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重疊式副詞偏誤研究

重疊作為現代漢語語言的形態標志與語法手段，一直是漢語研究的重點內容，尤以重疊式副詞種類多，意義繁雜，所以使用起來經常會出現語用、語法等方面的偏誤。因此，其一直以來都是困擾留學生學習漢語的一大難題。

一、研究方法

（一）文獻綜述法

文中所涉及的留學生重疊式副詞使用偏誤的語料，主要來源于HSK動態作文語料庫和北京語言大學BCC語料庫中的一些典型例子，本文將它們收集到一起，進行偏誤分析。

（二）歸納法

運用第二語言習得的專業理論知識，將收集到的偏誤進行歸納，分析留學生造成重疊式副詞偏誤的原因。

二、重疊式副詞的定義與分類

（一）重疊式副詞的定義

本文主要研究的是有基式重疊式副詞和無基式重疊式副詞這兩大類。所謂有基式重疊式就是由詞或語素重疊構成，而無基式重疊式就是由沒有意義的音節，或者不成詞的語素重疊而成的。

（二）重疊式副詞的分類

1.單音節重疊式副詞的分類

張誼生將單音節重疊式副詞分成三類。

“早早、每每、常常等”。可以單獨成詞，基式也可以單說單用。

“頻頻、時時、徐徐等”。無法單獨成詞，但重疊式可以靈活運用。

“最最、頂頂、光光等”。只是基式的簡單重疊變化，不能單獨成詞，需要搭配使用。

許光烈將單音節重疊式副詞分成了語氣副詞、時間副詞、程度副詞、范圍副詞、頻率副詞、情態副詞，一共六類。李媚樂也對單音節重疊式副詞做了分類，分別是：疊音式、疊詞式、疊用式。對單音節重疊式副詞的研究，不同學者的角度不同，但對常用的幾種重疊式副詞的研究，基本上還是統一的。

2.雙音節重疊式副詞的分類

因為雙音節重疊式副詞在日常交際中使用得比較少。主要有兩種形式：AAB式和AABB式。

將AABB式重疊式副詞簡單分為三類：基式是名詞（時時刻刻）、形容詞（實實在在）、不成詞（支支吾吾）。AAB式重疊式副詞的數量就更少了，如那飄飄然、悠悠然的感覺，不過是一種夢幻般的憧憬而已；“我看，”若鴻悻悻然的接口：“準是耐不了空閨寂寞，四方云游，去找老公雞了！”（《水云間》）兩句中的飄飄然、悠悠然、悻悻然的基底是“飄然、悠然、悻然”，根據《古代漢語》，我們知道“然”有“……樣子”的意思，在《現代漢語詞典》中，將這樣的詞歸為形容詞，那么它們的重疊式也理應歸為重疊式形容詞來研究，所以這類詞不在所研究的重疊式副詞的范圍內。

還有一種情況也很特殊：“貿貿然然”和“貿貿然”都屬重疊式副詞，都是以基式為“貿然”的兩個不同重疊形式的副詞，在意義上沒有什么不同。之所以會有兩種形式的出現，猜測大概是一種詞匯的演變結果，表示一種語氣的緩和，且“貿貿然然”音節對稱整齊，使用起來更加舒服自然。那么，是不是說只要是AABB式或者AAB式，就認為它是重疊式副詞呢？這樣的觀點顯然是不嚴謹的。重疊式副詞重疊之后仍為副詞，在句子中做狀語，但是副詞的重疊式重疊之后，可以是副詞，也可以是別的詞性，除了可以做狀語外，有的還可以做定語、賓語等其他成分。也就是說，要看它重疊之后的詞性及在句中的成分。

三、留學生使用重疊式副詞的偏誤調查

結合北京語言大學HSK動態作文語料庫和收集到的留學生典型的作文語料，從不同的角度歸納分析偏誤的類型：

（一）“地”的使用偏誤

“地”在現代漢語中作為后附標記詞，經常出現在副詞之后，修飾動詞。一般而言，單音節副詞后面是不加“地”的，如“叫他來，他偏不來”。雙音節副詞一般也不加“地”，如“他的確犯了錯”。單音節重疊式副詞大多情況下是可以加“地”表示對動作的一種描述的，多出現在書面語中，在口語中經常會被省略。這類情況，大家還是可以掌握的，但是有一小部分重疊式副詞出現是不可以加“地”的。如：

（1）他明明地知道錯了。

（2）他偏偏地拒絕了我的心意。

此外，典型的不加“地”的重疊式副詞還有常常、往往、萬萬、恰恰等。

（二）詞性的誤代

通過調查發現，留學生在使用一些自己不熟悉的重疊式副詞時，經常把一些由形容詞演變過來的重疊式副詞錯認成重疊式形容詞。

（1）我要好好的活下去。

（2）我慢慢的習慣了在中國的學習生活。

例（1）例（2）中的“好好”和“慢慢”都是基底為形容詞的重疊式副詞，它們都是副詞。因此，以上偏誤應改為：（1）我要好好地活下去。（2）我慢慢地習慣了在中國的學習生活。

（三）重疊式與重疊式副詞基式的混用

1.應用基式卻誤用為重疊式

（1）即使遇到困難，我們會逐逐漸漸地從困難中走出來。

（2）所以父親說的話就白白說了！

（3）然好景不常常在，好花不常常開。

2.應用重疊式卻誤用為基式

（4）難道讓他們白餓死嗎？

例（1）中的“逐逐漸漸”一詞，在漢語中是不存在的，造成這種誤用的原因是：學生們在學習“逐漸”一詞后，為了用重疊式副詞來加強語氣，所以產生了目的語負遷移，自己造出了本就不存在的“逐逐漸漸”一詞。應改為：

（1）即使遇到困難，我們也會逐漸地從困難中走出來。

例（2）（3）是“白”“白白”；“常”“常常”的誤用。“白白”“常常”有語氣加重的意思且“常常”表示的頻率比“常”要高，后面經常接讓人不愉快的事。根據句子的語境，應改為：

（2）所以父親說的話就白說了！

（3）然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開。

（4）難道讓他們白白餓死嗎？

（四）語序偏誤

通過分析語料，發現留學生在使用重疊式副詞時還會出現錯序問題，他們經常將重疊式副詞在句子中的位置弄混。如以下三種典型案例。

1.與主語錯序

（1）常常我們為了不同的看法，各持己見，鬧得很不愉快。

（2）那偏偏我不聽呢？

以上的重疊式副詞與主語的位置發生了錯序，應改為：“我們常常”“我偏偏不”。

2.與多項狀語錯序

（3）我騎著自行車常常去自由市場買東西。

以上的重疊式副詞與句中多項狀語位置發生了錯序，應改為：我常常騎著自行車去自由市場買東西。

3.與所修飾部分錯序

（4）真是浪費了白白的一生。

重疊式副詞在句中一般緊貼它所修飾的部分，以上句子應改為：“白白地浪費了一生”。

（五）語義偏誤（近義詞使用偏誤）

現代漢語中詞匯眾多且存在一詞多義、同義詞、近義詞、反義詞等，是留學生學習漢語的一大難點。如以下兩種典型情況。

1.“往往”與“常常”

（1）我往往去友誼賓館散步，有時候在那里看書超過半天。

（2）我往往擔心您的健康。

“常常”與“往往”同屬重疊式副詞，使用率高，錯誤率也高。“常常”用來表示動作的反復或重復出現某種情況，時間間隔比較短，不受其他條件的約束。而“往往”表示某種情況下重復出現的情況，有一定的規律。例句（1）（2）中的“去散步”和“擔心您的健康”應該是經常重復做的事，一般不會因為某種情況有變化，所以應該用“常常”比較合適。

2.“暗暗”與“偷偷”“默默”

（1）對方有什么理想要暗暗支持。

（2）請你們在沒有人的地方默默地抽煙。

“暗暗”作為中性詞，表示行動的隱蔽性，或者是內心的活動不顯露出來；“偷偷”表示行為怕被別人發現，帶有貶義色彩；“默默”是褒義詞，表示不出聲的做某事。例（1）應改為“對方的理想要默默支持”，發自內心地鼓勵對方實現理想。例（2）中應改為“偷偷地抽煙”，因為抽煙在那個環境是不被允許的。

四、留學生使用重疊式副詞產生偏誤的原因

（一）母語負遷移

母語負遷移經常出現在漢語初學者身上，由于剛剛接觸漢語，會不自覺地將自己的母語與目的語之間架構錯誤的聯系而產生偏誤。例如（以韓國留學生為例）韓語副詞的位置比較自由，可以放在賓語前，也可以放在賓語后，所以韓國留學生經常會因為本能反應而出現語序錯誤。

（1）我吃了飯剛剛。應改為：我剛剛吃了飯。

（2）明知道是錯的，偏偏你卻還要去。應改為：明知道是錯的，你卻偏偏還要去。

（二）目的語負遷移

目的語負遷移通常根據學習知識的先后順序，分為兩種情況，一是指學習者將所學的目的語知識遷移到之后學習的知識上造成的“前攝抑制”，二是之后學習的目的語知識對先前所學知識造成的“后攝抑制”。例如：

（1）真是白白的浪費了大好的時光！應改為：真是白白地浪費了大好的時光！

此句就是“前攝抑制”，學生首先學會“白”是一個表示顏色的形容詞，之后學習“白白”是表示顏色的重疊式形容詞，再學習重疊式副詞“白白”時，因為分不清詞義，經常會出現“白白的浪費了”這樣的后綴標記詞使用偏誤問題。

（2）這個蘋果真的好好甜啊！應改為：這個蘋果真的好甜！

此句就是典型的“后攝抑制”，學生們在學完重疊式副詞有表示程度很深這一用法后，負遷移到之前學習的形容詞上造成了偏誤。“好好”只表示“盡力”的意思，所以將其表示成程度很深是不對的。學生在學習新詞時，要盡可能地記住它所有義項的用法，多學多用，才會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出現目的語負遷移的情況。

（三）學習策略

造成偏誤的學習策略主要有：遷移、簡化、過渡泛化。上文所說的語序偏誤就是典型的負遷移偏誤。如（1）剛剛我來了不一會。應改為：我剛剛來了不一會。重疊式副詞一般情況下做狀語，在有些國家的同學的母語中，狀語是要單獨放在句首或者句尾的，而漢語中的狀語一般放在主語后，謂語前。這種語序偏誤經常出現在歐美國家的留學生中。“簡化”是指學習者把他們認為目的語中贅余的成分，自作主張地進行了縮減，或是把長難句劃分成了幾個簡單句。其實“簡化”也是一種“回避”。學習者為了避免在使用重疊式副詞時出現錯誤，有意不去使用它們。這就是為什么教材和大綱規定要掌握的重疊式副詞，很多同學都能做到認識，可是不能對所有的詞都熟練掌握，因為有一些難度大的，或者不常出現的詞都被他們自動回避了。“過度泛化”就是學習者將學習到的一些知識點不斷擴大到日后所學習的內容上去。上文中重疊式副詞與基式的混淆、認為所有的重疊式副詞后面都要加“地”，這都是過度泛化的典型案例。

又如（2）真是浪費了一生。（排序題）應改為：真是白白地浪費了一生。調查發現，對于這道排序題，有部分同學回避了“白白”這一副詞，認為句子通順、符合語意就可以，所以下意識地省略了重疊式副詞，造成了偏誤。

五、文化適應模式

（一）學習動機

學習動機分為融合型動機和工具型動機。融合型動機的人學習壓力小，焦慮程度低，但是學習效率沒有工具型動機的人高。工具型動機學習者學習效率高，學習快，但是很有可能因為壓力大而半途而廢。因此，究竟哪一種動機類型更有利于學習者習得第二語言，不能一概而論。

（二）語言疆界滲透性

“語言疆界滲透性”其實就是學習者對待目的語的態度，學習者是否能以開放、包容的態度來接受目的語語言輸入，是語言學習的關鍵。因此，留學生在學習漢語時應該保持接納的態度，懷著一顆包容的心，慢慢消除母語的保護屏障。

六、結語

語言本體的偏誤研究對語言學習尤為重要，它不僅可以歸納出造成語言偏誤的原因，還可以從內部發現語言習得過程中的規律。重疊式副詞對留學生而言，掌握起來較難，但如果能夠通過偏誤研究，總結歸納出造成偏誤的原因，會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學習重疊式副詞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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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陳曦，女，碩士研究生在讀，沈陽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漢語國際教育）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