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永超,趙建華,石 超
(云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昆明 650500)
“民族問題,就是民族這個人們共同體,從產生、發展到消亡的長期歷史過程中,基于民族差別而產生的一切問題的總和。它不僅表現于各民族之間(民族差別、民族矛盾、民族斗爭、民族壓迫等等),而且滲透于每一個民族的內部(經濟、政治、語言、文化、思想、風俗習慣等等),并貫穿于民族興亡的始終。”[1]對于中國這個多民族國家而言,維持長治久安,實現繁榮富強,有賴于民族問題的正確解決。為此,中國共產黨自誕生以來便堅持以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為指導,并將其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創造性地提出一系列處理民族問題、加強民族團結的科學理論成果。黨的十八大以來,面對新形勢、新挑戰,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準確把握時代脈搏和歷史走向,進一步深化民族工作理論研究,實現新時代民族工作縱深發展。2021年,第五次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全面回顧黨百年民族工作的輝煌成就,深入分析當前民族工作面臨的新形勢,系統闡述黨關于加強和改進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明確強調要“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2]。強化共同體意識,增進民族團結,實現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征程的重點任務,也是實現民族復興偉業的關鍵環節。
為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對于國家安定團結、民族偉大復興如此重要?根本原因在于我國是多民族國家的特殊國情。“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既是一個民族共同體的概念,又是一個國族概念。”[3]“多元”,是在統一多民族國家形成發展過程中各民族保留下來的個性和特質,即各民族在語言、風俗習慣、思想意識等方面所具有的內容上的多元性和表現形式上的特殊性。“一體”,則是各民族在交往互動中融合、同化結成的民族利益共同體,即中華各民族經過血緣融合、政治協商、經濟互惠、文化互鑒而結成的民族命運共同體[4]。在締造中華文明的歷史過程中,各民族都貢獻出本民族的文化精粹與價值理念。因此,由各民族共同形塑、締造的中華文化,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共有精神財富,是強化各族群眾文化心理、統一價值取向、培養正確思想意識和規范行為活動的寶貴資源,也是維護國家統一,促進民族繁榮發展,實現復興偉業的力量之源。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主要包括兩個基本概念:中華民族與共同體意識。此處的“意識”,是人們基于社群傳承記憶和自身社會實踐經驗而對共同體的態度、認知和評價的結果,即所謂的歸屬感和認同感[5]。從內容上看,共同體意識是一個復合型概念,是共同體成員在長期歷史交往中以血緣關系、歷史記憶、語言文字、價值觀念、風俗習慣及文化心理等為紐帶[6],而在觀念上逐步形成命運與共意識、共有精神家園意識、心理認同意識、團結互助意識[7]。反映出共同體“在他們生活中的一種風氣、特征、品性,是其道德與審美方式和基調,標志著此一共同體對于他們自己和他們所處世界的潛在態度”[8]。就此視角來看,共同體意識是一個富含多元文化的有機系統,涵蓋共同體內諸多成員對于自然現象、社會現象以及人與自然互動現象的思考和解釋,并從其中提煉升華出最一般的情感體驗、思維意識、價值取向、理想信仰等,使之成為共同體共有文化記憶和社群精神基因,指引成員朝著既定目標努力奮進。同時,作為共同體意識載體的中華民族是“在既定的地理和歷史條件下形成的中華多元文化的主體,以及中國這一多民族國家的主體”[9],它由諸多分散在中華大地上的民族單位,經過長期接觸混雜、交流融合而形成,其孕育發展的歷史就是中華多元一體文化創生成長的歷史。自先秦以來,中國便是一個以中華文化為精神基因的多民族國家。風俗迥異、觀念多元的各民族因共同的文化意識聚合在一起,構成一個超越族裔差異而以“文化政治理論為核心的中華民族共同體”[10]。在締造中華文化的過程中,中華民族兼容并包的特性又使得各民族的精神意蘊與文化精粹得到有效保存,從而形成形態各異卻又具有內在一致性的民族文化風貌。中國56個民族在漫長社會歷史實踐中形成發展的思想觀念、語言文化、風俗習慣、宗教信仰、社會組織、物質生計實踐方式等諸多有形與無形的文化資源,不僅豐富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內涵和精神價值,還為共同體意識的形成提供了系統的宇宙觀、統一的價值準則、崇高的道德理想以及趨同的文化心理。總之,我國多民族國家的特殊國情決定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中國各民族在長期交往互動中以政治認同為基礎,以文化認同為內核,基于中華民族這一物質實體產生的身份歸屬與觀念認同,表征著中華民族共有的情感體驗、思維意識及價值追求。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是“中華民族”與“共同體意識”兩個概念的簡單疊加,而是以中華民族共同體為載體,將其所承載的思想意識與價值觀念統合起來,以此消除隔閡和紛爭,凝心聚力,共同為實現民族復興偉業不懈奮斗。因之,“對任何國家而言,文化認同都是最基本最深層次的認同,是一種身份的建構和歸屬,反映了民族共同體對自己身份識別和情感依托的集體意識”[11]。鑒于中華文化的多樣性和中華民族的多元性,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必須堅持在中國共產黨政治領導的基礎上,尊重各民族的差異和特性,著力挖掘其傳統文化的精神意蘊和價值內涵,并將其運用到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全過程,使人們在民族文化的認知與體悟中受到感染和熏陶,進而內化、外行,自覺強化歸屬感與認同感。就此層面而言,系統挖掘與整理運用各民族的傳統文化資源是一項基礎性工作,是開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的前提條件。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強化民族歸屬感和認同感出發,挖掘海南黎族傳統文化中蘊含的各民族共有之觀念意識,并將其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相結合,對新時代推進民族團結進步工作定會產生一定借鑒作用。
傳統文化作為一個民族的精神基因與血脈源泉,是“依附于血緣人倫的觀念形態和日用不察的民俗民風,通過本土語言傳遞的文化脈絡,在文化整體中保持了一種漫漶而又深邃的基礎文化特征”[12]。中華文化是由中國各民族共同創造的精神財富,其所容納的共同體意識則是各民族文化精粹的凝結,承載著各民族的道德意識與價值取向,是各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故而,在多元民族集體中發揮調適與規范功能的共同體意識具有諸多相似、相通之處,單一民族傳統文化中的精神意蘊同樣包含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可或缺的素材。
海南黎族是古代駱越人的一個分支,主要分布在海南島中南部山區地帶。獨特的海島地緣特征使得黎族傳統社會相對而言較為封閉,古代黎族人民的生活范圍通常限于峒區以內,并至多輻射至周邊峒區,故其所接觸圈子亦多為同族人,用費孝通先生的話來講,“這是一個‘熟悉’的社會,沒有陌生人的社會”[13]。秦漢以來,隨著中原王朝的持續介入,黎族社會文化不斷發展。其民族傳統文化所蘊含的道德意識、社群觀念、家國情懷等不斷與中華文化趨同,并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養分。
尊老愛幼、夫妻和睦、兄友弟恭是中華民族自古推崇的傳統美德,是以宗法和血緣關系為紐帶的鄉土中國能長期保持和諧穩定的重要原因,傳統黎族社會也不外。“黎族家庭成員之間,無論男女老少,他們在生產、生活中,向來都是互相尊重、互相幫助、團結友愛的。”[14]269在黎族傳統社會中,孝順父母、關愛子女是其族群的傳統美德,也是每個成年人應盡的責任和義務。父母是家庭幸福的標志和象征,子女是家族生命的延續和家庭的財富。受此觀念影響,黎族人將孝順父母與關愛子女作為家庭生活極為重要的內容。譬如,在日常勞動中盡量將輕活讓給父母干,吃飯時將最好的飯讓給父母吃,父母生病時要衣不解帶盡心盡力地照顧,若與父母分家則要先同父母商量并在分家后繼續負擔父母的家務勞動。而在關愛子女方面,則自覺秉持愛子女勝過愛自己的意識,為子女的幸福安樂不辭辛苦,寧可自己忍饑挨餓也要讓子女吃飽穿暖。在黎族社會中,虐待或棄養子女是不可饒恕的罪過。無論是親生抑或是收養,都必須一視同仁,不得虐待或拋棄,否則要遭受峒區頭人的懲罰。此外,除孝順父母與關愛子女外,黎族社會中,兄弟姐妹與妯娌之間也存在著互尊、互助、互愛的美德。在家庭生活中以父母為尊,父母健在,兄弟姐妹地位一律平等,即使分家也要共同承擔贍養義務、彼此幫助;父母逝世,兄姐必須承擔撫養弟妹的責任,即黎族人常說:“兄似父,嫂似母。”[14]268概言之,黎族尊老愛幼、互幫互助的家庭倫理道德,既是其社會平穩運行的基石,又是調適家庭關系、營造溫馨幸福氛圍的重要法寶。
黎族傳統社會倫理道德的重要特點是在群己關系中十分重視群體意識。在人類社會生活的早期,落后的生產力和復雜的自然地理條件限制黎族個體的物質實踐,使其只有依附群體才能獲得基本生存保障,由此個體利益與集體利益趨同,黎族民眾在社會實踐中逐漸形成崇尚集體、依靠集體、服務集體的意識。在原始社會中,黎族人的集體意識是以血緣關系為紐帶,以子嗣繼延為核心的氏族群體意識。隨著社會歷史的發展和人們活動邊界的擴大,其依托血緣的群體意識逐步轉化為以地緣為核心、血緣為輔助的峒寨部落社群意識。個體與家庭是集體——峒與部落的細胞,集體與個體家庭是唇齒相依的關系。愛集體,努力為集體利益拼搏奮斗是每個成員應盡的責任和義務。黎族對群己關系所持的基本態度可概括為重群與團結。此二者的核心,均是將集體視為依靠,以其利益榮辱為最高準則。傳統黎族社會普遍存在一種名為“峒”的社會組織,它是五指山周圍古代黎人居住的部落,也是當時生活社區的代稱。各峒一般以山嶺河流為界,其疆域神圣不可侵犯。生活在峒之內的人依附于峒,峒保護其成員,雙方緊密相連,一切重大政治、軍事、物質生計活動都以峒為單位進行。故而,黎族人將峒的利益視為自己的利益,將峒的榮譽視為自己的榮譽,如有損害峒的利益、詆毀峒的榮譽的言行出現,無論是來自內部抑或是來自外部,峒內成員都會團結一致共同反抗。若有成員遭到外峒人欺侮甚至是殺害,全體成員有責任和義務為其復仇。宋人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蠻》有云:“(黎蠻)性喜仇殺,謂之‘捉拗’。所親為人所殺,后見仇家人及其洞中種類,皆擒取……謂之‘贖命’。”[15]不僅如此,在進行“砍山欄”、開渠通溝、舉行“蕊岔”和解儀式等活動時,都以峒為基本單位,全體成員參加并竭盡全力。黎族人重寨愛群、團結友愛的集體道德是其社群得以綿延不絕、繁榮壯大的關鍵原因,在此與中華民族自古傳承的“以公滅私,民其允懷”[16]“公家之利,知無不為”[17]等共同體思想具有內在的相通性。它是黎族原始集體主義觀念的遺風,是新時代引領各族群眾秉承團結互助精神,自覺為實現民族復興偉業不懈奮斗的寶貴精神財富。
國家認同的核心在于喚起和強化民眾的價值認同,使其實現對國家文化價值的內化和外行。生活在海南地區的黎族群眾,在漫長族群發展歷程中,通過同中原地區的交流互動,逐步萌發了對王朝政權的認同意識,并隨著時代變遷轉化為對家國的深沉熱愛與民族國家的強烈認同。“秦漢時期,中原中央王朝在海南島的北部、西部和西南部建立統治機構,傳播中原先進文化和生產技術,并開始使海南與內地中原文化建立穩定的聯系,打破了黎族地區的蒙昧原始狀態。”[18]39此時,中央王朝的政治意識和觀念文化已經于無形中形塑著黎族人的思維方式,使其產生為“中國”一員的認知。此后,海南黎族與中原地區的聯系日益密切,但因統治階級剝削無度,從西漢至三國,“黎族民眾起義頻繁發生”[19]51。唐代以后,隨著中原政權對海南地區重視程度的提高及貶官流犯的遷徙,中原文化在黎族聚居區得到廣泛傳播,由此黎族人開始在教化與疏導中自覺融入國家的管理和統治。清朝時,為鞏固中央政權在黎峒的統治,清政府先后在黎峒推行保甲制和土官制,并通過推行文化教育改變其風俗習慣,進一步淡化族群認同。譬如,在黎族地區設立撫黎局,要求化黎為民,一切漢制,還要求黎民剃發穿衣冠婚喪祭一切制度事宜,應照漢人行為,連稱謂也要與漢人一致,如某村即號為民人某甲戶莊,出示曉諭,嚴禁漢人從今不許有呼黎字樣,總要遍皆呼作民人[18]61。借助一系列強制性措施,黎族民眾的國家認同進一步深化。特別是取消“黎”字樣稱呼,而全部稱為“民人”的做法,更是淡化族群差異增強國家認同,為黎族現代民族國家認同意識的形成奠定堅實基礎[18]61。近代以來,隨著國家危機日益深重,作為中華民族一員的黎族,在爭取國家獨立與民族解放成為必然選擇的時候,雖遠隔海峽、位置偏僻,也承擔起抗擊侵略、捍衛祖國疆土的神圣使命。自光緒二十三年(1897)崖州多港峒(今樂東黎族自治縣大安鄉)“陳慶昌被殺”事件以后,黎族人民一直站在抗擊外國侵略的前沿,并由此開始將對封建王朝的認同逐步轉化為對中華民族的認同。中國共產黨誕生后,在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指導下,許多海南籍的黨員同志先后進入黎峒并建立共產黨組織開展革命活動。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黎族人民同全島各族人民英勇奮斗推翻“三座大山”。自此以后,正式形成現代民族國家認同意識的黎族人民,開始以一種更加積極自為的心態為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懈奮進。
在長期歷史實踐中,通過對本土生存空間的認知和理解,黎族人民對自然、社會現象產生獨具特色的思考并由此形成崇尚自然、尊重生命的樸素生態觀。黎族聚居區位于北回歸線以南的熱帶和亞熱帶,高溫多雨,長夏無冬。炎熱的氣候條件和充沛的水利資源為水稻、玉米、番薯等農作物良性生長提供了必要的外部環境,使得黎族民眾有了相對充足的生存資料。在此天然的生存場域內,黎族人感恩天地造化,對自然生態萌發崇敬感恩情緒。其認為“物質(天地)和精神(人包括其意識)同時產生、同時存在,天與地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東西,它不是虛無的,是人和其他生靈生存的根本條件”[20],任何人都不得隨意破壞。不僅如此,生活于天地間的一切生靈都是平等相待、親密友好的伙伴,彼此相互依靠誰也離不開誰。這種人與萬物生死相依的獨特感知滲透到黎族人的精神世界中,就助成其萬物有靈的自然神靈崇拜觀念形成,并使其在物質實踐中自覺踐履“人源于自然”“眾生平等”“忌殺生靈”等生命倫理意識。譬如,黎族先民在追索族群起源的過程中,通過對自然生態的感知和理解,開始將龍、魚、狗、貓、牛、蛙等作為圖騰崇拜物加以祭祀和供奉[21]。由此,諸多動植物成為禁殺、禁食和禁止觸碰之物,有效保障地區物種資源的存續。隨著時代變遷,雖然圖騰崇拜離現代黎族人民的生活漸行漸遠,但對自然生態的崇敬感恩之情“凝固在黎族的傳統服飾圖案中,刻畫在一些生產生活用具上”[19]310,仍潛移默化地形塑黎族人民的生態意識。
黎族傳統文化中樸素的生態觀作為黎族社會風貌與精神意識的縮影,是其民族文化心理的核心,反映著黎族的價值選擇與行動旨歸。這些觀念意識雖然僅僅是其傳統文化中的一種觀念,但卻在族群發展歷程中發揮著凝聚社群意識、規范個體行為、調適人與自然關系等諸多效用。它是黎族文化標識和民族特性的具象化表現,是其族群延續發展的重要保障,時至今日,仍對黎族地區產生重要的影響。
黎族在形成民族傳統文化過程中所孕育的思想意識、價值觀念、行為規范等,同中華傳統文化具有內在一致性,與各民族文化意識有共通之處,符合中華民族共同體和社會發展的共同利益,能為新時代實現民族復興偉業提供精神助益。例如,尊老愛幼、夫妻相愛、兄弟和睦是各民族基本的家庭美德,是各民族社會生活良性運行的基石,與新時代弘揚優良家風構建和諧美滿家庭相耦合;重群團結、互幫互助、集體利益高于一切的社群主義是消弭個人私利,化解個體與社會、國家矛盾沖突的重要精神力量,也是凝心聚力、加強民族團結友愛的有效工具,與社會主義集體主義具有內在一致性;深沉的家國情懷與強烈的國家認同是中華民族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的“象征核原型”[22],是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至關重要的元素;崇尚自然、尊重生命,與自然平等共生的生態觀是各民族處理族群發展與自然存續相互關系的重要準則,也是當代建設美麗中國構造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美好家園的基本遵循。
概言之,作為中華民族大家庭重要組成部分的黎族,其傳統文化所蘊含的精神意蘊,是各民族乃至整個中華民族共同體文化心理、價值取向與行為規范融合創生、凝結發展,進而形成各民族親密無間、團結互助,共同致力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事業。
作為一個擁有悠久歷史、深厚文化底蘊的民族,黎族獨特的傳統文化意識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重要的素材,對新時代鞏固民族團結、強化民族認同具有重要意義。但長期以來,人們習慣從既成的中華文化中汲取養分開展相關教育引導活動,忽視對黎族等少數民族傳統文化資源的挖掘與運用,致使其精神價值與觀念意蘊湮沒在民族日常生活中。“一個拋棄了或者背叛了自己歷史文化的民族,不僅不可能發展起來,而且很可能上演一場歷史悲劇。”[23]新時代,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應當復歸民族傳統文化,發掘其所蘊含的共同體意識,以此增強共同體意識教育的親和力和針對性。就此而言,運用黎族傳統文化資源開展共同體意識教育,也就成為加強民族團結的重要課題。
黎族傳統文化是黎族社會生活的凝結,它發端于黎族人民的生產生活實踐,是其不可磨滅的民族記憶和精神基因。在黎族家庭生活中自古傳承的尊老愛幼、夫妻和睦、互幫互助的意識鐫刻在人們血脈深處,成為人們與生俱來的行為模式。開展家風教育,增強家庭成員的倫理道德意識,是新時代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途徑。在市場經濟與國外錯誤思潮的沖擊影響下,當代中國家庭面臨尊老敬老意識喪失、親子關系淡漠、離婚率高居不下等諸多家庭矛盾。前述種種都嚴重影響著中國社會的和諧穩定,并對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產生嚴重阻礙。緊扣社會發展脈搏,大力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應將黎族傳統文化資源蘊含的家庭倫理道德意識融入家風教育,通過良好道德意識的熏染和日常行為規范的約束,使人民群眾接受教育引導,從而在一定程度扭轉家庭道德滑坡現象。具體而言,應當積極吸收黎族傳統文化中重視規范教育的內容[24]。譬如,成年子女要孝順、關愛父母,有好吃的、好用的要先給父母,出門遠行要向父母稟告,不得頂撞父母;盡心盡力撫育幼兒,無論親生與否必須一視同仁;夫妻之間相互扶助、相親相愛,兄弟姐妹、姑表妯娌互幫互助,團結友愛等。正是在日常家庭生活中,通過無意識倫理道德觀念的熏染,才能讓其成員沐浴在優良家風中形成社會所倡導的家庭美德。
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中華各民族交融匯聚構成的民族利益共同體,是一個基于政治認同、文化認同、民族認同及歷史認同等多重歸屬感與認同意識結成的共同集體組織。在此組織中,集體利益、團結意識無疑是最為重要的。故而,在利用黎族傳統文化資源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時,應將古代黎族對“峒”及其社群的集體意識融入社會成員的思想意識教育和行為習慣培養中,即提煉總結黎族傳統集體意識,并將其同社會主義集體主義原則相承接,借助集體主義所包含的觀念意識教育引導人民群眾,使之在社會生活中正確認識集體利益與個人利益的辯證關系,牢固樹立集體利益至上的理念。當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發生沖突和分歧時,能夠做到以大局為重,使個人利益服從、服務于集體利益,在必要時甚至能夠為集體利益做出犧牲。總之,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新征程中,個體必須匯入集體才能發揮磅礴力量。以黎族傳統文化資源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凝聚人心、積蓄力量,也能增強人民群眾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更好助力復興偉業。
愛國主義是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基因,是各民族傳統文化中的基本元素,也是中華民族延續千年蓬勃發展的不竭動力。黎族在漫長歷史發展歷程中同中原地區交流互動形成的強烈國家認同意識和深沉家國情懷,是中華文化的重要養分,對新時代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積極意義。應當將其同愛國主義教育相結合,通過針對不同群體開展形式各異的教育引導活動,來使其在生動有趣的教育素材中受到感染和熏陶,進而強化其愛國情懷。具體而言,要做好以下工作:大力彰顯黎族傳統文化的民族底色,推動海南紅色文化資源與黎族民眾愛國主義教育再結合;積極倡導黎族傳統文化傳播弘揚平臺與海南紅色文化教育實踐基地的協調聯動,以深沉的家國情懷和強烈的國家認同意識厚植海南紅色文化的歷史基因,以紅色文化的當代價值助推黎族傳統愛國意識的轉型升級;實現黎族傳統文化資源對重點人群的涵育貫通,即將黎族傳統文化資源融入社會思想政治工作與學校思想政治教育中,持續用黎族強烈愛國意識熏染黨員干部和青年學生,使之在優秀精神文化的教育引導下,牢固樹立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成為實現民族繁榮發展的模范先鋒。
在長期同自然生態的交往互動中,黎族形成崇尚自然、尊重生命,與萬物平等共生的意識,這是其族群世代延續、綿延不絕的關鍵原因,也是中華民族自古倡導的“天人合一”理念的具象化表達。新時代,接續開啟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新征程,努力實現民族偉大復興,需要良好的生態環境和充足的物質資源作為保障。但是,在市場經濟主導下的工業化與城鎮化,受經濟利益的驅使,不惜以犧牲自然生態為代價而一味謀取發展,已經給中華民族復興偉業埋下隱患。運用黎族傳統文化資源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就要盡力轉變人民群眾的思維意識,使其樹立可持續發展觀念和綠色經濟意識,從而為建設美麗中國,構造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美好家園不懈奮斗。因此,在具體運用黎族傳統文化資源的過程中,要汲取其樸素的生態意識和環保理念,去引導人民群眾正確認識自然現象、社會現象以及人與自然互動現象,牢固樹立“兩山”意識,自覺遵循綠色發展、和諧共生基本原則,加快構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從而在日常生產生活實踐中努力轉變行為模式,“積極發展本土生態經濟,實現生態保護與經濟建設良性互動”[25],打造東南沿海民族生態進步示范區。
千百年來積淀形成的黎族傳統文化,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蘊含深邃的精神意蘊,是新時代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必要元素和重要養料。對黎族傳統文化資源展開深入研究,對于提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教育成色,加快實現民族復興偉業具有重要意義。但是,不可否認,在封閉海島上誕育發展的黎族傳統文化,必然保留某些蒙昧落后的信息。故而,在挖掘黎族傳統文化資源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中,必須加以鑒別選擇,在去粗取精中提煉總結其文化精粹。同時,在具體運用時,既要堅持尊重民族差異又需凸出共有意識,將黎族傳統文化資源與其他民族文化資源相結合,并從中抽象出最普遍、最一般的本質屬性,使之突破地域與時空局限,成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長期可用的精神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