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唐僧獨好

文/邱俊霖

話說《西游記》里，唐僧師徒取經歸來，唐太宗擺下御宴，宴席上“榛松蓮肉葡萄大，榧子瓜仁菱米齊”。葡萄是太宗用來招待唐僧師徒的一種水果，而且還特意指出葡萄的個頭大。其實，在《西游記》故事發生的初唐，這么大個的葡萄可是個稀罕物。

中國人很早便發現了葡萄，《詩經》中有一篇《葛藟》，講的是一種中國本土的葡萄科植物。而現在大家熟知的歐亞種葡萄是漢代張騫出使西域時帶到中原的，不過當時中原葡萄產量不高。《新唐書》里記載唐高祖李淵曾請客吃飯，席中有葡萄，江國公陳叔達卻不食用，想要帶走，原因是母親生病，想吃葡萄卻吃不到。連達官顯貴都難弄到葡萄，可見當時葡萄有多珍貴。

后來，唐朝國力提升。唐貞觀十四年（640年），唐朝軍隊平定了高昌國，并設立了西州郡（今吐魯番市），葡萄成了西州向朝廷進貢的貢品。中原開始大力引進葡萄種植技術，讓葡萄在中原地區逐漸尋常了起來。

不過，小說里的細節沒有那么值得推敲。《西游記》第一回里提到花果山的百般好物，就有“胡桃銀杏可傳茶，椰子葡萄能做酒”的描寫。不管是溫帶作物還是熱帶水果，也不管是哪兒的特產，花果山通通都是有的。這真是當得起“花果山福地”的稱號。

《西游記》里的神仙妖怪都喜歡吃葡萄。唐僧把打了白骨精的孫悟空趕回花果山，自己卻在寶象國被黃袍怪變為了猛虎。豬八戒到花果山請師兄救師父，卻見到小猴們正捧著“紫巍巍的葡萄，香噴噴的梨棗……”請孫大圣進早膳。

孫悟空卻笑話豬八戒：“我豬弟食腸大，卻不是以果子作膳的。——也罷也罷，莫嫌菲薄，將就吃個兒當點心罷。”豬八戒卻并不客氣：“我雖食腸大，卻也隨鄉入鄉是。拿來拿來，我也吃幾個兒嘗新。”

不過，相較于直接吃葡萄，人們似乎更喜歡喝葡萄酒。在《西游記》故事發生的唐朝，詩人王翰的《涼州詞》里便有千古名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李白在《對酒》中也寫道“蒲（葡）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襯托了葡萄酒的名貴。

孫悟空愛喝葡萄酒，葡萄酒可以算作花果山的一種土特產。孫悟空從菩提祖師那學得了本領，回到花果山，戰勝了混世魔王，帶回被擄的眾猴。眾猴都來奉承他，端來了大盆小碗的椰子酒、葡萄酒、仙花、仙果……

在比丘國，國王被妖怪所纏，身染重病。他聽信妖言，要用1 110個男孩的心肝做藥引。后來，孫悟空施展神威，降伏白鹿，消滅狐妖。孩子們的性命得救，國王設宴款待，其中便有“松子葡萄香膩酒”，即味香滑口的松子酒和葡萄酒。

《西游記》的作者提了這么多次葡萄和葡萄酒，想來他自己也愛吃葡萄和喝葡萄酒。實際上，在《西游記》成書的明朝，葡萄的確很受歡迎。比如，出土的明朝瓷器中，有一種葡萄紋高足杯，杯外壁以斗彩折枝葡萄紋裝飾。葡萄紋還有獨特的寓意：其枝蔓連綿不斷，蘊含了生生不息、萬壽無疆的美好祝愿，而且葡萄的果實很多，也契合人們祈盼子孫綿長、家庭興旺的愿望，所以器物上使用葡萄紋也是祝福使用者多子多福。

我想，明朝人一定喜歡用繪有葡萄紋的高足杯來喝葡萄酒。明初成書的《水滸傳》里，好漢們喝的酒基本是“三碗不過岡”的透瓶香、孔家莊的青花甕、琵琶亭酒館的玉壺春這類糧食蒸餾酒。但到了和《西游記》差不多同時代成書的《金瓶梅》里，葡萄酒反而十分搶眼，出現了近10次。

到了清代成書的《紅樓夢》里，人們就不滿足于喝普通葡萄酒了。第六十回里，賈寶玉曾讓襲人帶了一個五寸（按今制約16.7厘米）來高的小玻璃瓶子交與芳官，里面裝著半瓶玫瑰露。后來柳家的見了，當是寶玉吃的西洋葡萄酒。她能有這想法，可見賈寶玉平日里應該很喜歡喝西洋葡萄酒。

說回《西游記》，其中的主角之一唐僧，也是喝過酒的。唐僧出發前，唐太宗為他踐行，他便喝了一杯唐太宗所贈的素酒。而且唐太宗還用御指拾了一撮塵土，彈入酒中。于是，這便成了一杯加了大唐泥土的素酒。唐太宗希望唐玄奘“寧戀本鄉一捻土，莫愛他鄉萬兩金”。但文里也提到，唐僧之所以喝這杯素酒，是“不敢不受”。

素酒是沒有經過蒸餾的低度酒，如果酒、米酒等，一般出家人也是可以喝的。但唐僧并不愛喝酒，還強調“酒乃僧家頭一戒”。在高老莊降服了豬八戒，高太公安排筵宴酬謝，把素酒開樽，即便“此酒也是素的”，唐僧還是婉拒，最終由孫悟空和豬八戒代飲。

然而，唐僧說到底還是可以喝酒的，如果不喝，我猜有可能是沒有遇到喜歡的那一款。唐僧后來被金鼻白毛老鼠精抓進了無底洞，老鼠精想和唐僧成親，便為他專門置辦了一頓素果素菜筵席，其中的果子很豐富，什么荔枝、龍眼、山栗……當然還少不了葡萄。至于喝的什么酒，那便是葡萄酒。老鼠精滿斟美酒遞與唐僧，三藏羞答答的，接了酒，心中暗祝道：“……此酒果是素酒，弟子勉強吃了，還得見佛成功；若是葷酒，破了弟子之戒，永墮輪回之苦！”此時，孫悟空變作了一只蒼蠅在他耳根后，他知道師父平日好吃葡萄做的素酒，教吃他一盅。唐僧沒奈何吃了。

看來，葡萄做的素酒，還是比較受唐僧鐘愛的，而且想必唐僧一定很愛吃葡萄，不然為何別的酒不喝，偏偏獨好葡萄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