時期曾慥的同時期著名大儒朱熹也對八段錦進行了描述“愚四十年前注《參同契》時，見呂四行八段錦，詫其老健，每竊笑之。逮今思之《參同契》之學，實屬屠龍術，不如呂四行之宰豬術也。”這說明八段錦在宋代已經流傳，并且已有立式和坐式之分，但是具體哪種形式的八段錦更為盛行未見記載。

元朝：宋末元初的陳元靚在其所著的《事林廣記·修真秘旨》中對八段錦的進行了歌訣性的描述“昂首仰托順三焦，左肝右肺如射雕；東脾單托兼西胃，五勞回顧七傷調；鱔魚擺尾通心氣，兩手搬腳定于腰；大小朝天安五臟，漱津咽納指雙挑”，并將這種養生功法命名為“呂真人安樂法”。據此歌訣可發現八段錦練習過程可調節臟腑功能，疏通經絡以及強利關節。同時，元朝初期還有其他類似的描述，如《修真十書》也將八段錦描述歌訣化。

明清時期：八段錦在明清時期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明朝時期出現許多記載八段錦內容的書籍，如周履靖所著《赤鳳髓》、羅洪先所著《萬壽仙書》以及河濱丈人所著《攝生要義》等。其中《攝生要義》中繪有八段錦坐功圖，對八段錦的普及和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清末時期的《易筋經外經圖說》中所記載的八段錦內容與現代八段錦以基本無異。

新中國成立后：新中國成立后在黨和政府的重視下，編寫了第一部八段錦書目——《八段錦》[10]。2001 年國家專門成立國家體育總局健身氣功管理中心。2003年國家體育總局發布“健身氣功·八段錦”，從此健身氣功也迎來了發展的春天，受到國內外人士的喜愛。

2 八段錦對神經系統疾病的臨床康復研究進展

2.1 腦卒中

腦卒中（cerebral stroke）包括缺血性卒中或出血性性卒中，是由于腦部血管的阻塞或突然破裂所致的一種急性腦血管疾病。腦卒中又稱中風，病變部位在腦，涉及肝、腎、心等多個臟腑。中風的發生主要由于情志所傷、內傷積損、飲食不調、形體肥胖等，風乘虛而入，在《靈樞·刺節真邪》中就有“虛邪偏客于身半，其入深，內居榮衛，榮衛稍衰，則真氣去，邪氣獨留，發為偏枯”的記載。腦卒中后常遺留各種功能障礙，同時嚴重影響患者的身心健康，造成一定程度的抑郁或焦慮癥狀。目前八段錦應用于腦卒中的臨床康復研究多集中在腦卒中后的認知功能障礙、運動功能、抑郁等[11-13]。

有研究[14]顯示八段錦可改善認知功能，通過靜息狀態功能性MRI數據分析表明八段錦可以產生特定頻率的ALFF 變化,具體來說，八段錦練習使右海馬中ALFF 顯著降低。謝蓓箐等人[15]將40 名患者隨機分為常規康復組以及八段錦結合常規康復組，進行為期3周的八段錦治療，結果八段錦結合常規康復組的6 分鐘步行試驗、Berg 評分、Fugl-Meyer 運動功評分均優于常規康復組。八段錦練習的基礎就是站樁，站樁要求“穩”，這就要求身體重心的不斷下降，這樣充分鍛煉了下肢以及腰部力量，增加了訓練者的平衡性。但是部分腦卒中后患者平衡功能較差，無法完成靜態平衡或自動態平衡，所以站式八段錦訓練對其存在較大的難度，因此采用坐式八段錦訓練治療腦卒中后運動功能障礙顯得尤為重要。八段錦不僅僅作為輔助治療應用于腦卒中后康復，同時在腦卒中預防中發揮著積極的作用，八段錦練習可以安全有效的調節血流動力學，降低血壓[16]。

2.2 帕金森病

帕金森病（Parkinson's disease, PD）又稱震顫麻痹，是一種常見的神經系統變性疾病，其發病率隨年齡的增加而增加。中醫學上屬于“顫振”“筋痹”“痙證”等的范疇。本病的發生多因外邪所傷、情志失調、飲食不節、內傷積損等所致。八段錦作為一種輔助手法對帕金森病的運動癥狀以及非運動癥狀都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當前研究表明八段錦可以改善下肢肌肉力量和平衡功能，從而起到以防跌倒的作用。Xiao C 等人[17]將89名患者隨機分為八段錦組和常規物理治療組，干預6 個月后，八段錦組患者的Berg 平衡量表（BBS）、六分鐘步行試驗（6MWT）、作業特定平衡量表(ABC)等得分顯著提高，膝關節伸展力量增加，跌倒以及骨折概率明顯降低。八段錦具有疏通經絡，調節臟腑的作用，能夠調整負面情緒、緩解身心疲勞達到身心的和諧統一。八段錦對帕金森患者的睡眠質量[18]、帕金森后抑郁[19]等非運動癥狀和運動癥狀都具有積極作用。

3 八段錦對呼吸系統疾病的臨床康復研究進展

3.1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

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COID-19）簡稱“新冠肺炎”，是一種據有高傳染性的疾病，明·吳有性在《瘟疫論》中提到“且夫傷寒之病，人各受之，瘟疫之病，千百人受之，為害更烈”，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屬于中醫的“疫病”，其病位在肺。

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肺康復專業委員會和中國民族醫藥學會肺病分會組織專家制訂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中醫康復專家共識》（第一版）[20]中提到八段錦的訓練適合輕型患者、普通型患者以及恢復期且沒有禁忌癥的患者練習。《山東省中醫藥調治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恢復期專家共識》[21]中指出應該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患者進行身心共調，通過八段錦訓練等加強患者情志疏導?！靶握?，生之舍也；氣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它生動形象的表明了“形”、“氣”、“神”三者的重要性。八段錦練習可“調身”“調息”“調心”，達到身心共調、形神并養的目的。

3.2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hronic obstructive pulmonary diseases, COPD）簡稱“慢阻肺”，是一種好發于老年人的以氣流持續性受限為主要特征的呼吸系統疾病?！读~刀》雜志上的相關報道顯示[22]中國40 歲以上人群的發病率從2008 年的8.2%增加到2015 的13.7%。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屬于中醫學的“肺脹”、“喘病”等范疇[23]，其病位在肺?！吨T病源候論·上氣鳴氣候》中指出“肺主于氣，邪乘于肺則肺脹，脹則肺管不利，不利則氣道澀，故上氣喘逆鳴息不通?！焙粑粫?，“氣”就會處于混亂的狀態，從而導致經絡阻滯，氣血淤積。八段錦訓練要求“松緊結合”，即要求緊中有松，松也有緊。練習者的氣血不暢之處在一松一緊之間得以暢通，身體也在一松一緊中的運動，提高關節的柔韌度和活動度。八段錦練習注重呼吸的調節，充分的呼吸即使得肺泡得以充盈又鍛煉了呼吸肌肉。現代八段錦包括預備式和收式在內共十式，其實每一式的動作都要求注意呼吸，可以充分鍛煉呼吸控制能力。

有meat分析結果顯示[24]八段錦訓練作為一種輔助康復手段可提高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患者的肺功能以及生活質量。虞萍[25]等人將160 例COPD 穩定期患者隨機分為對照組和觀察組，對照組在藥物治療基礎上給予運動訓練和健康教育等常規康復治療，觀察組在藥物治療基礎上給予傳統功法八段錦練習，干預六個月后比較干預前后患者的呼吸困難嚴重程度分級（采用改良版英國醫學研究委員會mMRC）、運動耐力（采用六分鐘步行試驗）、臨床療效（按COPD 診療規范），結果顯示對照組呼吸困難嚴重程度分級高于觀察組、運動耐力評分低于觀察組、臨床療效低于觀察組。

4 八段錦對心血管系統疾病的臨床康復研究進展

4.1 冠心病

冠心?。╟oronary heart disease ,CHD）是一種由冠狀動脈粥樣硬化導致血管管腔閉塞或者狹窄的一種缺血性心臟病。中醫上屬于“真心痛”或“胸痹心痛”的范疇，病位在心，涉及肺、脾、腎，其病機在于心脈痹阻、心脈不通。臨床研究八段錦治療冠心病多集中在冠心病病人的心功能、負面情緒、運動耐力以及生存質量等方面。

孫曉靜等人[26]研究表明八段錦聯合有氧踏車訓練可以顯著改善冠心病患者的負面情緒（焦慮、抑郁）以及心肺功能（無氧閾當謝當量、無氧閾攝氧量、峰值攝氧量、峰值氧脈搏）。八段錦是一種中小強度的有氧運動訓練，作為心臟康復的一種手段應用于冠心病的預防與治療，發揮著祖國醫學的優勢。

4.2 慢性心力衰竭

慢性心力衰竭（chronic heart failure,CHF），是由各種病因所致的心臟疾病的終末階段，臨床主要表現為運動耐力的下降、體液潴留、呼吸困難等。屬于中醫學“水腫”、“怔仲”等病的范疇，本病病位在心。目前研究八段錦應用于慢性心力衰竭常用指標包括左心室射血分數（LVEF）、六分鐘步行試驗（6MWT）、明尼蘇達心衰生存量表（MLHFQ）、NYHA 心功能分級等。

Chen 等人[27]將80 名心功能分級為I～III 級的心衰患者分為八段錦組以及常規治療組，12周后MLHFQ 評分明顯降低，提示八段錦練習可以提高慢性心力衰竭患者的生活質量。祁瑋等人[28]將心功能分級Ⅱ～Ⅲ的慢性心衰患者分為常規治療護理組和八段錦治療組，三個月后MLHFQ評分明顯降低、LVEF明顯改善、6MWT 試驗顯示心力衰竭改善情況總有效率達90%，試驗結果顯示八段錦作為一種輔助手法應用于慢性心力衰竭可改善患者的心功能，改善臨床癥狀，提高其生活質量。

5 八段錦對肌肉骨骼系統疾病的臨床康復研究進展

5.1 膝關節炎

膝關節炎（knee osteoarthritis, KOA），以關節軟骨退變和骨質增生為主要特征的一種退行性病變，臨床上主要表現為膝關節炎疼痛以及活動受限。屬于中醫學的“膝痹”、“痹癥”、“骨痹”等范疇。八段錦訓練的基本姿勢是站樁，站樁勢必要求下肢力量，研究表明系統的八段錦練習可以提高股內側肌以及股直肌肌肉含量，降低下肢脂肪含量[29]。目前八段錦應用于膝關節的研究多見于肌肉、疼痛以及生活質量方面。臨床試驗表明八段錦可以有效緩解膝關節炎患者的疼痛癥狀[30]。

5.2 慢性下腰痛

慢性下腰痛(chronic low back pain)發病機制不明，發病率較高，臨床病因復雜。屬于中醫學“痹癥”、“腰痛”、“筋傷”等范疇，本病主要病機為邪阻經脈，腰府失養。外邪侵襲、勞逸不當、年老體邁等，可致經脈阻滯、氣血不暢，不通則痛。八段錦調節臟腑經絡，暢通氣血，適合慢性下腰疼患者練習。八段錦應用于慢性下腰痛的研究多集中在疼痛（視覺模擬評分法，VAS）、功能受限（Oswestry 功能障礙指數問卷表，ODI）以及生活質量（腰疼生活質量評分，JOA、SF-36）等。

八段錦練習可以改善下腰痛患者的腰椎前凸度以及骶骨傾斜角，進而改善腰部活動度以及緩解疼痛[31]。何彥等人[32]研究顯示八段錦可以改善患者的腰部屈伸度，有利于提高治療療效，并且可改善患者生活質量。

6 小結

八段錦是祖國醫學中璀璨的一支，經過了歷史的挑選與沉淀，發展至今其相關研究不斷深入。隨著中醫藥事業的蓬勃發展，國內外掀起了八段錦研究的熱潮，但是研究有存在局限性，例如研究結果評價指標中以主觀性量表為主，缺乏客觀性指標、研究病種廣泛但不深入、缺乏不同疾病不同分期的特異招式的研究、具體訓練頻率不統一等。未來可以針對不同疾病或病位進行特定招式研究，制訂中國傳統功法特定的運動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