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望春
一直夢想著一個陽臺花園,舊屋的陽臺太小,放了一臺洗衣機后,僅能容一人轉身,再加設洗手盆,人都要側身行走,就更沒有花草容身之處,勉強借用掛鉤吊了兩盆簕杜鵑,許是覺得委屈,買的時候花枝繁茂,養沒多久,就花殘葉掉,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從客廳看過去,沒有想象中的春光明媚,倒是莫名的秋風蕭瑟,罷罷罷,放生它,隨即轉送給朋友。后來朋友與我講,這花長得十分好,枝葉都要伸出了窗臺,攀到外墻,問我要不要重新搬回家。我有剎那的心動,可想想,淮橘為枳,搬回來指不定又重蹈覆轍,便算了。
年前搬了新家,寬敞許多,還有兩個陽臺,我那養花的心又蠢蠢欲動。巧的是朋友實踐菊花分株成功,喜滋滋的送幾盆與我分享。這養一盆也是養,那倒不如把陽臺種滿了。我素來是行動派,立即去花草市場掃貨。玫瑰、月季、繡球…漂亮的花花買個遍。第一周,依舊漂亮,心情很好;第二周,花逐漸枯萎,有點沮喪;第三周,葉子也掉了……沒有第四周,因為很快就全軍覆沒。我氣沖沖的找老板算賬。 老板問了情況,絲毫不慌。
“陽光不足肯定養不好這些花。”
“你沒跟我說需要很多陽光啊。”
“你也沒說你家是北陽臺啊。”
我委屈,老板比我更委屈,干不過,我只能換家花店繼續養花事業。這回不要漂亮了,我總算明白了,花和人一樣,不能光是漂亮就喜歡,還得它適合你,你適合它,不然就是兩敗俱傷,它沒了命,我沒了錢,徒留一個“唉”。不拘什么花,關鍵是好養,對陽光沒有強烈需求,待的住我的北陽臺。老板根據我的要求推薦了梔子花,茉莉花,觀賞辣椒,銅錢草…我全買了,還搬了大盆的簕杜鵑回家,不是圖氣派,只是想,大盆的花大株壯,應該耐一些吧。
空曠的陽臺一擺滿了花,瞬間就變得生機勃勃。客廳正對著陽臺,玻璃門常半掩半開,掩住的那一半,似給植物加了一層濾鏡,微微的朦朧感使那多余的一分俗艷變得清雅,微風吹起白紗簾,花兒的香氣順勢送入屋內,不用到陽臺,我便知,花正盛開。只是鼻炎的我時常分不清這是茉莉還是梔子花,空負了這眷眷風情。
有好些天,我都醉在這陽臺花園的盛景中,但好景不長,我發現花謝了。花謝花開是自然規律,我懂,可光是花謝不花開,這我就不理解了,我可是按賣花老板的吩咐,一絲不茍的執行澆水。重點,這可是我根據北陽臺的環境精心挑選的花草啊。莫非又要掉坑了?于是瘋狂信息轟炸老板,同時上網查詢,得出的結論是土壤貧瘠,需要施肥。這倒好辦,我馬上網購肥料,每個花盆都加量撒肥。結果…不但花沒開,葉子還黃了。老板說我施肥過度,有些花并不需要那么多肥料,我真是欲哭無淚,哪想到養個花還要因材施教。
幾經挫折,已經有放棄的心了,但想想自己前陣子在朋友圈立的雄心壯志,不能這么快打臉,挺住,我鼓勵自己風雨過后是陽光。于是,按照老板指點買了泥土和花盆,將花草們逐個換到寬敞的新家,按花草的特性,或者加泥加土,稀釋原有泥土的營養,或者維持原狀。成效嘛,也是奇怪,茉莉花和簕杜鵑雖還是不開花,卻瘋長枝葉,而梔子花竟更蔫了。明明是同等用心啊,怎么結果迥然?老母親這恨鐵不成鋼的心呦,若是梔子花聽得懂,必得咆哮它幾句。
看著滿眼的綠,我終究是不甘心,斷定是師傅沒用,果斷換一個。死磨硬賴請了養花老手黃老師來看。黃老師轉了陽臺一圈,經一番細致檢查后告訴我,簕杜鵑和茉莉花雖然枝干繁多,但很多都是老枝枯枝、病蟲害侵染的枝條,必須去掉,才能調節營養物質的合理分配,抑制徒長,促進花芽分化,達到開花結果。去掉嗎?我屬實有些不舍,我還指望著它們能盡快爬藤,將陽臺圍成花海,若是截了這許多枝,爬藤免談,即使如愿開了花,也不過零零碎碎的幾朵,想象那畫面,凄涼的很,就不愿動手。
聽說有專管開花的營養液,我如獲至寶,當即買了給花兒們澆灌,抱著僥幸的心態,等待著…然而,等來臺風。彼時,我正出差在外,鋪天蓋地的暴雨把來不及移動的花草們結結實實抽打了一頓。我回來后,面對的是滿地狼藉,花盆東倒西歪,土壤傾瀉,枝干裸露,葉子七零八落。氣急,想起朋友說的話,又回過神來,這倒是個修剪的好時機。狠一狠心,也不管還剩不剩葉子,將枯枝旁枝側枝全剪掉,只留下主枝干。修剪后,光禿禿的一排,已經分不清哪個是花哪個是草,都一樣難看。尤其那簕杜鵑,細直桿配著大花盆,頗有些小孩兒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我實有些不忍目睹的感覺,自此便懶得踏入陽臺,把自動澆水器的次數和水流調頻繁調高,讓它自生自滅。
反正也不能更差了,我糟心的想著。
一周,兩周還是三周?當我再次給自動澆水器加水,無意間轉頭,瞥見梔子花,赫然發現不久前還光禿禿的它,如今已覆上密密的幼葉,新長出的葉子,雖不及以往肥厚,卻更加有生氣。又驚又喜的我趕忙去查看其他花草,果不其然,或抽出新枝條,或長出新葉子,都在努力成長。
哎,有時候放任自流也不是一件壞事呢。
夏去秋至,人們在更換服裝,北陽臺的花草們也在更新自己,梔子花仍在努力抽枝長葉,簕杜鵑依舊是原有枝干,卻悄悄在枝頭綻開一朵花,而辣椒卻長出白色小果子,讓人不禁期待著果子變黃復變紅的那些時刻。
養花這一季,我經歷著失去,也在收獲。突然覺得,養花,這輕不得重不能,還真和養娃有相似之處。我在心里琢磨著,如果把孩子看做某種花一樣養是不是會事半功倍許多?養花時,若沒有事先做好功課,只隨著自己的喜好或者心情隨便去給花兒澆水施肥,可能事倍功半,甚至是反效果。因為水多徒長又爛根,水少枝葉打蔫;施肥過量燒根,肥少又營養不良。養孩子也是如此,要把握好“水肥”的度與量,不能溺愛無度也不能放手不管,不能有求必應也不能忽視他的需求。就像有的花兒喜水,有的花耐旱,有的花要遮陰,有的花要曬足陽光,孩子們的性格也不一。所以我們也得清楚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樣的,不能隨著自己的心意,把自己想要的強加于孩子,而把孩子想要的忽略甚至扼殺掉。如果你的孩子是多肉系的,那過多的關注呵護反而不是好事;如果是薔薇系的,那就需要先做好棚架他才會在你的設計下攀爬。苦惱育兒的家長,倒要請他們來養一養花,興許能有所獲益。
雷州人是無粉不歡。不只早中晚三餐,我們連宵夜都可以是一碗粉。粉當然花樣很多,不然怎么留得住嘴刁的雷州人。本地的豬雜粉、牛腩粉、腸粉、卷粉、炒粉,外地的螺螄粉、米粉、老友粉…林林總總,不敢說一個月,一周不重復總歸有的。
這許多粉,我尤其喜歡一家海南粉。若單論粉,她家的粉不算特別出眾,但湯很好,加了胡椒粉,別有一番風味。更讓我留戀的是她家的配菜,湯粉總共有三樣配菜,豬肉,蝦米,肥腸。豬肉選的護心肉,因為有筋膜,吃起來有彈性有嚼頭。蝦米炸的很通透,泡在湯里不但不油膩,還增添了焦香。她家的肥腸洗的很干凈,燒的軟耙,每次吃粉,我都覺得不夠,總要額外加五塊錢。
因為離家近,我經常去光顧,久而久之,老板娘就記住了我,曉得我的口味喜好,不需要我下單,她就知道我要吃什么。常常人才踏進門口,她就喊廚房下粉,我才坐下,粉就端上桌。盡管這么熟,我怎么喊,老板娘也不會加多兩塊肥腸,她總嚷嚷著成本高,慣性手抖漏勺。看著氣人,多少次,我暗自賭氣下次不來了,可饞勁發作了,又依舊來。
有一次,吃飽了,我貪戀空調,多坐了一會,順便和老板娘扯扯閑話。正說著,一位穿著工衣的大哥走進來,看樣子應該是環衛工人,他要打包一碗粉。老板娘很快給他裝好,粉和湯是分開的,滿滿的粉,快要溢出盒子,肉菜不得不另用袋子盛。大哥想要多一點蝦米,老板娘毫不猶豫地給他加了一大勺。大哥滿意的走了。
“你都沒給我多一點”,猶豫了一下,我忍不住出聲。心里多少是有點委屈的,我是老主顧呢,可每次喊老板娘給我多一點,都沒理,未免太厚此薄彼。
“你還不夠吃啊”,老板娘笑著。
夠吃,可一樣價錢,他的份量怎么就多那么多?換誰,心里都不舒服吧。
不光他,只要是干體力活的,來買粉,我都會多給。
為什么?
他們不容易,干體力活其實很容易餓,我這店里也有湯飯,但他們從來都不買,因為湯飯要十五塊錢,而湯粉只要十塊。他們舍不得加多五塊錢,我就想著給他們加多一點份量,這樣能吃飽一些。
我也不容易啊,每次加那五塊錢肥腸我都肉疼的很,你還沒給幾塊。
“你哪里不容易了,若是不容易,就不會每次都加五塊錢肥腸。”老板娘翻了個白眼,“五塊錢都能加一碗素粉了,可你卻愿意拿來加幾塊肥腸,那是你覺得五塊錢不算什么。可這五塊錢在環衛工人眼里,不知道要撿多少瓶子才能換來。所以,你沒資格說不容易”
我被老板娘懟得無言以對。但莫名的,我不但沒有生氣,還有些開心。因為老板娘對窮苦人的慷慨饋贈,是我渴望看到的世間美好。若將來,我遇到了挫折,我也想擁有這樣一份無私的關愛。而今,我看到了可能,我就不再畏懼未來。今后,我或許會更加頻繁的光顧這家店,為了能再度與這份美好相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