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工
當地時間2022年6月8日,美、英、法、德在原子能機構理事會上通過一項對伊朗核問題發難的決議,俄羅斯聯合中國就西方國家的霸權行徑進行了強力抵制。自去年底俄羅斯同西方因烏克蘭形成緊張對峙以來,俄羅斯和伊朗明顯加強了互動。今年1月19日,應俄羅斯總統普京的邀請,伊朗新總統萊希抵達莫斯科開始進行為期兩天的國事訪問。這是繼上任魯哈尼2017年3月訪問俄羅斯以來,時隔五年伊朗總統再次訪俄,也是萊希上臺5個月以來首次海外出訪。由于此次訪俄日期正值敘利亞局勢臨近拐點、美伊核談判起伏不定、伊朗同西方和海灣國家關系趨于緩和轉暖之際,萊希就職后的首場外事活動就選定俄羅斯,其背后蘊含的意圖動機頗為耐人尋味,自然成為國際媒體聚焦的重點,也是倍受各方關注和熱議的話題。
歐亞是世界公認的地緣政治最復雜的地區,也是當今國際局勢最動蕩的地區。當前,伊朗核問題、俄烏沖突、敘利亞戰爭等都困擾著歐亞地區的安全,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俄羅斯實施高強度制裁進一步激化原有矛盾,導致新老問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伴隨美國領導力和主導權下降,“俄烏沖突”又促使安全局勢更趨緊張,包括中東在內歐亞地區秩序呈現解構和重組交織激蕩、平行并進的態勢,域外大國與地區力量的利益結構和深層關系也同步面臨著新建構的路徑選擇。作為主要的地區力量和域外大國,伊朗和俄羅斯都希望在歐亞秩序加速演進和動態重構之中占據優勢和先手位置。
第一,伊核談判步入關鍵階段需要兩國協調立場。一直以來,伊朗核問題都是引發大國博弈和國際社會關注的地緣熱點,也是導致美國和伊朗嚴重對立的癥結之一。特朗普執政時期,一改美國前任奧巴馬政府對伊朗的綏靖政策,重拾高強度的圍堵和遏制戰略,對伊朗核問題的態度也由“友善規勸”轉向“極限施壓”,兩國矛盾甚至一度已經激化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拜登政府上臺后傾向于緩和同伊朗關系,恢復伊核協議便成為拜登政府的首要外交政策目標。自2021年4月開始,相關方圍繞爭取達成一個可以全面恢復遵守伊朗核協議已經進行了八輪談判。盡管并未取得明顯的實質性進展,但放緩不等于停擺,恢復履行伊朗核問題全面協議的會談還是取得了一定的實際成果。事實上,就在萊希訪問俄羅斯之時,伊朗核談判進程也進入到中盤鏖戰的關鍵階段。而俄羅斯是伊朗核問題的利益攸關方和重要涉事方,也是伊朗核項目為數不多、長期固定的合作伙伴。由俄羅斯幫助建設位于伊朗南部的首臺布什爾核電站也已經完工,并于2015年8月正式交付和全面投入使用。而且,俄羅斯還繼續參與到布什爾核電站后續二期擴建工程中,成為伊朗開發利用核能的主要技術來源方和提供者。
第二,敘利亞局勢依舊緊張需要兩國增強合作。作為中東地緣政治拼圖中最重要的一塊拼板,敘利亞局勢攪動全球地緣版圖和中東政治地圖。2011年敘利亞內戰爆發后,毫無大國力量支持的伊朗巧妙化解圍堵給巴沙爾提供了及時援助,為敘利亞政權的“絕處逢生”做出了巨大犧牲,也為敘利亞政府軍苦撐數載付出了慘重代價。據報道,伊朗先后從伊拉克、阿富汗、巴基斯坦、黎巴嫩等國動員和調遣近十萬什葉派“志愿軍”開赴敘利亞戰場,伊斯蘭革命衛隊從高階將領到低級士兵也曾有5000多人編入巴沙爾政府軍參與作戰行動。為保衛巴沙爾政權伊朗不僅每年要投入幾十億美元,而且包括將軍在內數十名伊朗軍人犧牲在敘利亞戰場。同樣,自2015年9月30日應敘利亞政府請求,俄羅斯開始對敘境內恐怖主義、極端主義勢力進行軍事打擊。在俄軍空地一體戰術的鼎力相助下,巴沙爾政府軍一定程度上扭轉了被動挨打局面,敘政府軍還先后在部分戰略重地發動局部戰役反攻,并重新奪回部分之前淪陷的市鎮。俄羅斯出兵不僅使巴沙爾平穩度過“戰事危險期”,再度鞏固在中東唯一戰略據點的傳統影響,但也使自身背負數額不小的軍費開支。因此,作為敘利亞戰爭的重要參與方和巴沙爾政權的主要支持者,無論俄羅斯還是伊朗都在敘利亞戰爭中投入巨大、用力至深,兩國也都需要繼續保持對敘利亞局勢的影響,并在未來戰后重建中獲得應有的“回報”和“補償”。
中國應該如何運籌俄羅斯和伊朗互動的戰略影響值得我們思考。由于俄羅斯和以美國為首北約之間的關系持續緊張,美國不斷對俄羅斯加碼施壓,俄羅斯希望借重伊朗沖抵美國壓力。同樣,美國和伊朗之間的軍事對峙也一直處于高位運行的態勢,可以說俄羅斯和伊朗與西方都處于一招不慎、全盤皆輸的危險境地中。特別是隨著美國和俄羅斯、伊朗博弈角力更加復雜激烈,俄伊還會進一步強化抱團取暖的趨勢。俄羅斯和伊朗都是中國周邊的重要國家和友好伙伴,兩國始終在涉疆、涉港、涉臺等重大問題上堅定支持中方,已經成為中國應對部分西方挑釁打壓的合作力量。近年隨著中國綜合實力持續提升,亞太地區日漸出現中美“兩超并立”的苗頭,美國已經改變之前對華長期采取接觸加防范的雙軌政策,明確將中國列為競爭對手,開始把更多資源投放到亞太地區,試圖拉攏部分國家建立“反華陣線”,以平衡和抵消中國發展不斷擴散的影響力,導致中國周邊方向成為大國博弈的主戰場。美國國防部在2018年1月發布的《國家防務戰略概要》中,用較大篇幅指出“大國競爭”應當取代“反恐”成為美國國家安全“首要關切”,還多次提及中國并著重暗示,美國將把更多的戰略資源用來與中國、俄羅斯進行大國競爭;《核態勢評估》報告則將中國與俄羅斯等同并列,并視為美國核安全的主要“威脅”。2022年5月,就在拜登首次開啟亞洲外訪行程的前夕,美國4艘“航母”在西太平洋集結完畢,并在西太平洋開展軍事演習。此次亞太出現美軍在演習中同時投入三艘航母的非同尋常情況,盡管美方宣稱演習“沒有特別用意”、“沒有預設假想敵”,但明眼人都看出其意圖絕不像五角大樓輕描淡寫解釋的那樣簡單。事實上,美國此次西太軍演既是為拜登首次“亞太行”壯威造勢,也是配合呼應拜登政府“換湯不換藥”的所謂“印太經濟框架”新戰略。可見,美國在亞太及周邊地區進一步增強軍事部署力度,遏制和打壓中國的意圖昭然若揭,促使中美關系轉向力量博弈、戰略較量的趨勢全面上升。
由于美國與中、俄、伊之間結構性矛盾決定雙方區域博弈常態化、尖銳化的大方向不會改變,從而推動三國在一定程度上形成盤根錯節、交叉互嵌的依存格局,促使互視彼此為國際政治舞臺上可以借助的重要對象。因此,中國應當根據形勢和議題變化聯合俄羅斯、伊朗結成多對不同的利益組別或多角集合關系,減輕美國戰略調整衍生的外部安全壓力。當然中國與俄羅斯、伊朗加強戰略協作并非要組建“反美聯盟”,更不是以意識形態劃線、搞涇渭分明的陣營對立和集團對抗。但中國、俄羅斯和伊朗共同具有不畏懼霸權威脅的傳統,三國相互之間借力給力自然有效打擊霸權國家的恣意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