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

文／陸曉彤 圖／ 枕頭＿zhentou

小柔這幾天有點難過，因為她最喜歡的蘇老師好像生病了。起初，小柔發現蘇老師上課時嗓子有些沙啞；接著，蘇老師的后鼻音明顯加重了，小柔需要用心聽，才能聽清楚她說的話；然后，蘇老師在腰間別起了擴音器。

小柔看到蘇老師鼻子下面紅紅一片，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還好，她沒有感冒，鼻子完好無損。

誰也沒有想到，一向優雅的蘇老師這次居然在課堂上出糗了。最尷尬的是，她的嘴邊還連著擴音器的話筒，只聽長長的“噗”一聲，所有人都聽到了鼻涕泡泡的聲音。

同學們都笑成了一團，包括小柔。這太搞笑了，太有反差感了。人在生病的時候，果然什么都顧不上，小柔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病。

生病以后，小柔每個月就有了來回各兩個多小時的“放風”時間。這兩個多小時里，她就坐在爸爸的車里，看著光亮慢慢暈染整個天空，看著路邊疾閃而過的樹不斷消失。因為要去省會城市看病，又要當場掛號，他們常常凌晨三四點就要出發，一路開啊開，先是熟悉的路，再是陌生的路，最后開到醫院附近那熟悉的停車場。

一路上，小柔完全呈現放空的狀態，她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她的心神不在自己身上，有時在路邊的樹上，有時在飛過的鳥上，有時只是停在一幢不起眼的房子上……只有這樣她才會覺得自由，才會忘記自己的病。

如果覺得害怕，等到了醫院再害怕吧。小柔給自己打氣。

這病來得莫名其妙，小柔的一小塊皮膚突然變白，失去了正常的顏色。先是不起眼的一小塊，后來其他地方也像雨后春筍似的冒了出來，皮膚變成了病態的白色。這讓小柔整個家庭都陷入了恐慌，尋醫問藥成了他們生活的一部分。該死的白色斑塊不僅折磨著小柔，更如一把銼刀似的，磨著小柔父母的心。

“真恨不得長在我的身上。”小柔記得，媽媽曾經這樣說過。

“爸爸一定會帶你找醫生治好這個病的。”小柔記得，爸爸假裝鎮定地說過這話。她心里其實是不相信的——正是因為實現起來很困難，所以才有了愿望這一說法。

小柔不想再站到臺前。才讀初二的她原本是學校合唱團的成員，現在她主動退了團。最近的那次演講比賽，小柔也沒有報名。從小到大她經常參加這類比賽，如今她覺得，比得也夠多了吧。

班里的公開課，特別是有著攝像頭當場直播的公開課，小柔一律不舉手。不舉手就不會那么起眼，不舉手就降低了被點名的風險。她不知道，這些直播的視頻是以什么形式留下來的，會被什么人看到。這讓她很沒有安全感。小柔嘗試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很輕很輕，最好輕到別人再也不會注意她。這樣，她或許能更安全一點。

這不能怪她啊，這都要怪那一路追趕著的病魔。路邊的樹尚且能一點點地緩慢成長，小柔卻不行，平時她根本不敢看自己，只會在晚上洗澡時仔仔細細地檢查身體，因為又發現一塊白斑而在內心驚叫——她甚至不敢叫出聲來，那樣只會讓難過的父母更加難過。

小柔喜歡的蘇老師，一點兒都不介意這樣的失態，她老是和同學們打成一片，說要做大家的知心姐姐。果然，她把大家當成了毫不避諱的“自家人”。當看到蘇老師落落大方地擤鼻涕時，除了感到好笑，小柔還生出了一絲羨慕之情。“過不了多久，蘇老師就會康復的，這是毫無疑問的事。而我呢？”小柔下意識地用左手蓋住了右手關節處的白斑，那種難過的情緒如潮水般，嘩啦啦地流到了她心里。“什么時候才能康復呢？”沒有人知道。

一番行云流水的動作之后，蘇老師處理好了意外狀況，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好意思，我最近感冒了，鼻子塞住實在是太難受了。我試過好多種藥，但也沒什么效果，只能等它慢慢好起來了。”

“其實每個人都會生病，這沒什么大不了的。生病了也不要怪自己。這就像我們的生活，總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蘇老師總能從小事上講出大道理，“這樣的時候，就不要自責啦。好好對待自己吧，好好愛每一刻的自己，包括當眾流鼻涕的自己。”

班里的同學又笑了，語文老師就是厲害，她的心里一定住了很多道理，這些道理是靈丹妙藥，能夠讓陷入尷尬的人“起死回生”。

蘇老師又繼續授課了。好可愛的蘇老師啊，小柔在心里贊嘆。她把左手放開，悄悄地看了眼自己右手上的白斑。這也并不是我的錯，小柔想，也許我該接受它，耐心地等待它慢慢地好起來。

這病總會好起來的，即便不會，她也能過得很好。

沒什么好怕的嘛，她依然是可愛的她啊。

有機會，她還想好好抱一抱爸爸和媽媽，告訴他們自己沒事，真沒什么大不了的。

還是珍惜當下屬于自己的每一刻，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