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對主人心理健康的消極影響

陳穎 譚小宏 田明冉 李波 陳中偉

摘 要|人類養寵物具有漫長的歷史，傳統的觀點往往認為寵物給主人帶來獨特的體驗并促進主人的身心健康。然而， 越來越多的研究發現，寵物也可能對主人的心理健康帶來消極影響，尤其是寵物問題行為、人寵分離焦慮和寵物喪失等方面都可能為主人的身心健康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未來可在人寵關系的理論整合、新型人寵關 系、特殊時期寵物對主人心理健康的作用機制等方面加強研究。

關鍵詞|寵物;心理健康;消極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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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的寵物群體數量龐大，且一直以來呈增長趨勢。據《2021 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數據顯示，截至 2021 年，我國寵物犬貓數量已超 1 億只。無論是網絡當中的各類視頻圖文，還是街道、小區花園等生活場景中，都時常能夠看到寵物的身影。近年來大量涌現的寵物相關產品和服務也顯示著人們對于寵物的重視。在以往的研究中，研究者們常常關注到寵物對主人心理健康的積極影響，然而養寵物也可能給寵物主人的心理健康帶來消極影響。本文通過對有關研究文獻的梳理，以期幫助人們全面、合理地認識寵物的影響，形成更為有益健康的人寵關系。

1 寵物促進主人的心理健康

大量研究成果表明，寵物對于主人的心理健康存在積極影響。有研究者提出“寵物效應”這一概念， 即擁有寵物可以改善人類的身心健康[1]。這種影響是如何產生的呢？可以從行為、情感及個人發展等 方面對此進行解釋。

在行為方面，養寵物會為主人帶來一定的生活習慣變化，一些人在日常生活當中存在諸如久坐、不注意飲食健康、晚睡晚起等不良生活習慣，但很多寵物主人會因為寵物的飲食和運動需求而改變這些行為[2]，這種轉變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主人的身心健康情況。并且一些主人因為想要更好地照料寵物， 會由此接觸到其他的寵物主人、獸醫、寵物日常護理人員，甚至拉近與家人的關系，從而更多地與社會交流和聯系。

在情感方面，寵物常常被視為家庭成員，與主人有著親密的情感聯系[3]。其往往能夠為主人提供 一種無條件的愛和接納，這種情感很難在人際關系當中獲得，是主人的一種重要心理支持來源[1]。養 寵物可以在多方面緩沖主人的負面情緒，如降低孤獨感、壓力，緩解焦慮和抑郁等[4-6]，甚至在某種情 境下可以降低喪親等負性事件帶來的消極影響。動物輔助療法（animal-assisted therapy，AAT）是一種以目標為導向的介入方式，在專家指導參與下將某些符合特殊條件的動物（如貓、狗等）作為治療的手段。在心理治療領域，已有的研究成果顯示，動物輔助療法在治療抑郁癥、焦慮、注意缺陷障礙、行為障礙、分離障礙、癡呆癥、孤獨癥和一些慢性心理疾病方面療效顯著[7]。

在個人發展方面，照顧和養育寵物能夠增強主人的責任感和價值感[8]，提高其生活滿意度、幸福 感及自尊水平[9]。此外，還有研究發現，寵物愛好者的情緒智力得分顯著高于非寵物愛好者[10]，并且對寵物持有更積極態度的主人同理心水平也會更高[11]。

2 寵物對主人心理健康的消極影響

在關于寵物對主人影響的一系列研究當中，雖然很多研究結果都顯示寵物對主人是有益的，但也有一些學者得出不同甚至相反的結果。主人和寵物的自身特點、互動方式、態度等諸多因素都可能給寵物主人的心理健康帶來一定的消極影響。對于這類影響我們需要豐富認識和理解，以便更好地進行適應和調整，發展出更為健康積極的人寵關系。

寵物問題行為對主人的影響

寵物很多時候非常可愛，但是有時他們也會出現一些問題行為。寵物問題行為通常包括：對人和其他動物的攻擊、逃避、不服從、破壞性行為，以及過度發聲等[12]。寵物的問題行為往往受到許多因素的影響，如基因、生理過程和環境因素等。此外，主人將寵物看作孩子的態度及由此產生的反應模式有時也會引發或維持寵物問題行為。

與有行為問題的寵物一起生活的主人在各方面都可能會受到極大影響。人際關系方面，對于沒有 相關經驗的人來說，他們可能很難理解這類寵物對主人生活的影響程度及為什么主人會選擇養它們。所以主人經常面臨著不被理解的壓力，但又出于和寵物之間牢固的情感紐帶以及自身的責任心而難以棄養寵物，因而備受折磨[13]。心理健康方面，寵物問題行為可能會成為主人的一個壓力來源，照顧有問題行為的寵物會對主人的幸福感產生負面影響，降低生活質量。寵物問題行為就像一種慢性疾病，主人在照顧有問題行為寵物時，就像是在照顧一名患有慢性病的家人。因此，主人可能會感到“照顧者負擔”（caregiver ?burden，CB）[14]。也有研究發現，在具有自殺傾向的主人身上，寵物的問題行為所帶來的負面情緒可能會增加他們的自殺風險[15]。有問題行為的寵物除了會給主人帶來一系列的困擾和痛苦， 還會影響到寵物本身的福利和生活質量。寵物因為問題行為給主人帶來困擾，無法滿足主人的期望是導致主人棄養寵物或給寵物選擇安樂死的原因之一[16]。但棄養或安樂死并不是一個簡單的選擇，許多主人在此過程中經歷了巨大的悲傷、羞恥、內疚和孤獨。

為了緩解這些寵物主人受到的負面影響，他們需要他人對其所面臨的挑戰有更深入的理解，得到更多的支持。服從性訓練可能是解決寵物問題行為的一種方法，但只有當寵物主人自己選擇使用這些方法時，其潛在益處才能實現[17]。

人寵分離焦慮對主人的影響

在現代的都市生活當中，寵物主人由于種種原因，如工作出差、外出旅游、上學等，無法陪伴在 寵物身邊。而當人寵之間存在深厚的情感依戀時，不論是主人還是寵物在分開后都可能產生分離焦慮（Separation Anxiety），給寵物主人的心理健康帶來負面影響。

有研究發現，將狗與主人分開會引發它的焦慮反應，這種反應被稱為分離焦慮[18]。而存在分離焦慮的狗更有可能出現問題行為。因此，主人在照顧患有分離焦慮的寵物時會面臨困擾和壓力，降低主人的生活質量和幸福感[19]。此外，主人在離開寵物時也可能會產生分離焦慮。雖然寵物的存在可以提供愉悅和安全，但如果寵物不在，也可能會導致主人感受到“難過”“痛苦”等負面情緒，時常思念、擔心自己的寵物，這與父母和孩子間的互動模式相似[20]。這種情況在老年寵物主人身上時常發生，一些老年人的社會支持較弱、陪伴者少，因此寵物在其生活當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與寵物分離更容易導致主人的分離焦慮，甚至他們可能會因為不愿意離開寵物而拒絕住院[21]。還有研究發現，那些寵物在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學生在進入大學的過渡階段時也可能會經歷分離焦慮，這會影響他們的學業成績， 為其心理健康帶來潛在風險[22]。社會支持水平較低、容易產生人類相關分離焦慮的主人發生寵物分離焦慮的概率也會更高[20]。

在干預措施方面，目前對于主人的寵物分離焦慮的干預方法還較少。對于寵物分離焦慮除了可以采用藥物治療，還可以采取行為管理、物種特異性信息素（如鼻內催產素的使用）等方法[19，23]。

寵物喪失對主人的影響

喪失寵物對于主人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主人對喪失寵物（包含死亡、丟失、病危等）表現出的哀傷不亞于喪失重要的親人或好友[24]。喪失寵物的哀傷通常可以持續 6 個月到 1 年，嚴重的甚至會持續一生[26]。絕大部分寵物主人喪寵后會感覺日常生活被打亂，他們的睡眠時間減少，飲食不規律，工作效率降低，社交活動減少。除了成年的寵物主人外，兒童、青少年和老年人乃至為寵物執行安樂死的寵物醫生都可能會在喪失寵物以后面臨強烈悲傷，甚至造成心理創傷[8，27]。這些悲傷反應可能是于健康 有益的適應性反應，如哭泣宣泄或與他人分享悲傷等;也可能是有害的不適應反應，如過度憤怒、失去控制和負罪感[28]。

主人在失去寵物后還會出現一種特殊的情況，即“被剝奪悲傷的權利”（Disenfranchised Grief），有時候他人并不能完全理解主人失去寵物的痛苦和其表現出的痛苦反應，“只是一個寵物而已，再養一只就好了，小題大做”等態度，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喪寵者的宣泄，延長并加深了寵物主人內在的負面情緒反應[25]。被剝奪悲傷的權利可能會導致喪寵主人與家人、朋友之間的人際沖突。喪寵者會因為擔心其他人無法理解他們的經歷，而回避談論這一話題[26]。另外，一些寵物的喪失是因為被選擇安樂死。

主人選擇寵物安樂死可能是想要結束寵物的病痛，或是出于寵物危害了他人的生命財產安全等，但做出這一決定并不容易，也會導致復雜的悲傷反應。寵物喪失普遍會為主人帶來消極反應，一部分寵物主人經歷的復雜悲傷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輕，他們所經歷的嚴重抑郁和焦慮，需要專業人員來治療[25]。不過，對于大多數失寵的主人來說，悲傷經歷和康復過程會因個人情況而異。

有研究者提出，影響寵物主人悲傷的原因主要包括寵物主人個體特征、寵物主人接受的社會支持、寵物主人與寵物的相處狀況三個方面。而經歷了寵物喪失的主人走出創傷的應對方式通常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專業支持。獸醫、心理咨詢師等專業人士可以為喪寵主人提供一些支持性團體輔導和悲傷 咨詢服務，以提供心理支持，減輕寵物悲傷帶來的痛苦和內疚感[29]。（2）社會支持。除了家人朋友給予的安慰和支持外，也有研究表明熱線電話、網上支持小組等能夠為主人提供社會支持[30]。（3）持續性聯結。持續的關系主要是指維持與死去的寵物的關聯，常用的方式包括看照片、回憶往事、保存它們的物品（如項圈、毯子），以及給寵物寫信[31];紀念則主要包括舉行紀念活動、發布訃告、舉辦葬禮、哀悼、寵物墓地、紀念館等[32，33]。（4）與其他動物的關系。其他動物的陪伴或養育一只新的寵物對 度過悲傷過程是有益的，因為一些寵物主人可能會從照顧另一個生命中找到目標[34]。（5）宗教與靈性。國外的研究表明，有些主人會在寵物死后舉行一些宗教儀式、禱告、相信寵物有來生、轉世等[29]。

其他負面影響

有研究發現，寵物主人與不養寵物的人在孤獨水平、自尊、生活滿意度、心理困擾等方面上均不存在顯著差異[35]。但他們更容易出現焦慮、慢性疲勞、失眠和抑郁等問題[36，37]。也有研究者指出，并 不是寵物主人更容易出現心理問題，而是具有心理問題的人更傾向于養寵物。弗雷澤（Fraser）等人發現， 沒有證據能夠證明養寵物的人和不養寵物的人在外向性、親和性、神經質或誠實—謙遜等性格特征上存在顯著性差異，但他們可能成為普通大眾和科學研究人員刻板印象的受害者[38]。因為人們常常認為養 寵物的人身心會更加健康，性格也更為活潑外向。綜上所述，寵物與人類之間的聯系和影響是復雜且多樣的，寵物在人類生活當中到底起著何種作用、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仍然需要我們進行深入探索。

3 研究局限與展望

人寵關系理論面臨的挑戰

國外關于寵物的心理學研究開展得較早，成果也更加豐富，而我國雖然寵物養育量大但相關研究卻較少，研究結果本土化水平較低，國內的寵物心理問題研究仍需要得到更多的關注。針對寵物帶來的消極影響和風險挑戰，面向寵物主人心理健康的理論研究與服務實踐發展較慢，研究當中的相關專業人士更多是獸醫，而心理咨詢師等專業人士較少，也缺乏相關的理論體系和服務技巧，主人的寵物相關心理健康服務仍需得到進一步重視。如喪失寵物的主人可以由專業人士為其提供更為系統的喪寵心理輔導和咨詢服務。咨詢師可以采用現象學的方法，專注于主人體驗的主觀意義，還可以結合使用悲傷測量來幫助咨詢師概念化主人的悲傷反應[39]。

新型人寵關系的挑戰

隨著經濟和社會的高速發展，人寵之間的關系也在發生變化。由于主人對于寵物的重視和關懷，推動一系列科技創新類寵物用品的產生，致力于讓寵物吃得更好、玩得更好。另外，也有很多用于與寵物進行溝通的產品（狗狗電話、寵物語言翻譯器等），這類產品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寵物主人與寵物溝通、陪伴寵物的心理需求，推動了人寵關系的變化。但目前這一類的產品仍然處于發展當中，并不完善。新型的養寵觀念可能為主人帶來更大的經濟、心理負擔，未來我們也可以去關注這類產品和其帶來的相關行為背后的心理機制和影響。

此外，研究發現觀看有關寵物的視頻、直播在中國青少年中越來越受歡迎，因為有許多人因為工作、住房等原因雖然想養寵物但卻缺乏相應的條件。因此，近年來出現了許多寵物在線視頻、直播，甚至是為寵物注冊特有的社交平臺賬戶的現象[40，41]，這通常都能帶來大量的流量和粉絲，不僅帶來了獨特的 寵物經濟收益，也能滿足一些人的心理需求。但這一現象可能會為寵物主人和寵物之間的關系帶來隱患， 這種以寵物為中心的網絡活動，其社會動態和心理影響值得我們在未來進行深入探討。

由于人們的思想觀念變化及人寵關系的特殊性，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傾向于將寵物視為自己的子女。有研究顯示寵物依戀對生育意愿的影響受到主觀社會經濟地位的調節。具體而言，當個體主觀社會經濟地位水平較高時，寵物依戀與生育意愿呈負相關[42]，這種現象可能對未來社會生育水平存在一定的影響。然而， 考察寵物依戀與生育意愿之間關系的研究仍然匱乏，未來可以繼續深入探討其中的機制原理和深入影響。

疫情期間寵物對主人心理健康的影響

近年來，新冠病毒疫情引發日益嚴重的心理健康危機，寵物與主人共同生活，為主人帶來一系列獨特的影響。長時間的封閉使家庭環境成為許多兒童上學和成年人工作的中心，而寵物能夠降低主人因社會隔離而產生的心理困擾和孤獨感[43]。此外，在這一特殊的時間段中，寵物也可以滿足老年寵物主人的一些社交和情感需求[44]。這些發現表明，寵物在疫情期間對改善主人的心理健康有一定作用[45]。

在疫情期間，寵物與主人之間的相處時間增多，除積極影響外，也會帶來一定的風險和挑戰。研究表明，疫情期間養寵物的人患失眠的比例更高，孤獨感水平也沒有顯著改善[35]。在考慮失業等情境因 素和相關情緒狀態后，寵物反而可能會加重主人的負擔，導致其生活質量下降[46]。與寵物在家里共處 的時間越長，發生動物相關的傷害（如被狗咬傷等）風險就越大。此外，由于養寵物的經濟壓力、寵物問題行為的潛在增加和由此引起的主人沮喪等因素，可能導致主人棄養寵物，而由此引發的愧疚情緒會進一步對主人的整體健康與體驗產生負面影響。疫情肆虐，人類與寵物的生活狀態與之前存在許多不同， 目前對于疫情期間寵物影響主人心理健康的相關研究仍存在許多空白，值得廣大研究者進一步補充探索。

寵物作為主人生活當中的一個重要伙伴，我們在看到寵物為主人的心理健康帶來積極影響的同時， 也要正確地了解和認識可能帶來的消極影響，在緩解消極影響的同時，將其轉化為人生的財富，促進主人的身心健康。未來仍需繼續開展更多的寵物心理學研究，建立更加和諧、健康的人寵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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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gative Effects of Pets on Owners Mental Health

Chen Ying Tan Xiaohong Tian Mingran Li Bo Chen Zhongwei

School of Education and Psychology，Southwest Minzu University，Chengdu

Abstract： With a long history of keeping pets， the traditional view is that pets bring unique experiences to owners and are good for their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However， a growing number of studies have found that pets may also have a negative impact on owners mental health， especially in the aspects of pet problem behavior， pet separation anxiety and Pet Bereavement. In the future， more research should be done on the theoretical integra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owners and pets， the new human-pet relationship， and the mechanism of pets effect on owners mental health in special period.

Key words： Pets; Mental health; Negative impa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