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應對家庭暴力的立法與實踐

2013年樸槿惠政府執政期間，韓國將四類與國民日常生活緊密相關的犯罪類型指定為“四大社會惡”犯罪，包括性暴力、校園暴力、家庭暴力與食品安全犯罪。其后，韓國通過立法與完善相關政策措施推動構建四類犯罪的打擊治理體系，統籌協調各責任部門合作治理并開展宣傳教育，在短期內有效地提升了韓國社會對于四類犯罪的關注度，較為有效地遏制住了四類犯罪的高發勢頭。家庭暴力作為困擾韓國社會已久的問題，在韓國集中整治打擊“四大社會惡”犯罪的行動中逐步形成了從立法到執法、預防的治理鏈條。

一、韓國防治家庭暴力的法律框架

針對家庭暴力犯罪，韓國在《刑法》所定罪名的基礎之上制定了《家庭暴力犯罪的處罰等相關特例法》（簡稱《家庭暴力處罰法》）和《家庭暴力防止與被害人保護等相關法律》兩部法律，明確了家庭暴力的定義及類型，強調了對加害人的處罰措施和對被害人的保護。

《家庭暴力處罰法》第二條規定，“家庭暴力”是指“發生在家庭成員之間造成身體、精神、財產損害的行為”。“家庭成員”的范圍包括：配偶（含事實婚姻關系）或前配偶、本人或配偶的直系親屬（含事實收養關系）、前配偶的直系親屬、目前或曾經是繼父母與子女、嫡母與庶子關系、共同居住的親戚（不包含非共同居住的兄弟姐妹）。《家庭暴力處罰法》同時明確了《刑法》所定罪名中若發生在家庭成員之間則可被認定為家庭暴力的罪名（詳見表1）。

以上可被認定為家庭暴力的犯罪依據其侵害的方式的不同大致可歸納為四類，包括身體暴力、精神暴力、性暴力和經濟層面暴力。所謂經濟層面暴力通常表現為限制被害人經濟活動或拒絕為其提供生存必需的經濟幫助（如遺棄罪等）。

二、韓國家庭暴力犯罪現狀

隨著打擊“四大社會惡”運動的推進，韓國國民逐漸認識到家庭暴力不是單純的家庭問題，而是應當引起重視的社會問題，越來越多的人認可家庭暴力就是犯罪。韓國警方通過內部培訓教育不斷提升警官對于家庭暴力的認識，強化家暴案件的現場處置能力，一線警察在處理家庭暴力事件時的態度逐漸由“避免介入”向“主動介入”轉變。韓國警方通過在112接警平臺下設“家庭暴力”報警專線、標記并加強對有家暴報警史的家庭管理、建立家庭暴力分級應對模式等，不斷提升家暴類案件的處置能力。

2015年至2020年，韓國家庭暴力犯罪案件年均立案4萬余起，其中2016年、2019年的案件數量高于其他年度。由此可以看出，在社會的關注和警方的應對之下，韓國的家庭暴力案件數量呈現出波動態勢。立案數量和逮捕人數的上升，一方面表明韓國社會對家庭暴力的敏感度在提升、警方重視打擊；另一方面也體現出韓國家庭暴力犯罪仍然未得到徹底禁絕。

表1.韓國《刑法》上可被認定為家庭暴力的罪名

表2. 韓國112報警平臺家庭暴力類犯罪接警情況

表3. 韓國家庭暴力犯罪案件數量與處置情況

三、韓國警察應對家庭暴力的政策措施

1. 科學評定家庭暴力級別

2011年韓國修訂《家庭暴力處罰法》增加了有關“緊急臨時措施”的條款。該條款規定：“當司法警察判斷加害人存在再次實施家庭暴力的可能性時，可以緊急申請法院作出采取臨時措施的決定。”相比原有“臨時措施”的申請程序而言，申請緊急臨時措施的程序更為簡便高效（申請“臨時措施”須由警察提請檢察部門審核，再由法官決定）。

申請“緊急臨時措施”后，受害人可以向警方申請采取的措施包括：①勒令加害人離開受害人或家庭成員的住所或房間；②禁止加害人接近受害人或家庭成員的住所或工作場所周邊的100米范圍；③禁止加害人通過通信網絡等手段聯系受害人或家庭成員。

韓國警察進校園宣傳

為便于出警警察較為科學地評定施暴者的“危險性”程度，韓國國家警察廳于2020年開始著手制定《家暴危險性調查表》，該調查表在制定過程中充分采納韓國國會、女性組織的意見建議，并在9個警察署率先試行，根據各方反饋的意見不斷完善調查表的內容，最終于2020年9月公布了具有較高信效度的《家暴危險性調查表》。該調查表共包含16個問項，成為出警警察判斷家庭暴力危險性的主要依據。

2. 對家庭暴力慣犯采取拘留調查

2019年5月起，韓國警察開始采用“家庭暴力階段應對模式”分級處理家庭暴力類案件。警方依據韓國大檢察廳第687號文件《家庭暴力事件處理與受害人支援的有關方針》中關于拘留調查的申請標準，對“多次實施家庭暴力或使用兇器、危險物品實施家庭暴力的”“3年內有過2次以上家庭暴力犯罪前科（包括家庭保護處分等輕微處罰），且再次實施家庭暴力犯罪的”“家庭暴力犯罪危險程度可能導致家庭破裂或嚴重危害被害人及家庭成員安全的”情形可采取拘留調查手段。

另外，警方在實踐中發現部分家暴事件受害人雖然希望限制加害人接近自己，但因經濟依附等因素不希望加害人受到嚴厲的刑事處罰。針對此類輕微家暴事件，警方在處置時會為受害方講解家暴類事件作為“家庭保護事件”處理的程序，并告知受害人可以申請治療與心理咨詢，同時加害人將接受行為矯正（詳細數據見表4）。

3. 為家庭暴力受害人提供保護與援助

（1）對家暴高危家庭采取系統性跟蹤管理

當前韓國警察廳主要參考家庭暴力報警記錄來識別可能再次出現家庭暴力的高危家庭。各警察署內均有負責虐待預防工作的警察，該警察將根據報警情況、立案情況、是否被采取臨時措施等情形篩選出家暴高危家庭。評定為A級危險程度的家庭，警察應當每月上門或通過電話回訪一次；處于B級危險程度的家庭，警察應當每兩個月上門或通過電話回訪一次。2020年韓國警方對全國12896個家暴高危家庭累計開展了13萬余次回訪，為4841名受害人聯系了援助機構或醫療機構。

表4.家庭暴力危機家庭監督回訪及支援現狀

（2）組建家庭暴力解決方案團隊，定期召開案例會

為了更好更全面地保障家庭暴力受害人的合法權益，韓國警察廳號召以各警察署虐待預防警察和各地專家為主要參與人群，組建了家庭暴力解決方案團隊。截至2020年，家庭暴力解決方案團隊形成了包括各地方政府責任人415人、咨詢員719人、醫生等醫療機構人員117人、法律專家96人以及家庭暴力保護設施工作人員等在內的共1670名委員。警方定期召集家庭暴力解決方案團隊成員參加案例會，案例會上由市民、政府人員和警察共同討論提出有利于受害家庭恢復的措施及建議，此舉可以有效避免警方單方面的行政式介入可能導致的矛盾激化，多方參與將有利于為受害人提供法律、心理、醫療服務，對加害人實施矯正措施，真正幫助受害家庭消除損害，防止家庭暴力再次發生（詳細數據見表5）。

表5.家庭暴力解決方案團隊案例會議及后期援助開展情況

拒絕暴力宣傳海報

韓國家庭暴力解決方案團隊召開案例會

（3）構建多部門協同的家暴治理體系

為了更有效地跟進管理家暴案事件，實現預防家庭暴力的最終目標，韓國警方聯合地方政府推動構建“多機構合作體系”，不斷強化市民、政府、警察三方在應對家庭暴力犯罪方面的責任感和專業性。當前已經建立的三方合作體系或制度包括：①首爾危機家庭綜合支援中心式的三方協作工作體系；②由專業咨詢師和警察共同前往報警家庭提供咨詢服務的現場陪同訪問制度；③警察主導聯系咨詢機構為受害家庭提供援助的制度等。其中，由首爾市與首爾警察廳共建的首爾危機家庭綜合支援中心稱得上是政府主導型協作模式的成功實踐。該中心自2018年9月開始籌建，截至2020年末已在首爾市所有的警察署（共31處）內設立家庭暴力受害人咨詢、調查、福祉服務綜合支援中心分點，為危機家庭提供“受害人回訪——暴力誘因與援助措施診斷——福祉服務對接”一站式家庭暴力援助服務。

（4）以宣傳推動對家庭暴力的認識轉變

韓國警察組織內常設的女性青少年科是開展預防、應對家庭暴力工作的主管部門，負責組織各級警察機構對內對外開展有關反對家庭暴力的宣傳活動。韓國警察已將每月8日定為“家庭暴力預防日”，在這一天與地方政府、學校等機構合作開展反家暴宣傳活動，引導國民提升反對家庭暴力、維護自身權益、不受家暴侵害的意識。除此之外，韓國將每年11月25日至12月1日定為“家庭暴力禁絕周”，將11月19日定為“兒童虐待預防日”。在此期間，警方將聯合韓國的女性組織與咨詢機構走上街頭，廣泛開展宣傳活動或開展學術研討、座談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