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永麗
滇西科技師范學院 管理與經濟學院,云南 臨滄 677000
區域空間構成的兩個基本要素是地理環境和人的活動,在直接導致空間多元關系產生的同時,自然形成了人的交往互動[1]。所謂“邊民跨境交往”,是指居住在相鄰國家沿陸地邊界線一定縱深范圍內的邊民在一定條件下個體或群體之間相互進行的物質、精神交流活動。中緬邊民跨境交往是指居住在中緬邊境地區的邊民相互跨越邊界線進行的物質、精神交流活動。改革開放以來,中緬邊境地區是我國“民族團結進步、邊疆繁榮穩定”的重點地區,境內邊民在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守邊固防、睦鄰友好等方面作出了重要貢獻。進入新時代,隨著中緬利益共同體、責任共同體的強化特別是中緬命運共同體的構建,中緬邊境地區已經成為中緬共建“一帶一路”和中緬經濟走廊建設合作的重要地區,對構建中緬命運共同體具有重要的地緣政治意義。中緬邊界以云南省為主要門戶,中緬邊界云南段共涉及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保山市、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臨滄市、普洱市和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6個州(市)的18個縣(市)。境外為緬甸的克欽邦和撣邦。中緬兩國邊境山水相連,命運相牽,合作歷史源遠流長,跨境民族聚處雜居,交往交流靜水流深,境內外無論哪一方的政治經濟社會局勢變化往往導致另一方也會發生相應變化。“一帶一路”視域下,中緬邊境不僅是中緬兩國友好的重要紐帶,而且是建設中緬經濟走廊的前沿和窗口。中緬邊民在中緬經濟走廊建設中起著溝通人文交流的橋梁和紐帶作用,其跨境交往問題事關邊疆的安全、穩定與發展。本文認為,“一帶一路”視域下,空間分布不平衡的非均質性特征、跨境交往的數量龐大特征、顯明的雙向交往平衡特征和跨境交往的復雜多樣特征共同構成了中緬邊民跨境交往的特征。其特征呈現的根本原因是邊民基于生存策略作出理性選擇的行為結果。
在地理學意義上,“非均質性”主要是指特定區域內部地理環境與人文環境的多元性以及各環境要素空間分布的不均衡性[1]。中緬邊界北段地處青藏高原和云貴高原結合部,原始森林遍布,谷深坡陡,“上山到云間,下山到河邊,說話聽得見,走路要一天”是中緬邊界北段地理環境的真實寫照。而中緬邊界中段地處云貴高原西部橫斷山脈的南延部分,瑞麗江、大盈江兩岸風光秀麗,良田萬頃,便于邊民交往交流。中緬邊界南段多為怒江—薩爾溫江、瀾滄江—湄公河中游地帶,大部分地段在地理空間上連成一片,山巒重疊,地勢起伏不大,中緬邊民往來暢通無阻[2]。可以看出,自然地理環境的差異性在該區域空間邊民跨境交往非均質性特征的形成和塑造方面,無疑具有原生性的影響。由于中緬邊界北段區域山高谷深,原始森林遍布,所以大部分地區人煙稀少,邊民的主要分布地區為中緬邊界中段和南段。換句話說,中緬邊境地區的地理環境使中緬邊民形成了適合自身生存發展的生產空間和生活方式。長期以來,在自然環境、地理空間、邊民活動等要素為主構成的多樣性空間關系中,盡管中緬邊民互動的空間有時會顯得較為窄小,但中緬邊民物質交換活動和情感交流持續發生,又鮮明體現出中緬邊民生活方式的相似性和經濟上的互補關系的寬大。以2015年為例,在中緬邊界北段,從片馬口岸的出入境人員為179667人次,其中出境人員為89817人次,入境人員為89850人次。在中緬邊界中段,從章鳳口岸的出入境人員為1265 585人次,其中出境人員為591403人次,入境人員為674182人次。在中緬邊界南段,從滄源永和口岸的出入境人員為606235人次,其中出境人員為297069人次,入境人員為309166人次[3]。顯然,單從數量上看,中緬邊民跨境交往呈現為“北段冷、中段熱、南段溫”的整體格局,明顯具有空間分布不平衡的非均質性特征。
中緬邊民跨境交往的基本過程,從空間分布不平衡的非均質性特征來看,可以視作“非均質性”背景下“人地關系”的互動過程。中緬邊境地區縱橫分明、立體多樣的地形、地貌,使邊民難以建構齊整統一的社會體系,在生態環境能夠提供賴以生存的物質資源前提下,邊民形成了規模大小不一的群體,呈現出大范圍分散、小規模聚居的分布特點。同時,地理生態環境既是邊民生活方式相似性的自然選擇,也是邊民從事經濟活動的生存依托,還是邊民經濟互補關系的形成原因。中緬邊境地區的資源環境特征和邊民的地域分布差異,不僅使邊民生活方式具有相似性,而且也導致邊民經濟活動的內容不盡相同,邊民經濟上的互補關系最終得以形成。由此可見,地理生態環境不只是通常認為的容納社會和文化的容器,而且還是具有連續性的包含自然和人文因素的區域性結構[1]。
全球化時代的一個重要特征就是人口的跨境交往。正常、合法的人口互動,既可以促進民族文化的交流、合作,也可以實現經濟社會的和諧發展。從中緬邊境陸路口岸的出入境人員數量上看,2015年出入境人員共計2632萬人次,占云南省所有口岸出入境人員3494萬人次的75.3%[3]。2016年出入境人員共計2736萬人次,占云南省所有口岸出入境人員3717萬人次的73.6%[4]。上述出入境人員中,大部分應屬于中緬雙方的邊民。從這一組數字可以看出,與云南省對越南邊境陸路口岸、對老撾邊境陸路口岸和空運口岸、鐵路口岸相加比較,中緬邊境陸路口岸的出入境人員都具有絕對的數量優勢,鮮明體現出中緬邊民跨境交往的數量龐大特征。另外,據臨滄市商務局統計,2009年臨滄3個口岸的出入境人員為120.61萬人次,其中鎮康南傘口岸的出入境人員68.48萬人次,耿馬孟定清水河口岸的出入境人員25.09萬人次,滄源永和口岸的出入境人員27.04萬人次。而2015年臨滄3個口岸的出入境人員共為267.74萬人次,其中,鎮康南傘口岸的出入境人員137.56萬人次,耿馬孟定清水河口岸的出入境人員69.56萬人次,滄源永和口岸的出入境人員60.62萬人次。兩相比較,鎮康南傘口岸增加69.08萬人次,耿馬孟定清水河口岸增加44.47萬人次,滄源永和口岸增加33.58萬人次,3個口岸出入境人員共增加147.13萬人次,增長120%[5]。這一組數據是“一帶一路”倡議前后的出入境人員數量對比,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中緬邊境地區由傳統的改革開放末梢轉變成為對外開放前沿的變化,也體現了“一帶一路”視域下中緬邊民跨境交往的數量龐大特征。誠然,上述兩組數據,顯然尚不包括從民間便道跨境交往的境內外邊民和其他各種類型的非法出入境人員,如果加上后兩者,中緬邊民跨境交往的實際人數還要更多。
從中緬邊民跨境交往的數量龐大特征來看,邊民的交流互動無疑具有重要的現實價值和意義,深深影響著中緬邊境的經濟社會發展。2016年,中緬邊境口岸出入境交通工具共計達706萬輛次,同比增長13.9%。在口岸邊民互市貿易中,孟定清水河口岸的邊民互市進出口額名列中緬邊境口岸首位。口岸邊民互市進口商品主要為火龍果、香蕉、芭蕉、綠豆等農產品,出口商品主要為紙箱、水泥、瓷磚、水泥制成品等[4]。隨著中緬共建“一帶一路”合作的進一步深入,中緬邊民跨境交往的數量龐大特征會更加凸顯,最終在促進民族文化交流合作的同時,促成經濟社會跨越發展,最終實現中緬邊境地區的“民族團結進步、邊疆繁榮穩定”。
在中緬邊民的跨境交往中,互動的頻度和強度非常之高,雙向交往平衡特征比較顯明。以2015年為例,在中緬邊界南段,從勐海打洛口岸的出入境人員為1099368人次,其中出境人員為551389人次,入境人員為547979人次,出、入境人員的差額為3410人。從孟連勐阿口岸的出入境人員為1341026人次,其中出境人員為670611人次,入境人員為670415人次,出、入境人員的差額為196人。從鎮康南傘口岸的出入境人員為1375640人次,其中出境人員為681762人次,入境人員為693878人次,出、入境人員的差額為12116人[3]。除了鎮康南傘口岸之外,從勐海打洛口岸、孟連勐阿口岸的出入境人員差額不大,體現出中緬邊民的雙向交往平衡特征。而鎮康南傘口岸的出入境人員之所以差額較大,應該是與2015年緬甸果敢“2·9”事件爆發并持續進行戰事緊密相關,因為其導致大量緬籍避戰邊民涌入鎮康,造成了鎮康南傘口岸出入境人員差額較大的結果。在中緬邊界北段和中段,中緬邊民的跨境交往同樣表現出明顯的雙向交往平衡特征,如2015年,中緬邊界北段的瀘水片馬口岸出入境人員179667人次中,出境人員為89817人次,入境人員為89850人次,出、入境人員的差額為33人。中緬邊界中段的盈江口岸出入境人員1654159人次中,出境人員為827074人次,入境人員為827085人次,出、入境人員的差額為11人[3]。
就中緬邊民跨境交往的頻度和強度來說,有學者在鎮康縣和耿馬縣的南紅壩—營盤村—塘上水—南傘鎮—白巖村—小水井—南宋林—尖坪村段的調查結果表明,中國邊民與緬甸邊民有交往的占比是68.49%;緬甸邊民和中國邊民有交往的占比為51.63%。中國邊民曾經到緬甸境內工作的人數比例是52.97%,其中經常往來的占比20.55%;緬甸邊民中曾經到中國境內工作的人數比例為53.26%,其中經常往來的占比16.85%[6]。從中可以發現,中緬邊民的跨境交往非常密切,交往的頻度和強度非常之高,并且雙向交往基本平衡的特征也比較顯明。因此,透過中緬邊民的雙向交往平衡特征可以看出,這種交往既是對中緬兩國邊民友好往來的印證,也是呈現中緬兩國邊民跨境交往的社會意義和經濟價值所在。
中緬邊民的跨境交往主要包括日常交往和非日常交往兩種形式。所謂的日常交往主要是指邊民在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方面的主體間的交往活動;非日常交往則主要是指邊民之間在政治、經濟、社會化生產等非日常生活領域的交往活動。日常交往與非日常交往在中緬邊境地區呈現出復雜多樣的形態[7]。同時,中緬邊民的跨境交往就類型來說同樣表現出復雜多樣特征,不僅有生活型交往、經濟型交往等合法有序的跨境交往,而且有特殊型如緬甸籍避戰邊民涌入等特殊時期的往來,還有緬甸籍“三非人員”入境滯留,以及我方邊民非法出境打工和偷渡逃亡等非正常的往來。此外,中緬邊民的宗教往來問題也是復雜多元,熱點、難點問題較多,非法傳教和宗教滲透等問題嚴重。凡此種種,使中緬邊民的跨境交往具有復雜多樣特征。
中緬邊民跨境交往的復雜多樣特征,凸顯的是邊民社會互動的多元化現實和社會治理的重要性與復雜性。從中緬邊境地區的多元化現實情況來看,邊民的交流互動不僅實現著雙邊經濟社會發展的資源性互補,而且實踐著多元文化之間的交流合作,最終達到對“他者”文化的寬容與接納。就社會治理的重要性與復雜性而言,如因中緬邊民跨境交往出現的事實婚姻問題,往往涉及到比較棘手的治理難題,多年以來始終“梗阻”難消,應該把其視為“地方性事務”,從社會問題的地方治理角度探索化解之道。又如宗教往來中的非法傳教和宗教滲透等嚴重問題,需要宗教治理與社會治理相結合,抓好宗教事務管理,加強對影響宗教和順問題的隱患排查,建立健全民族宗教工作研判機制,著力“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共建宗教和順的美麗邊疆。
中緬邊民的跨境交往之所以呈現出上述4大特征,根本原因是邊民基于生存策略作出理性選擇的行為結果。其一,地理生態環境既是中緬邊民生活方式相似性的天然選擇,也是資源差異導致邊民經濟互補關系的形成原因,還是具有連續性的包含自然和人文因素的區域性結構。其二,中緬邊界問題的解決迄今已經60年,大多數邊民既有穩定的國家歸屬意識,也有強烈的民族認同感,因此,中緬邊民的跨境交往屬于融合了民族與國家認同的“以生為計”選擇。其三,“一帶一路”倡議促成中緬邊境地區由傳統的改革開放末梢“蛻變”成為對外開放前沿,該區域的經濟社會發展強勁提速,邊民的“常態化交往”理所當然。在中緬邊民的跨境交往中,穩定收入的工作機會是邊民首要的考量,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在中緬邊民的內心深處同樣深深扎根。因此,加快中緬邊境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加強中緬邊民跨境交往治理機制的探索,對邊民交流互動的促進和邊境安全穩定的維護具有重要意義。
2020年1月17日至18日,習近平主席應緬甸總統溫敏邀請訪問緬甸,同溫敏總統和昂山素季國務資政分別舉行會談,就鞏固中緬傳統友誼,推進全面戰略合作,秉持平等、互利、共贏精神,構建中緬命運共同體深入交換意見,達成廣泛共識[8]。中緬聯合聲明強調:弘揚中緬傳統“胞波”情誼,深化兩國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系,打造中緬命運共同體,推動中緬關系進入新時代;繼續保持高層密切交往,鞏固政治互信,加強戰略溝通,深化治國理政經驗交流,進一步推動兩國立法機構、政黨、地方之間開展友好往來;加強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推動中緬經濟走廊從概念規劃轉入實質建設階段;繼續用好中緬外交國防2+2高級別磋商機制,共同維護兩國邊境地區和平穩定,促進邊境地區發展繁榮[8]。2020年,中國的外交開局精彩,中緬聯合聲明格外激動人心,習近平主席訪問緬甸引領中緬胞波情誼步入了新時代,是中緬關系史上的重要里程碑。緊接著,在中緬建交70周年到來之際的2020年6月8日,習近平主席同緬甸總統溫敏互致賀電。習近平主席指出,建交70年來,中緬傳統胞波情誼歷經風雨、堅如磐石。雙方近期在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斗爭中相互支持、守望相助,生動詮釋了患難與共、同舟共濟的中緬命運共同體精神。溫敏總統則在賀電中表示,衷心感謝中方為緬甸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推動經濟社會發展提供的寶貴援助和大力支持[9]。2020年9月14日,中國駐緬使館負責人同緬甸衛生體育部、外交部主管官員舉行電話會議,就加強中緬新冠肺炎疫情聯防聯控進行工作對接。雙方將在前期有效開展防疫合作的基礎上,進一步用好中緬邊境聯防聯控機制,切實加強邊境管控,共同打擊非法出入境活動,加強疫情信息共享,全力防控疫情蔓延[10]。
2021年11月1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三次“一帶一路”建設座談會上強調,完整、準確、全面貫徹新發展理念,以高標準、可持續、惠民生為目標,鞏固互聯互通合作基礎,拓展國際合作新空間,扎牢風險防控網絡,努力實現更高合作水平、更高投入效益、更高供給質量、更高發展韌性,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不斷取得新成效[11]。“風正好揚帆”,中緬有著2210千米的共同邊界,邊界線兩側的邊民同根共源,像親戚一樣互動頻繁,既促進了團結進步,也維護了邊境穩定,還實現了邊疆繁榮。相信隨著中緬關系的提質升級,制定完善行之有效的新冠肺炎疫情聯防聯控措施,中緬邊民跨境交往的基礎將更加牢固,內容將更加豐富,特征將更加彰顯,一定會為促進中緬邊境地區的“民族團結進步、邊疆繁榮穩定”作出新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