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嫻敏
二十世紀是一個快速變化的時代,不論在國際情勢、政治發展、社會經濟、現代科技、人文思想等方面,都相繼不斷的演變。西方音樂的發展以歐洲地區為主,直至二十世紀初才將重心移到美國,并逐漸與歐洲各國音樂文化占有同樣重要的地位。
而美國也在此時工商業發展的帶動之下,成為經濟發展的強國,因此造成移民風潮,從而存在著各個民族或種族的文化。新的移民潮大多來自有波瀾壯闊的歐洲,他們不僅為美國經濟帶來新的動力,對于音樂、繪畫、建筑等在文化藝術的發展也是功不可沒。它們經過長時期的相互影響、融合,更促進了美國包羅萬象音樂的形成。
科技的發展不僅使音樂更為普及化,也加快了作曲家們彼此相互激蕩和交流的速度,不僅產生更多元藝術形式之外,各國文化的差異性也帶來音樂創作上的想象力以及更豐富的題材。例如德國、法國以及東方各國音樂藝術的文化交流在此時逐漸頻繁,而凱奇在他的創作過程中,除了受外在音樂社會環境的變動影響外,更積極地與歐洲作曲家之間的互動,并對于東方音樂和思想產生極大的興趣,將它們實際的運用于作品中。
二十世紀初期至中葉發生兩次世界大戰,分別為第一次世界大戰(1914年-1918年)和第二次世界大戰(1939年-1945年)。兩次世界大戰后在藝術上興起了不同派別的主張,但引發共同思考目的,即是希望藝術走入大眾生活中,進而建立起一種戰后藝術的新模式。這些在戰后所產生的不同藝術派別,更是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了約翰·凱奇音樂創作上的理念。
約翰·凱奇,1912年出生于洛杉磯,1992年于紐約逝世,是美國二十世紀著名實驗音樂作曲家、作家、視覺藝術家,也是戰后音樂界的先鋒之一。凱奇的作品類型大致上包含十二音列、打擊樂、電子錄音、鋼琴、預置鋼琴和機遇作品。
他在美國現代音樂發展史中,處于一個極為重要的地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約翰·凱奇在先鋒藝術領域里幾乎就是一位領袖或先知。在美國高度自由的藝術氛圍里,他窮其畢生精力,以嚴肅的思考、獨特的行為方式去探索音樂的新發展,獲得人們的普遍關注。從1950年起,他名譽波及全球和影響全世界。1961年,他的演講、論文集以獨特的書名——《寂靜》(Slience)出版問世;從此確立了他作為當代音樂理論家和美學思考家崇高的地位。作為“機遇”(chance)音樂的代表性人物,凱奇是美國人文背景中產生的音樂家,他的思維和行為方式都帶有典型的美國式特點——開拓、創新和向傳統挑戰,同時又曾深受遠東哲學、美學、尤其是佛學禪宗和中國《易經》的影響。
本文將依據大衛·尼科斯(David Nicholls)的著作《約翰·凱奇》(John Cage)將凱奇對于音樂理論的發展分成四個時期,分別是1912到1942年、1942到1954年、1954到1970年和1970到1992年。
第一階段是1912到1942年。1928年進入波姆那大學(Pomona College)就讀,1931年去歐洲旅游。在歐洲接觸到多元化的藝術后,凱奇于1931年回到洛杉磯學習作曲。他早期創作以十二音列手法為主,作品包括1935年的《兩首鋼琴作品》(The Two Pieces for Piano)和《三首長笛二重奏作品》(Three Pieces for Flute Duet)、1938年的《蛻變》(Metamorphosis for Piano)、《五首歌曲》(Five Songs)和《給木管樂器的音樂》(Music for Wind Instruments)。除了這些作品,凱奇還創作給舞蹈伴奏的鋼琴小品《追尋》(Quest)和大量的打擊合奏作品。
第二階段是1942到1954年。創作近三十首的作品,大部分的作品都較為簡短且其中超過二十首是給鍵盤樂器演奏。這時期作品的標題都普遍具有情感象征,試圖表達感情、想法和信念。在這過程中凱奇遇到印度音樂家薩拉巴伊(Gita Sarabhai),學到了很多的印度哲學思想,凱奇并將印度美學的想法運用在作品中,如1947年所寫的芭蕾舞劇《季節》(The Season)和為預置鋼琴所寫的《奏鳴曲與間奏曲》(Sonatas and Interludes)中都有印度美學的影子。其中,《奏鳴曲與間奏曲》是一部特殊的作品,凱奇希望能描述印度美學中八種永久的感情,包括性愛(erotic)、英雄(heroic)、憎惡(odious)、生氣(anger)、歡樂(mirth)、恐懼(fear)、哀傷(sorrow)和奇特(wondrous),另外再加上一種普遍存在的傾向—寂靜,這部作品在1949年首演,可以作為是凱奇成熟創作生涯的開始。
1949年末,凱奇將方向轉入寂靜美學,并對亞洲美學的興趣從印度轉往日本,從印度理論轉往禪宗文化,凱奇開始在作品中呈現寂靜的美學精神。凱奇的目的不僅是要喚起寂靜,更要實現寂靜。他曾說過︰“噪音”是自我改變和充滿警惕的語言,且填滿于寂靜的周圍,它存在于自然界持續的演變。它不是可改善但是卻存在,是持續的、仍然存在的。它不做也是一個準備,不僅是靜態的,不論什么狀況和多樣性的情況準備發生,它是相當有準備的,我們等待預兆而且接受它,任何事都可以是預兆,因此我們將持續的進行與改變。
在1953年,凱奇寫出了他最有名的寂靜作品《4’33”》(4’33”),而成為音樂界中最有爭議的作曲家,這部作品是凱奇認為他所有作品中最重要的作品,其主要的訴求是強調演奏臺上“寂靜”的時間里但又并非無聲狀態,聽眾在演奏廳的空間里仍然可清楚的聽到周圍環境中的雜聲。因此,不難發現在凱奇的理念中,他試圖以噪音或寂靜來顯現各種不同的聲音,不僅取代和諧的音樂,而且試圖打破人們對空間音樂以及時間兩者之間的關系認知,進而重視音樂的本質。
即興是不確定性的一種表現方式,早在十八世紀就有一些零碎的機遇音樂例子,如莫扎特的機遇作品《骰子游戲音樂》(Musikalishes Würfelspiel),或更早之前十七世紀巴洛克時期的音樂就已大量發展鍵盤即興的創作藝術,這些也許都可以作為機遇音樂的前身。到了十九世紀末期,其它即興創作的音樂如爵士樂和傳統的民謠,也同樣受機遇音樂的影響。機遇音樂的發展,直到二十世紀中期,才有了作曲家們大量積極的創作,并精確了機遇音樂發展的形式。雖然不同作曲家對于機遇音樂有許多的不確定表現,可以肯定的是,在多數機遇音樂的創作里,作曲家們都提供給表演者一個自由的決定權。
二次世界大戰后,凱奇發展不確定性(Indeterminacy)成為作品重要的元素,呈現架構中各種隨機的事件,作曲的過程中充滿隨機,任何事件都有可能會發生。在凱奇音樂上的不確定性表現,廢除了作曲家對傳統音樂素材的控制,更使得一些原有固定的素材轉換成各種可變性。凱奇不確定的表現在采取保留架構與曲式外觀基本的控制的同時及作品內涵又充滿了可能性。作品中最常以休止符表達寂靜所產生的不確定,其是仍是一種持續的表現,不是完全的靜止。因此凱奇建立起一種具有比例時間計算單位的方法,在規劃的架構里提供時間或段落的設計,以添加任何不確定的聲音。
凱奇讓所有的聲音包括寂靜都來自于它們自己,并將聲音建立在空間與時間中。科維爾對于凱奇在作曲中,將聲音分配在時間的設計,且所有的聲音都來自于它們自己本質的創作理念表示認可。在凱奇的作品中,聲音不是完全的隨機表現,需確定一個具有時間比例單位的方法,來表現各種音樂事件本質的自然發生。
第三階段是1954到1970年。凱奇1954年出版第一本書《寂靜》(Silence),也使凱奇從作曲家、舞蹈伴奏家進一步成為作家這一過程,所觸及更為廣泛的領域。凱奇1962年又創作了《0’ 00”》(副標題為《4’33” No.1》),在作品中,他釋放了所有東西,演奏者不會被告知要如何制造聲音,而是要決定聲音從哪來,這個作品可以給任何人演奏者,聲音可以單一也可以結合,演出中可以有動作也可以沒有,并且可以在任何地方演奏。1967年,凱奇出版了第二本書《始于星期一的一年》(A Year from Monday)。
最后一個階段是1970到1992年。凱奇創作超過八十首的樂曲,其中還有寫作、藝術作品、電影和巡回展覽多種形式。其在晚年曾說過:“我最感興趣的音樂就是我過去還沒寫過的音樂”。從1981年起,他開始使用彈性的時間創作,每一個音樂動作都在開始和結束的時間之內,而且開始和結束的時間都是彈性選擇,給予了時間自由開始和自由結束。
凱奇創作最多的就是數字作品,在作曲上沒有與其他素材或概念結合。著重在多樣樂器的色彩結合,作品中呈現出極大的聲音、效果和氣氛的幅度,進一步證明凱奇的音樂想象的廣度和視野的深度。
縱觀凱奇音樂理念的發展過程,從1930年開始尋找新音色,像是噪音或外來的打擊樂器,到1940和1950年代受到東方哲學及禪宗的影響進而研究寂靜,讓聲音的自然呈現,再到1950年代之后,其作品更是混合多種不同的類型,體現出多元化的特征。不論是開發新音色或是創作思維的改變,他都有自己的理念,并非毫無目的的創作,這些都使他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與獨特性。
二十世紀的美國,不論在科技、經濟或政治,在世界范圍內都獨樹一幟。其優渥的音樂藝術環境,能夠得到不同程度的贊助和提供資源,使得一些飽受戰亂的音樂家紛紛移民至此。這反過來又為美國本土音樂提供了更多多元化的音樂形式。另外,凱奇除了在音樂上的造詣外,對于各種不同藝術領域也有多層面的廣泛涉及與學習,使得音樂創作可以有不同的思考角度與想法。例如,在繪畫藝術上,達達主義所強調的反傳統,令凱奇重新思考藝術的價值;在建筑藝術上,強調將美學帶進生活中的每件事物。而科技的發達,使得他可到處旅行,與作曲家們的互動更為頻繁,并且有更為寬廣的國際思維;尤其是法國與德國的作曲家,對于其音樂的創作或思維上,更有著直接的影響或啟發。因此,二十世紀的美國社會環境對于音樂所產生的變化,可謂是影響深遠。
在二十世紀之前的鋼琴作曲家創作重點在于旋律或是和聲,在音色上則使用踏板達到不同的效果,但一些二十世紀的作曲家卻認為傳統的創作已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因此展開新音色的探索。從柯維爾到凱奇,擴展鋼琴音色已成為他們的創作焦點。
二十世紀的某些作曲家對于新音色的開發,在創作過程的背后都有其獨特的想法與理念。為了尋找新音色,作曲家們開始將演奏技巧往鋼琴內部發展,由擴展演奏技巧來達到產生新音色的目標。因此,柯維爾發明在琴弦上滑奏和撥弦,或是使用拳頭或手臂彈琴的演奏技巧。而凱奇則受到柯維爾的啟發,進而創造出可以產生類似打擊樂聲響的預置鋼琴,預置鋼琴的獨特聲響確立凱奇在音樂上的地位。凱奇在鋼琴中加入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皆可取得的素材,改變了鋼琴的音色和音高,使鋼琴成為一個的打擊樂團。我們可以看到凱奇對于音樂創作新方法的不斷探索,這樣的新方法可以擴展到我們的音樂視野,這種不斷尋求創新的精神更值得我們去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