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裕 肖鳳翔
職業教育集團化辦學是具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辦學模式的生動體現。然而,我國職業教育集團普遍面臨的“集而不團”困境使其潛在功能未能得到合理釋放,其原因在于,科層管理理論指導下的公共管理相異于職業教育集團協同治理的特點。20世紀70年代以來,“治理”以及“協同治理”理論的興起為解決公域之治問題提供了全新的范式。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首次明確提出“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要求,這意味著“治理”在我國從理論走向實踐的應用。南旭光(2017)[1]、孫翠香(2017)[2]等認為職業教育治理體系作為國家治理體系的一個組成部分,職業教育的協同治理是實現其現代化的必然要求。相關學者從公共性目標的價值定位、多元參與主體的合理角色定位、基于多個權力中心的民主協商互動以及強調現代信息技術手段應用等方面論述了職業教育集團協同治理的基本樣態。在這樣的背景下,“治理”以及“協同治理”理論也被用于對當前我國職業教育集團發展困境的探討。但這些探討大多是經驗性、碎片化的,理論性和系統性還有待進一步提升。因此,本文立足系統科學構建協同治理的解釋性框架,基于這一解釋性框架,論證“治理”及“協同治理”在職業教育集團中應用的適切性,探討職業教育集團協同治理的內在機理,提出我國職業教育集團協同治理的行動導向。
“協同治理”一詞最早可追溯到美國哈佛大學多納休教授2004年發布的《關于協同治理》(“On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3]。國內關于“協同治理”的相關論述最早可散見于各類采訪與會議紀要中。復旦大學教授桑玉成在談及政府和人民合作共事關系時將其總結為“官民協同治理”[4]。孫鴻烈院士關于“社會管理應該突破單一的政府視角,實現管理主體多元化”的論述,后被總結為“協同治理”理念[5]。“協同治理”理論是對“治理”理論的深化和發展,“協同治理”運用系統科學這一更具一般性的框架來解釋社會中的“治理”問題,具有內在的合理性。
1.協同理論為治理提供方法論指導。系統科學是關于系統運動普遍規律的學問,它強調整體與部分、部分與部分以及系統及其外部環境之間的聯系,并對系統的結構與功能進行數字描述。協同學的創立者哈肯(Hermann Haken)認為,協同學是一門研究普遍規律支配下的有序的、自組織的集體行為的科學[6]。協同學作為系統科學中關于系統演化問題的動力學分支,其研究的是普遍的動力學行為。協同學主張,協同“促使各子系統之間耦合,產生相干效應。這種相干效應是一種整體效應,它使系統各游離效應的子系統按一定方式在大范圍內相互聯接,相互促進,從而產生新的質,形成新的結構”[7],系統內部各要素之間的協同導致系統的演化。作為一門橫斷科學,協同學打破了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界限,具有普遍的解釋力。而治理理論作為公共行政領域的當代發展成果,其顯然是隸屬于社會科學范疇的。與協同學相比,治理的應用范圍與解釋力要弱得多。協同學本質上處理的是復雜系統的動力學問題,而治理的對象——社會正是復雜性系統的典型代表,因此,協同學為治理從系統的視角出發深化研究,提供了方法論上的指導。
2.治理理論暗含協同學的基本分析范式。李漢卿(2014)對國外治理領域的經驗論述進行梳理后發現,羅西瑙對治理作為一種規則體系的論述反映出對主體間相互協作的重要性的意識萌芽;羅茨“保持相當程度的相對于國家的自主性,網絡不對國家負責,它是自組織的”這一論述直接提出了自組織的概念[8];簡·庫伊曼(J.Kooiman)和范·弗利埃特(M.Van.Vliet)關于治理要依靠內部行動者的互動創造治理的結構或秩序的看法[9]、格里·斯托克(Gerry Stoker)提出的“系統的協作是伙伴關系的更進一步”[10]的觀點等都體現出了協同論的身影[11]。吳春梅(2013)認為,協同理論與治理理論二者內涵相近、特征相似,二者都著眼系統,對象同一[12]。治理理論所運用的互動、自組織、伙伴關系等關鍵詞本質上反映了系統科學這一復雜科學范式[13]。協同治理的提出,使協同對于治理理論的影響顯性化、系統化。協同較之合作更加強調程度和結果、較之協作更加強調融合度和復雜性,而較之協調更為強調一種積極主動、立足長遠的合作。因而協同治理包含合作治理之義,又不僅限于簡單合作,是在治理理論的基礎上強調合作治理的協同性[14]。協同治理理論應用協同學的基本原理,聚焦于治理過程中參與主體間的關系協調與秩序建構問題,是對治理理論的進一步深化。
解釋性框架的構建旨在將研究中所涉及的核心概念置于統一的話語體系內,并理清其相互之間的邏輯關系。本文借助功能、結構、要素、序、序參量、協同等系統科學的基本概念,將職業教育集團協同治理問題抽象為開放復雜系統演化的動力學問題。職業教育集團可以看作是一個開放復雜的社會系統。功能、結構與元素構成職業教育集團這一社會系統的三個基本要素,其中元素的關聯方式構成系統的結構,進而決定系統功能的發揮。“序”是對職業教育集團內部各要素之間相互關聯狀態的描述,因此從根本上說是對其結構的描述。“有序”意味著系統結構能夠有效地支持其功能的實現。“無序”則意味著系統結構的安排會阻礙其功能的實現。作為開放復雜的社會系統,職業教育集團處于不斷演化之中,系統內部各元素之間的協同效應則是促使其從“無序”向“有序”發展的動力機制所在。同時,職業教育集團的有序化發展是有條件的,受到一些關鍵因素(即“序參量”)的支配。綜上,立足于系統科學的視角,職業教育集團協同治理的必要性是由人們對其功能期待與要素特征所決定的,內在機制乃是協同效應的發揮,而促進職業教育集團的“有序化”發展必須找準“序參量”,做到“對癥下藥”。
職業教育集團隸屬于社會系統。一方面,社會系統是作為主體的人設計的產物,人類實踐活動的意志性決定了社會系統的目的性,并對其形成功能期待[15]。從目的出發,通過結構安排與調整實現合目的性的功能釋放,是社會系統的基本規律。另一方面,要素是組成系統的基本單位。社會系統中,以人為核心的各種實體性或非實體性要素的自身特性提供了系統存在與發展的“客觀現實”。立足要素特征進行系統設計,是社會系統有效實現其功能的必然要求。“協同治理”作為對職業教育集團的一種系統結構安排,其本身并不具備不證自明的合理性。正是人們對于職業教育集團的功能期待及其要素特征規定著其必須實現“協同治理”。
社會系統的目的預設形成其功能期待,功能又是對目的的實現。職業教育作為國民教育體系中一類重要的教育類型,其使命在于通過以人為活態載體的技術技能的積累與進步實現受教育者的個人價值與社會價值。這一目的預設從其實現所要遵循的內在規律及其現實條件兩個方面對職業教育提出了“跨界整合”的根本性要求。職業教育集團作為學校、企業、行業協會、研究機構等多元主體組成的聯合體,其組織特性蘊含了實現職業教育“跨界整合”的可能性,而職業教育集團的“協同治理”是使這一功能期待向現實轉化的條件。
1.職業教育“職業性”的內在要求。職業性是職業教育的類型特征,其基本意蘊在于職業角色規定職業教育的職業定向性。職業教育正是通過服務就業這一特殊形式表達教育促進個體社會化的普遍性規定。專業化分工所帶來的教育與經濟的分離對于職業教育辦學來說存在著合理性的問題。“職業性”特征決定了職業教育的有效辦學必須在專業化分工的基礎上實現教育與經濟兩部門的跨界整合。一方面,職業定向性的人才培養定位要求職業教育立足產業發展的需求辦學,只有打破隔閡、增進相互之間的溝通,才能防止信息不對稱,最大限度地實現勞動力供需的精準對接。另一方面,職業教育的專業設置以社會職業分類為依據[16],專業教學內容與職業的工作內容在一定意義上具有同構性。專業的職業化色彩要求職業教育的教學活動過程必須被置于真實的工作情境之中。因此,職業教育“跨界整合”是由其自身的“職業性”所決定的,是遵循職業教育辦學基本規律的內在要求。
2.職業教育準公共產品的供給屬性。教育產品的供給問題伴隨著公共管理領域的理論創新與實踐變革而不斷嬗變。在公共行政的時代,立足于社會契約論的基本觀點、基于國家的“理性公益人”假設與教育的公益性考量,教育產品直接由政府供給,政府與學校之間形成垂直的科層制管理結構。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以財政惡化、權力尋租、效率低下等問題為主要表現的“政府失靈”客觀上引發了新公共管理理論的誕生。市場化改革作為提升教育供給效率的選擇打破了政府的壟斷。然而這一改革所引發的公平性問題侵蝕了教育的公益性價值,單純的市場機制在教育供給中同樣宣告失靈。為回應政府與市場的雙重失靈,伴隨著“公民社會”的不斷完善,主張政府、市場與社會共同合作的公共治理興起,以兼顧公共性與效率性[17]。職業教育集團實現了政府、市場與社會主體的跨界整合。因此,在公共治理的話語體系中,職業教育集團構成契合職業教育準公共產品屬性的一種供給方式的創新。
3.職業教育開放發展的時代回應。在當代,科學技術的發展日新月異,知識、技能的更新周期不斷縮短。以智能型信息物理系統的開發與應用為標志的第四次工業革命正在不斷催生新產業,塑造新業態,從而引發職業系統的革命性改變[18]。在這一時代背景下,“開放性”構成了職業教育之“現代性”的應有之義。只有開放發展,職業教育才能真正實現需求導向,從而回應經濟領域的大變革。與這一現實需求相矛盾的是,新中國成立以來,伴隨著企業普遍“減負”“甩包袱”的非生產性職能的剝離,我國逐漸形成了以正規學校教育為主的職業教育模式。在計劃經濟經濟體制思維慣性影響下,政府與學校之間形成垂直管理,學校辦學越來越封閉和保守。面對時代發展的訴求與自身發展的困境,職業教育在保持其專業性的前提下,必須沖破封閉辦學的傳統藩籬,通過“跨界整合”,在一定程度上實現向母體的回歸。
不確定性表征系統行為的不可準確預知。對于社會系統,人的行動選擇中的有限理性、環境的影響以及復雜的心理機制等因素使社會系統行為表現出不確定性的普遍規律[19]。職業教育集團是一種“跨界整合”的社會系統,其內部的主體性要素、資源性要素及制度性要素的獨特性更加強化了系統行為的不確定性。而協同治理作為一種能夠在復雜情境中協調沖突、建立秩序的有效手段,是應對職業教育集團系統行為不確定性問題的必然選擇。
1.主體性要素的異質性。職業教育集團是由多個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組織機構組成的聯合體[20],這些組織機構構成職業教育集團內部的主體性要素。按照價值取向的不同,我國職業教育集團的多元主體在性質上涉及公共部門、私人部門及公民社會這三大劃分社會組織性質的基本領域。其中,政府無疑是公共部門的核心成員;行業協會屬于公民社會的范疇;而學校、科研機構及企業按照其自身的主導性力量的不同,既可能隸屬于公共部門,也可能隸屬于私人部門。按照職能定位的不同,政府、學校、企業、行業協會、科研機構五大主體分別對應著宏觀管理、人才培養、生產與服務、行業內中介性協調、科學研究與技術開發的專業化職能。職業教育集團多元主體價值取向及職能定位的異質性使其遵循不同的行動邏輯。差異和沖突使多元主體的行為呈現出一定的隨意性與偶發性,職業教育集團面臨著“集而不團”的潛在威脅。
2.資產性要素的專用性。“資產專用性是指在不犧牲生產價值的條件下,資產可重新用于不同用途和由不同使用者使用的程度”[21]。職業教育集團內部的場地、設備、人才、信息、技術等資產性要素具有較強的專用性。一方面,這些資產性要素來源于由多元主體各自所掌握的資源稟賦,社會勞動分工使這些資產具有較為明確的指向性,在各自的專業化領域中長期穩定地應用于相對固定的用途。另一方面,育人是專業化的社會實踐活動,其資源的投入需要遵循人才成長的內在規律。因此,除政府不直接參與人才培養過程以及學校天然的承擔人才培養職責之外,由企業、行業協會及研究機構所掌握的專用資源向教育教學領域的跨界應用需要經過一個轉化過程,付出一定的時間和人力的成本。職業教育集團內部資產性要素的專用性問題潛藏著導致多元主體機會主義行為的危險。因此,在缺乏可信承諾的背景下,職業教育集團內部的多元主體常常表現出機會主義的傾向,從而導致目標行為的不確定性。
3.制度性要素的生成性。職業教育集團的制度性要素具有生成性。首先,職業教育集團作為一類新生事物,其外部制度存在缺失。以法律為核心的正式制度是與社會分工所形成的專業化領域相聯系的,職業教育集團“跨界整合”的特征使這些既有的法律規范失靈。同時,目前對于職業教育集團更多的是一種政策性的倡議。在具體的實踐中,規范的有效性與應用的適當性存在矛盾[22]。其次,職業教育集團的形成具有一定的自發性,組織實體先于內部制度而存在,其內部制度通常是在其運行的過程中逐步建立起來的。作為過程性的產物,內部制度的形成需要較長時間的積累。制度為人的行動選擇建立秩序或穩定預期,“使不斷重復的互動行為得以結構化”[23]。因此制度具有降低不確定性的功能。與制度預設相對應的是制度生成,生成本身就包含著偶然與變化之義。之于職業教育集團的制度性要素,外部制度缺失以及由此引發的內部制度制定的依據匱乏,加之內部制度形成的時間延續性要求,其降低不確定性的功能受到限制。
社會系統是高度建構性的,依功能而設計結構。現代職業教育集團的功能在于實現跨界整合,且集團內要素客觀的具有不確定性的特征。因此,在某一專業化領域適用于“劃界”組織結構化安排的傳統“行政”“管理”模式在移植于職業教育集團這一特殊組織中時面臨著適切性的問題。“治理”作為“各種公共的或私人的個人和機構管理其共同事務的諸多方式的總和”[24],契合了職業教育集團的組織特征。而協同是一種整體效應,構成系統的“有序”之源。職業教育集團的“治理”需要通過“協同”這一動力機制的整體效應而實現。
整體的哲學是系統論的根本方法論。整體分為有組織的、無組織的。無組織之整體,其要素之間缺乏聯系,整體的性質與部分相近或近似的等于部分之和。有組織之整體,其要素之間存在聯系,整體具有部分所不具備的性質[25]。作為系統科學研究對象的整體是有組織的。“創生”意味著一種新事物不能憑空出現,而是要具備創生的內在根據、經歷一個創生的持續過程。對于有組織之整體來說,“協同”構成其創生的內在根據,而“組織化”過程則構成其創生的過程。組織化過程中,“協同”在原本處于分散狀態、各行其是的要素之間建立聯系,因此“協同”是組織化的動力源。通過“協同”,組織化過程不斷推進,整體呈現出1+1〉2 的效應,有組織之整體最終得以創生。
職業教育集團應該是有組織之整體。職業教育集團的“跨界整合”必須建立在組織化的基礎之上,有組織之整體是職業教育集團符合人類主觀預期的一種應然狀態。作為職業教育集團內核心要素的多元主體具有顯著的異質性特征,這種異質性蘊含著引發集團內非線性相互作用的因子,使其具備成為有組織之整體的可能性。在這里,“協同”構成職業教育集團作為有組織之整體的可能性向現實性轉化的動力源,其組織化功能表現為對“生產成本”與“交易費用”的節約。生產性成本反映人與自然的關系,是生產活動中的投入。交易費用反映人與人的關系,是交換活動中的投入。“協同”使職業教育集團內部多元主體之間建立聯系,集團內部資源的共建共享避免了重復性、同質化的建設,使各主體原本的生產性“沉入成本”得到綜合、高效利用。規模化、集約化帶來生產性成本的節約。同時,“協同”使主體之間的相互了解和多次交易成為可能[26],從而降低原本處于分散狀態的多元主體之間尋求合作中的信息障礙,節約交易費用。
系統的穩定性指系統在一定的時間范圍內將自身的狀態保持在不至于影響其正常運轉的微小波動內。系統在宏觀維度上維持其穩定性的同時,其內部在微觀尺度持續經歷動態的調整過程。調整過程表現為當系統受到各種干擾而背離其“目的點”,系統還會自動回到“目的點”上的運動[27]87。“協同”是實現上述動態調整過程的必要機制,從而實現系統的穩定運行。一方面,目的論意義上的“需要”驅動“協同”,“協同”又反過來強化了“需要”,二者形成循環增強效應。因此,“協同”使系統內部各要素之間相互協調、共生。另一方面,系統與外界環境之間的物質、能量、信息交換保證其新陳代謝機能的正常。“協同”形成“一致對外”效應,它提升系統與環境之間的交互性,實現系統對環境的適應。
穩定性同樣構成職業教育集團正常運轉的必要條件。對于職業教育集團這類特殊系統來說,“協同”確保系統穩定運行是經由“內部化”這一中間調節機制而實現的。前集團化辦學階段,政府、學校、企業、行業協會、科研機構分屬于不同的社會分工領域,其相互之間基于簡單的行政隸屬、服務供需關系,或通過純粹的市場化機制實現連接,以“我”與“你”的身份而存在。職業教育集團內部未形成“協同”效應之前,其多元主體仍然保持上述聯系形式。而“協同”創造了一個相對緊密的圈層,外部主體的“內部化”使“我們”身份得以形成。“協同”不僅不斷增強多元主體之間相互需要的程度,營造共生生態,而且通過強化行政、市場與社會三方力量的緊密參與構建起連接集團內外的靈活、高效的信息反饋通道,從而促進集團對政策環境、產業環境等外部環境的交互與適應[28]。
從系統與外界環境的關系來看,系統可以分為開放的系統與封閉的系統兩大類。對于開放系統來說,發展演化則構成其永恒的存在方式。系統的演化具有兩個主要維度。一是系統演化的方向性問題。任何演化都潛藏著進步或倒退的雙重可能性。只有那些與系統的“目的點”相一致的演化才是進步的、積極的,才能稱之為“發展”。二是系統演化的動力問題。系統的演化可以是基于系統自身內部驅動的自主行為,也可以是外界干預或控制的結果。自主性的演化充分發揮內因的主宰作用,能夠更好地實現系統合目的性的發展。“協同”激活系統內部的“自組織”過程,而“自組織”使系統“在不需要外界環境和其他外界系統的干預或控制下”,“通過自身的力量自發地增加它的活動組織性和結構的有序度”[27]119。這一過程正是系統在內因作用下不斷向著某種預設目的發展的過程。
系統目的的實現既有“是”與“否”的定性區別,又有程度上的差異。“自組織”的系統當發展到能夠基本滿足實現其既定目的的要求時,其發展并不會停止,而是表現出持續提升“實現效率”“實現效果”等方面程度的行為。對于職業教育集團來說,“協同”機制所觸動的“自組織”行為使集團在業已達到基本功能之后,不斷提升自身的精細化程度。職業教育集團的精細發展通過兩種途徑實現。一是集團的組織架構、制度規范等在細節上得到修補和完善。這種從簡單到復雜、從粗糙到細致的嬗變使集團能夠更好地實現其目的。二是伴隨著業務的開展以及外部環境的變化,集團在發展目標上不斷提升其衡量的標準、負載時代提出的新要求,以完成對目的本身的超越。職業教育集團正是在上述對于目的的適應與超越的辯證統一中確證著自身的價值與意義。
序參量即有序參量,是表征系統有序化程度的參量,對于系統的演化和發展起支配作用。協同治理是職業教育集團的有序化狀態,職業教育集團從無序向有序的“質變”,是序參量達到一定“閾值”的結果。職業教育集團作為一種社會系統是人的實踐活動的產物,職業教育集團內的多元主體最終要還原為人,因此,職業教育集團能否實現協同治理,從根本上取決于多元主體的行為選擇。從人的行動選擇出發,通過創造條件,推動序參量的發展,可以推進協同治理的實現。
價值觀作為人認定事物、判定是非的一種思維方式,它構成了“關于什么是值得為之努力的觀念體系”[29],在個體的認知圖式中占據核心的地位。對于組織這一擬人化的個體來說,能否在其內部建立起全體成員普遍認同的、反映在實際行動之中的共享價值,決定著組織能否形成一致的發展目標,能否實現基于高工作績效的組織承諾。因此,價值觀的共享是組織內部整合的隱性基礎,價值觀的共享程度越高,組織內部越能夠實現結構的有序。共享價值是職業教育集團的重要序參量,多元主體秉持一種共同的價值體系構成職業教育集團實現協同治理的必要條件。圍繞價值觀,組織的具體目標得以確立、行動得以開展。作為理性的行動者,職業教育的多元主體首先追求各自的私人利益,這是維持其自身生存與發展的本能體現。但同時,為公共利益而作出奉獻或犧牲同樣可能是個體理性計算后的選擇,因為它提供了一種更高級的、理想性的潛在享受或快樂。因此,一方面為多元主體的私人利益而發展的共享價值契合了人的實用性需要,這是職業教育集團在形成初期最大限度地激發多元主體參與意向的重要保障。另一方面,一種隸屬于道德范疇的“集體意識”或“集體良知”的共享價值引導多元主體形成以道德本身為價值的高尚追求[30],促使合作基礎從實用目的向道德情感轉換,從而實現持續協同治理局面的形成。因此,職業教育集團的協同治理要推進共享價值的建設,通過加強資源共建共享的合作項目建設以及成員單位產權合作模式的探索,構建起集團內部的利益紐帶。同時,職業教育集團要重視組織文化的培育,凝練集團的價值理念,打造集團的文化符號,從而增強集團成員的凝聚力。
作為社會中的人,制度為人的行動提供了一種“可行性空間”,它不僅規范著人們當下的行為,而且規范著人們基于未來的行為選擇。在通常情況下,制度因其本身作為制度的社會符號而獲得普遍的約束力。因此,對一定行為的規范意義的信仰使制度構成社會整合的重要基礎。職業教育集團的協同治理同樣需要制度規范作保障,制度規范構成職業教育集團的重要序參量。要想實現協同治理,職業教育集團內部的制度規范需要在以下三個方面加強其有效性。一是制度規范的合理性。合理性是制度規范獲得合法性的內在規定,權責對等構成制度合理性的不證自明的先決條件。職業教育集團多元主體因其自身的資源稟賦而獲得相應的權利,因其自身的角色定位而承擔相應的責任。確保制度規范的權責對等,才能既調動多元主體的積極性、又防止其搭便車的僥幸心理。二是制度規范的完備性。完備性是對制度規范的覆蓋范圍進行評價的維度。職業教育集團涉及人才培養、科技研發、文化推廣,甚至國際交流等廣泛的業務領域。只有在各個領域逐步建立起專屬的制度規范,才能消除行動規制中的盲區。三是制度規范的執行力。從文本向實踐的轉化,即制度規范的執行力是其真正發揮作用的關鍵一環。職業教育集團的制度規范必須是清晰的、可操作的,同時建立起配套的獎懲機制。因此,職業教育集團的協同治理要推進制度規范的建設。一方面,要通過完善國家相關法律制度體系,構建國家、地方職業教育集團化辦學的協調與監督機制,健全職業教育集團化辦學的專項政策等,構建起職業教育集團化辦學的國家制度。另一方面,職業教育集團要加強內部制度建設,以章程為統領逐漸構建起涵蓋集團各專項職能的完整制度體系,明晰各主體的責權關系,強化制度的宣傳與執行監督。
“當我們說到任何一種‘社會系統’的時候……一旦在各人之間發生無論什么樣的一種溝通,社會系統就呈現出來”[31]。溝通是與社會互動并行伴生、相互滲透的過程,信息的傳遞通過溝通得以完成,從而達到消除不確定的目的。由此可見,系統內部的信息溝通狀況構成衡量其有序化程度的重要指標,由溝通所形成的理解和共識構成集體行動的合理性的來源。職業教育集團作為一種社會系統,信息溝通是決定其能否實現協同治理的有序化狀態的重要序參量。信息溝通的這一作用同樣是基于對上述兩種行動的影響而實現的。一方面,職業教育集團內的目的行動表現為多元主體以項目合作的主要方式提升在人才培養、科技研發、國際交流等方面的水平,從而滿足各自的利益訴求的行動。信息溝通增進多元主體之間的了解、降低合作中的不確定性,從而促進合作的達成。另一方面,職業教育集團內的交往行動表現為多元主體以平等地位、通過民主協商的方式對于集團的組織架構、制度供給、發展規劃等重大事項達成共識的行動。信息溝通通過在言說者和接收者之間建構言語的共同意義,而實現多元主體的互解互諒。從信息傳播學的角度來看,信息溝通的頻率、深度是決定信息溝通有效性的基本因素。因此,職業教育集團在發展過程中要不斷暢通溝通渠道、提升溝通的頻次、加深溝通深度,以此推進信息溝通這一序參量的發展,以達至協同治理的理想狀態。因此,職業教育集團的協同治理要推進信息溝通的建設。職業教育集團應健全集團內部信息溝通渠道,建立常態化的信息通報與交流制度,多開展常態性合作交流活動。同時,推動建設好集團門戶網站、微信公眾號,配備好集團信息發布與管理隊伍,及時發布各成員單位動態及合作信息,運用現代信息技術構建實時、跨界交流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