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同儀
(上海立信會計金融學院,上海,201209)
王稼祥(1906—1974),安徽宣城涇縣厚岸村人。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杰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中國共產黨和中國人民解放軍卓越領導人,中國共產黨和新中國對外工作的開拓者之一。革命戰爭時期,歷任中共中央黨報委員會秘書長、中國工農紅軍總政治部主任、蘇區外交人民委員會委員、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副主席、中央三人軍事小組成員、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八路軍總政治部主任、八路軍軍政學院院長、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解放后歷任中國駐蘇聯大使、外交部副部長、中聯部部長、中央國際活動指導委員會主任委員、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在遵義會議上,他的關鍵一票,對確立毛澤東在全黨的領導地位功不可沒。在中共六屆六中全會上,他傳達了共產國際支持毛澤東在黨內領導地位的重要指示,使這次全會實現了在正確路線基礎上的統一和團結。他最早提出并在理論上闡述了“毛澤東思想”的概念,為中共七大所肯定,在全黨產生了深遠影響。他的一生為黨和國家作出了巨大貢獻。
王稼祥一生五次莫斯科之行,第一次是1925年前往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關于王稼祥第一次赴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的時間,即王稼祥什么時間離開上海和什么時間抵達莫斯科,學術界尚無定論。
王稼祥什么時間離滬赴莫斯科?施昌旺著《王稼祥傳》認為王稼祥是1925年10月28日離滬,1925年11月22日到達莫斯科的時間。[1]36
有的著作正文認為王稼祥到達莫斯科的時間為1925年11月22日。注釋說明是根據王稼祥抵達莫斯科當晚寫給堂弟王柳華的信的落款時間。而引用俞秀松《1926年8月2日給父母親的信》認為王稼祥是1925年11月23到達莫斯科。[2]55-77
關于王稼祥1925年10月28日離滬赴莫斯科,1925年11月22日或是11月23日到達莫斯科的著作或文章,除個別注明是引用俞秀松給父母親的信函中的日期外,都沒有詳細考證。
當年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學員的伍修權回憶:1925年10月下旬,我們登上停泊在長江口回海參崴的蘇聯煤船,先后上船的有一百多人,他們中有張聞天、王稼祥、烏蘭夫、吳亮平、孫冶方、潘志立、楊放之、沈澤民、張琴秋①、李培芝、馬駿、馬驊、于樹功、劉輝、曾鴻毅、羅炳文等同志。[3]45-46
楊放之回憶說:“我們是在1925年十月底離開上海的。那天,在黃浦江邊停泊著一條蘇聯貨船,晚上我們上了船。”[3]36
1980年,吳亮平回憶當年赴蘇留學情景:我們是在1925年10月和俞秀松一起到蘇聯去的,同船去的,還有王明、王稼祥、董亦湘、楊明齋等。[4]
伍修權、楊放之、吳亮平的回憶都認為從上海出發是1925年10月或10月底,但沒有說明具體是哪天。
俞秀松《1926年8月2日給父母親的信》中寫到:“我是去年十月二十八日由上海起程,十一月二十三日到達莫斯科。當時臨行匆匆,所以未及報告,到俄之后,又因工作繁忙,無暇寫信。”[5]195俞秀松這封信則清楚地說明從上海登船出發赴莫斯科的時間是1925年10月28日,到達莫斯科的時間是1925年11月23日。
那么,俞秀松給父母親信中所寫的時間是否符合史實?
1925年11月24日,即沈澤民到達莫斯科的第二天,給其兄嫂沈雁冰、孔德沚寫信:“經過了二十多天的旅行,我們昨天到了莫斯科。路上的情形由上海到海參崴七天。逢了兩次風浪,我算是最不暈船的。由海參崴至莫斯科十六天。”[6]136
從沈澤民給兄嫂信函的時間可知,抵達莫斯科的時間是11月23日,與俞秀松1926年8月2日寫給父母的信所說的抵達莫斯科的時間一致。可是,沈澤民信中沒有說他是什么時間出發的。但卻交代了兩段重要的行程時間。一是從上海到海參崴坐船7天;二是從海參崴坐火車到莫斯科16天,行程總共23天。
查1925年歷書,十月是大月,有31天,若按俞秀松《1926年8月2日給父母親的信》中所說,1925年10月28日晚上出發,1925年11月23日到達莫斯科,則整個行程共計27天。而沈澤民給兄嫂的信函只說了23天行程。那么,旅途還有4天時間沒有交代。在這4天里他們在哪里呢?如果這4天里發生的事情有合理的解釋,也就能印證俞秀松所說離開上海赴莫斯科的時間的正確性。
這個問題,在《烏蘭夫回憶錄》中找到了答案。烏蘭夫回憶說:輪船抵達海參崴時,正值蘇聯十月革命節8周年。我們一下船便參加了當地政府舉辦的慶祝會,聽了李立三在會上作的紀念報告。“我們在海參崴休息了約三四天,便改乘火車沿著橫貫西伯利亞的鐵路赴莫斯科。”[7]80
俞秀松《1926年8月2日給父母親的信》中所說赴莫斯科留學的整個行程共計27天。沈澤民的家信和烏蘭夫的回憶則把從上海到莫斯科的整個行程的三個階段完整無缺地復原了,即上海到海參崴坐船7天;海參崴休息4天;從海參崴坐火車到莫斯科16天。
然而,烏蘭夫關于在海參崴休息約三四天的回憶是否準確?
1985年,楊放之回憶:我們是在1925年10月底離開上海的,兩三天后到了日本的門司港。隨后,船又繼續駛向海參崴。11月7日是十月革命節,我們在海參崴開了慶祝會,記得李立三同志在會上講了話,以后乘西伯利亞鐵路的火車到達莫斯科。[8]31
1983年10月,當年同船赴莫斯科留學的莊東曉回憶說,經過幾天的海上航行,我們在海參崴上了岸,在海參崴利用稍事休息的間隙,俞秀松又組織我們同當地中國居民開了一次氣氛十分熱烈和親切的聯歡會。[9]261
烏蘭夫關于在海參崴停留了約三四天的回憶得到楊放之、莊東曉的回憶印證。
關于王稼祥等離滬赴蘇留學時間還有更重要的佐證,即陳獨秀給中共旅莫支部的信函及茅盾的回憶。
楊云若、楊奎松著《共產國際和中國革命》指出:“1925年10月28日,中共中央總書記陳獨秀致函中共旅莫支部,請他們轉達共產國際:中共中央已委任蔡和森、向警予、李立三為出席共產國際執委第六次擴大委員會全權代表,將于日內啟程。”[10]118陳獨秀信函中明確說明出席共產國際執委第六次擴大委員會的中共代表團將在10月28日當天出發,但致函中共旅莫支部時還沒有出發。與前面楊放之回憶說他們是晚上登船相契合。
茅盾在《往事的回憶——紀念蔡和森同志》中回憶:就在這幾年(1923-1925,筆者注),我的弟弟沈澤民以共產黨員的身份,參加了上海國民黨執行部宣傳部的工作,因而與蔡和森同志有了較密切的工作聯系。一九二五年下半年蔡和森同志赴蘇聯參加國際職工大會②,因一時無適當俄文翻譯,就派澤民為英文翻譯隨行前往。[11]32
陳獨秀、俞秀松、沈澤民的信函和烏蘭夫、茅盾的回憶相互佐證,可以得出,王稼祥等人從上海赴莫斯科留學的出發時間是1925年10月28日。
王稼祥在到達莫斯科當晚就懷著激動的心情給其堂弟王柳華寫信:“柳華:我現到了赤都,你看是多么快樂?……”落款為“嘉祥于莫斯科中山大學十一月二十二日晚燈下”。[13]56
現存張聞天莫斯科中山大學入學后所填寫的第一份表格《旅莫中國國民黨支部黨員調查表》的填表日期為1925年11月26日。[12]125
從王稼祥給堂弟寫信的落款時間和張聞天所填調查表的時間可以推出:王稼祥等人抵達莫斯科的時間應在1925年11月22日到1925年11月26日之間。
上面已考證王稼祥等人從上海赴莫斯科留學的出發時間是1925年10月28日。沈澤民交代了兩段重要的行程時間:從上海到海參崴坐船7天;從海參崴坐火車到莫斯科16天。烏蘭夫回憶在海參崴休息了約三四天。如果王稼祥等人在海參崴休息為三天,則到達莫斯科時間為11月22日;若王稼祥等人在海參崴休息為四天,則到達莫斯科時間為11月23日。
但王稼祥等人抵達莫斯科時間為11月23日更符合史實:
其一,就目前所見到的史料來看,王稼祥認為抵達莫斯科的時間為1925年11月22日,尚屬孤證。但卻一定程度上佐證了11月23日抵達莫斯科的合理性,因為前后就相差一天。
其二,俞秀松《1926年8月2日給父母親的信》和沈澤民寫給其兄嫂的信關于抵達莫斯科的時間可以相互佐證。沈澤民是在抵達莫斯科后的第二天留下的文字資料。
其三,俞秀松是負責赴莫斯科留學的整個行程的主要組織者和負責人。俞秀松關于抵達莫斯科的時間記憶很清楚,尤其是俞秀松是在旅莫行程結束近一年還記憶猶新,與其參與組織了赴莫斯科留學的整個行程的工作有關。
張聞天在1968年1月27日寫的《我的入黨經過》中說,“因俞(秀松)、董(亦湘)、沈(澤民)都是老黨員。他們就是黨中央指定的帶隊的黨的負責人。周達文是俄文翻譯。”[12]125
朱務善在1964年1月3日同張聞天專案組的談話回憶說:“臨行前,成立了五人領導小組,有周達文、俞秀松、董亦湘和我,另一個是誰,記不起來了。”[12]125
《聯共(布)、共產國際與中國國民革命運動(1920年—1925年)》中的編號為196的《陳獨秀給中國莫斯科區委的信》:“1925年10月28日于上海 絕密 中共莫斯科區委:派去24名中國共產黨黨員,67名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團員和12名中國共產黨黨員兼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團員,共計103人到中山大學學習。他們到達莫斯科后應加入區委。
旅行期間,中央指定以下同志為領導人:俞秀松同志(臨時委員會書記)、胡彥斌同志、劉銘勛同志、朱務善同志和張琴秋同志。
這些同志將在中山大學學習,同你們編在一個區委。中山大學要成立支部。我們指定下列同志為中山大學學生中的領導人:俞秀松、張琴秋、朱務善、劉銘勛、陶淮、董亦湘、李沛澤、鄭子瑜共計8人。你們還要指定兩人,所以共計10人,他們將領導學生工作。中共中央總書記 陳(獨秀)”[13]728-729。
從《陳獨秀給中國莫斯科區委的信》可知,董亦湘是黨中央指定的中山大學學生中的領導人,而不是赴莫斯科的帶隊的黨的負責人。張琴秋比俞秀松這批留學生更早乘船前往莫斯科,張聞天認為沈澤民是黨中央指定的帶隊的黨的負責人,不知是否接替張琴秋的位置,這個問題尚待進一步研究。
《陳獨秀給中國莫斯科區委的信》說明俞秀松是組織中國學員赴莫斯科留學的旅途臨時委員會書記。這與俞秀松在中國共產黨與中國社會青年團的地位及其旅蘇經歷有關。俞秀松是中國共產黨上海發起組成員之一,也是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的創建者之一;1921年,俞秀松赴蘇俄除參加第二次國際少年共產黨代表大會并在莫斯科東方大學留學外,還有一項任務就是聯系我黨派送一批青年赴蘇俄學習的事宜。
俞秀松作為這次赴莫斯科留學的旅途黨的臨時委員會書記,負責組織赴莫斯科留學事宜,在俞秀松的家書中也得到佐證。
俞秀松《1925年9月27日給父親的信》中寫道:“近來因籌備赴歐事忙,現在船期已定廿九日放洋,先到海參崴,再換乘火車直達俄京。本來,我想在啟程前回家一次,現因行程匆促,不能前來告別了……現在因為籌備走的事情,非常之忙,不能多說了。”[14]194俞秀松這封信說明他是這次赴莫斯科留學之旅的組織者,擔負籌劃赴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學員的旅途工作,且工作非常忙。
關于俞秀松擔負組織赴莫斯科中山大學留學學員旅莫之事也為當年同赴莫斯科留學學員所證實。
烏蘭夫回憶:1925年10月下旬,我們去莫斯科中山大學的五個人(中共北方區委選派,筆者注),每人領取了10塊大洋的路費,在組織的安排下,從北京乘火車到了上海。在等候出發的日子里,俞秀松給我們講了出國途中應注意的事項。在核對出國人員名單時,發現我們從北京蒙藏學校來的五個人名單搞錯了,發乘船證時沒有給我發。我幾次向俞秀松同志說明,來上海前李大釗同志親自找我談過話,多松年和云潤也給我作證明,證實蒙藏學校去蘇俄學習的人中有我。最后領導上研究決定,讓我隨第一批出國人員先走,留下云潤第二批走。[15]77-78
莊東曉在《俞秀松烈士永生》一文中回憶:由于國際帝國主義的猖狂進攻和嚴密封鎖,蘇聯的煤炭奇缺。從海參崴到莫斯科的漫長旅途中,火車上沒有暖氣設備,沒有飯菜供應,水管也結冰了。每當停車時,人們便蜂擁而下,排隊打水,搶購食物。稍慢一點就會打不到水,買不到食物,還有掉隊的危險;快一點,路上結著冰,又光又滑,跌跤是難免的。女同志怕跌,幾個人結隊,手拉著手一起走,一人跌,眾人倒。怎樣使大家既不掉隊,也不摔跌,人人有飯吃有水喝呢?面對這個新問題,俞秀松把大家編了隊,分了組,組織起來。有的負責買食物,有的負責打開水,對女同志予以照顧,一般不讓她們下車打水購物。[9]261
《陳獨秀給中國莫斯科區委的信》、張聞天、朱務善、烏蘭夫、莊東曉的回憶和俞秀松寫給父親的信相互印證:俞秀松是這次中國留學生赴莫斯科旅途的主要組織者、負責人。他關于這批學員抵達莫斯科的時間與沈澤民的家書相互印證,就目前見到的文獻史料來看是比較有說服力的。
綜上所述,王稼祥離滬赴莫斯科留學的時間是1925年10月28日,抵達莫斯科中山大學的時間是1925年11月23日。
[注 釋]
①張琴秋不是與沈澤民這批留學生一起赴莫斯科。據茅盾與韋韜合著《茅盾回憶錄》:“澤民是1925年底隨同劉少奇等去蘇聯的,參加在莫斯科召開的國際職工(赤色)代表大會,擔任代表團的英文翻譯。至于琴秋,在一九二五年秋,先已派往蘇聯學習。”見華文出版社2013年1月版第349頁。《茅盾回憶錄》關于沈澤民隨同劉少奇等去蘇聯參加莫斯科召開的國際職工(赤色)代表大會與史實有出入,詳見注釋②。但關于張琴秋先去莫斯科留學是符合史實的。為沈澤民在1925年11月24日,即到達莫斯科的第二天,寫給其兄嫂雁冰、德沚的信所證實:“昨晚至此間后,即由遠東部招待引我們到一旅館。路上一切可以英文通處,俱由我翻譯……我于中山大學招待員處得一戲券,下車后,待旅館事弄妥貼后,即往看戲。因知琴秋等都在看戲也,至而果在,相見大喜。兩俄人見狀,以為遠別相遇,亦微笑以示同情。”詳見鐘桂松著《沈澤民傳》,中央文獻出版社,2003年第一版第136頁。
②茅盾在《往事的回憶——紀念蔡和森同志》中回憶:“就在這幾年(1923-1925,筆者注),我的弟弟沈澤民以共產黨員的身份,參加了上海國民黨執行部宣傳部的工作,因而與蔡和森同志有了較密切的工作聯系。一九二五年下半年蔡和森同志赴蘇聯參加國際職工大會,因一時無適當俄文翻譯,就派澤民為英文翻譯隨行前往。”詳見人民出版社編《回憶蔡和森》,人民出版社1980版第32頁。又根據1925年10月28日陳獨秀致中共旅莫支部函,沈澤民1925年10月28日是以中國代表團的英文翻譯身份隨蔡和森赴莫斯科參加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第六次擴大全會。至于蔡和森是否參加了赤色職工國際執委會會議,尚有待進一步挖掘歷史文獻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