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尚
歐陽玄哲學思想淵源探微
周平尚
(湖南科技學院,湖南 永州 425199)
歐陽玄在元代史學、文學、哲學方面成就卓著,這源于他既承蒙家學播下理學之種子,又師從宋遺老繼承了他們的學術思想,與揭傒斯等同游于理學大師金履祥的高足許謙之門,參列“許門四杰”,故而受理學的影響很深。他與虞集、揭傒斯等文人交往密切,彼此之間惺惺相惜,這些人對歐陽玄的學術思想都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歐陽玄;時代背景;思想淵源
歐陽玄,字元功,號圭齋,生于至元二十年五月,卒于至正十七年十二月(1283年5月-1357年12月),祖籍江西分宜縣防里村,后遷湖南瀏陽,為歐陽修之后裔,元代著名政治家、史學家、文學家、理學家,人稱“一代宗師”。歐陽玄侍奉元朝五任君主,三任成均,兩為祭酒,六入翰林,三拜承旨,編修《皇朝經世大典》《四朝實錄》《遼史》《金史》《宋史》,撰《定國律》《選格序》,他以深厚的史學功底參與了元代中后期所有重大的史學工程,可謂功勛卓著,歐陽玄的一生見證了元朝的短暫中興到逐漸沒落。
歐陽玄既得承蒙家學又從宋遺老游學,出于理學大師金履祥的高足許謙門下,參列“許門四杰”,故而受理學的影響是很深的。自延祐開科將程朱理學確立為“官學”以后,他又成了繼承理學正統并將其發揚光大的代表人物。盡管歐陽玄在元代哲學史上也有其突出貢獻,然而因其哲學未成體系,后人對其哲學思想關注不多,研究甚少,導致長期以來學術界對于這樣一位杰出的史學家、哲學家卻缺乏應有的了解和研究。歐陽玄的生活時代幾乎貫穿了元代歷史之始終,經歷了元代自混亂逐步走向相對穩定而又逐漸衰落混亂的幾個時期,文章試圖根據其相關著作和相關史料梳理出歐陽玄的哲學思想淵源,這對研究元代哲學思想應該是有所裨益的。歐陽玄作為湖湘歷史名人之一,因其所處朝代的特殊性,后人對他的歷史地位和歷史作用的評價不是很高。歐陽玄深受儒家思想、道學精髓影響,他主持編撰的史書和撰寫的政論著作都能發現儒家之思和理學之光。可以說,歐陽玄在元代哲學思想發展歷史上是有其獨特的一席之地的,作出了應有的貢獻。文章將對歐陽玄與理學的淵源展開全面梳理,開展歐陽玄哲學思想淵源的研究,探究傳統文化復興背景下歐陽玄思想的新發現和新應用,對于推動湖湘文化和湖湘歷史名人的研究有積極的作用。在新的環境下,我們可借鑒歐陽玄思想資源的詮釋理路,重新闡釋優秀傳統文化而重獲新義,使其發揮出新的思想動力。
元朝是由崛起于漠北的蒙古游牧民族經過長期征戰而實現國家統一的王朝。《易經》: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1271年,忽必烈定都北京,取大哉乾元之寓意,與蒙古神靈“長生天”也暗合,改國號為大元。之后經過不停地征戰最終完全統一國家,結束了長期以來的分裂局面。至元朝建立后,元世祖重用漢臣,延攬文學之士,待以殊禮,取漢法施漢法,加速了馬背上民族的封建化進程。正如恩格斯所言:“每一次由比較野蠻的民族所進行的征服,不言而喻地都阻礙了經濟的發展,摧毀了大批的生產力。但是在長期的征服中,比較野蠻的征服者,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得不適應征服后存在的比較高的經濟狀況,他們為被征服者所同化,而且大部分甚至還不得不采用被征服者的語言。”[1]222
1276年,元軍攻占臨安,南宋覆亡。1279年,元軍消滅了南宋最后一支武裝力量,實現了大一統局面,自五代十國以來四分五裂的割據局面最終得以結束。割據局面結束后,元朝為建立高度集中的統一政權,面臨最迫切的問題就是需要思想的高度統一,為政權取得合法性作注腳。元世祖忽必烈開始接受以儒學為主的漢族思想文化,他崇尚儒家學說,大量選拔任用儒臣,用儒家經籍教育培養皇族子弟。在治國理政過程中,選拔了許衡等著名理學家幫助其立朝廷禮法、定官例、頒典章,理學這個新發展了的儒學在全國迅速發展起來。正是在此背景下,歐陽玄才得以有機會接受理學光輝的熏陶。至仁宗,其自幼熟讀儒籍,傾心釋典,據《新元史》載:“帝遣使求經籍,有進《大學衍義》者,命詹事丞王約等節而譯之,帝曰:治天下,此一書足矣”[2]224。
由此可見仁宗對儒家學說也是推崇備至。皇慶二年十一月,仁宗決定實行科舉,推行“以儒治國”政策,復興元朝,昭告天下從皇慶三年八月開始,天下郡縣征集有賢德、有才干的人,充分舉薦給有關部門,次年二月,到京師會試,中選的人參加殿前面試,賜給及第出身。據《新元史》載:“惟我祖宗以神武定天下,世祖皇帝設官分職、征用儒雅,崇學校為育才之地,設科舉為去取之方,規模宏遠矣。朕以眇躬,獲承丕祚,繼志述事,祖訓是式。若稽三代以來,取士各有科目,要其本末,舉人宜以德行為首,試藝則以經術為先,詞章次之。浮華過實,朕所不取。爰命中書參酌古今,定其條制。其以皇慶三年八月,天下郡縣舉其賢者、能者,充賦有司,次年三月會試京師,中選者朕將親策焉。”[2]234-235仁宗還對科舉考試科目增添了經世致用的“明經”和“策問”,以延攬對國家有用的經世之才。正是由于“延祐復科”,歐陽玄才得以機會登進士第,從此走上政治舞臺,用平生所學儒學之思想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仁宗的科考科目也對歐陽玄產生了深遠影響,其個人非常注重策問,在其傳世的策文中可以發現其理學思想在政治觀點上閃耀光芒。
元代歷經世祖、成宗、武宗、仁宗、英宗、泰定帝、明宗、文宗、寧宗、順帝等總共十帝的統治。按年代劃分,元代大體可分為三段:世祖時期(1260-1294年)為元代前期,成宗至寧宗諸朝(1295-1332年)為元代中期,順帝時期(1333-1368年)則為元代后期。
元世祖忽必烈在入主中原后,大規模采用漢法治理漢地,同時保留了部分蒙古舊制。元代的各項基本制度,大多奠基于元世祖時期。元世祖統治時期,各民族之間交融更加緊密,孕育出新的民族和新型的民族關系,南方和北方之間的交流與溝通也重新密切,孕育出獨具特色的文學、藝術形式。同時,由于蒙古世界性帝國的存在,蒙元時代整個世界東、西方之間的交流和溝通更趨緊密,陸上絲綢之路重新暢通,海上貿易也日益繁盛,社會統治走向相對穩定。
然而,元王朝的統治又十分脆弱,統治維持時間短促,國祚僅百余年。元順帝統治時期,農民起義此起彼伏,這與元代中期以后的階級、民族矛盾的尖銳,以及元統治階層內部王位爭奪和派系斗爭的激烈有關。
據《新元史》載:“三年春正月癸卯,廣州增城縣賊朱光卿偽稱大金國,改元赤符,指揮使狗札里、江西行省左丞沙的以兵討之。”[2]322
“二月壬申朔,日有食之。陳州賊胡閏兒作亂,河南行省左丞慶童以兵討之。”[2]322
“辛卯,合州大足縣賊韓法師偽稱趙王,行省參知政事舉里等以兵討之。己亥,惠州歸善縣賊聶秀卿、覃景山等作亂,江西行省左丞沙的以兵討之。”[2]322
“至元四年六月,辛巳,袁州賊周子旺僭稱周王,尋伏誅。南勝縣賊李志甫圍漳州,浙江行省平章政事別不花以兵討之。”[2]324
“至元五年十一月戊辰,河南行省掾范孟端詐為詔書,殺行省平章政事月魯帖木兒、右丞劫烈、廉訪使完者不花等……孟端伏誅。”[2]325
“至正元年夏四月丁丑,道州賊唐大二、蔣仁五等作亂,陷江華縣。”[2]330
“至正二年七月己亥,慶遠路猺賊莫八作亂,陷南丹、左右兩江等路,脫脫赤顏以兵討之。九月己巳,湖廣行省平章政事鞏卜班討道州賊,平之。”[2]331正是在這樣頻發的農民暴動的時局下,元順帝意識到了推行新政,強化君權神授的重要性。“是月(至正三年三月),詔修遼、金、宋三史。”[2]332元順帝以中書右丞相脫脫為都總裁官,中書平章政事鐵木兒塔識、中書右丞太平、御史中丞張起巖、翰林學士歐陽玄、侍御史呂思誠、翰林侍講學士揭傒斯為總裁官。雖然元順帝頒發的詔書是以丞相脫脫為都總裁官,但實際上是歐陽玄為修遼、金、宋三史總負責人。元順帝決定修三史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證明元朝統治的正統合法性,將遼、金、宋三國都視為正統,各修史書一部,按照金滅遼,元滅金、宋的時間順序,元朝就是接正統,其統治的合法性就不言而喻了,這就極大地強化了君權神授觀。在歐陽玄的殫精竭慮之下,遼、金、宋三史不到兩年時間便修成。從《金史表》一文中可以看出歐陽玄等大臣撰文強調元正統的合法性,“恭惟皇帝陛下緝熙圣學,紹述先猷,當邦家閑暇之時,治經史討論之務。念彼泰和以來之事跡,接我圣代初興之歲年,太祖受帝號于丙寅,先五載而朱鳳應;世祖毓圣質于乙亥,才一歲而黃河清。若此真符,昭然成命,第以變故多而舊史闕,耆艾沒而新說訛,弗折衷于大朝,恐失真于他日。于是圣心獨斷,盛事力行,申命臣等集眾技以責成書,佇奏篇以覽近鑒。臣等仰承隆委,俯竭微勞。石室之書,誠乏司馬遷之作,獻金鏡之錄,愿攄張相國之忠”[3]192-193。三史修成后,元順帝也是龍顏大悅,對自己和大臣都提出了希望和要求:“至是,三史告成。帝諭阿魯圖等曰:史既成書,前人善者,朕當取以為法,惡者取以為戒。然為臣者亦當知之,卿等其以前代善惡之事自勉”[2]336。由此可見,元順帝對修史的重視,表明其要取法前朝帝王的仁治之心,力戒暴力統治。
歐陽玄在文史哲方面有所建樹,一方面是他自身努力的結晶,另一方面是來自儒學家庭氛圍的影響,歐陽氏家族濃厚的理學家學淵源對歐陽玄的成長具有潤物細無聲之功效。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歐陽玄出生于這種理學之家,這樣的環境和氛圍造就了一代宗師。
歐陽玄出身儒學名門世家。據宋濂所撰《歐陽公文集序》載:“其先家廬陵,與文忠公修同出于安福令萬之后。”[3]1歐陽玄曾祖父歐陽新以經學著稱,曾任岳麓學院講學,岳麓書院是宋以來理學研究之一方重鎮,與族人歐陽守道交往甚密,理學家風代代傳。歐陽玄祖父歐陽逢泰,在其父歐陽新卒后,被歐陽守道推薦于當道,被薦為潭州學錄,經術行業,師表一方。逢泰擅長詞賦,體裁務為典雅,每一篇出,士必爭學之,由是湘賦與閩、浙頡頏。據張起巖所撰《元敕賜翰林直學士亞中大夫輕車都尉追封渤海郡侯歐陽公神道碑銘》記載:“禮部晚歲,究心《太玄》,作律歷,統元圖書數十卷。因耗心,得渴疾,公泣諫不為止,未脫稿,卒。”[3]233
歐陽玄父親歐陽龍生,字成叔,文靖書院山長,后任道州路教授。據張起巖所撰《元敕賜翰林直學士亞中大夫輕車都尉追封渤海郡侯歐陽公神道碑銘》記載:“公年十六入潭學,已負俊譽,月試占高第。相國古心江公,判潭州帖為崇禮齋長。又二年,從醴陵田氏受春秋三傳。甲戌混試國學生,湖南終場萬三千人有奇,拔士二十八人,公以春秋中第二……居山十有七年,部使者李淇至瀏,瀏有文靖書院,祠龜山楊先生,淪廢于鄰。使者考郡志,謀復其舊,詢眾求才望士,任斯責眾,以公對乃專……憲部薦其才,牒宣閫達之省府,授文靖書院山長,郡人強之起,始受命,改筑書院猿山之陽。逾年,禮殿、講堂、門廡、齋舍及龜山先生祠事內外具舉,學者云集書院。廩稍不贍,佐以己資,夫人亦徹奩具助其經費。落成之日,升堂講《孟子·承三圣》章,言龜山先生傳周、程學,而及豫章延平、紫陽朱子,實承道統,斥王安石配享孔廟,功亦可配孟子……會集賢,言歐陽山長有功文靖書院。今瀏陽升中州,例設教授師席初筵須宿儒碩望,啟迪來學。宜移教其邦人,便朝論,是之,改瀏陽州儒學教授……科場既辟,進士輩出。實公權輿之,遷道州路教授。”[3]233-234從《神道碑銘》中可見,歐陽龍生理學功底深厚,文章雄渾有體,裁學精敏,有識趣,尤其是擅長于講說義理之道,每每有理學巨作出爐,文人學子爭相誦讀之,有《經學理窟云莊講義》及所著文集傳給歐陽玄。歐陽龍生一生以教育學生為己任,他恢復文靖書院,選優秀的學子親自教導,學生很多都中了進士,這都是他的教育之功。尤其是他對周敦頤的崇拜與喜愛,不遠千里赴周夫子之故鄉改任道州路教授后,帶歐陽玄一道赴周子之鄉,謁濂溪祠,感受理學故里的理學之光,游學理學故里勝概,故學力銳進。另外,歐陽玄的母親對其理學啟蒙影響也是深遠的。據危素所撰《大元故翰林學士承旨光祿大夫知制誥監修國史圭齋先生歐陽公行狀》記載:“母冀國夫人李氏,賀州簽書判官廳公事某之女,讀書能文,親授《孝經》《論語》、小學諸書。”[3]237張起巖所撰《神道碑銘》也能得到印證:“初娶譚氏,一年卒。再娶李氏,金陵仕族,有婦德,知書,前公四年卒。”[3]235生母李氏對歐陽玄的從小理學啟蒙教育可謂居功至偉,歐陽玄對母親的理學啟蒙回憶尤其深刻,在《題子美尋芳圖》中這樣寫道:“吾年三歲聲吾伊,慈親膝下教杜詩。如今蟫蠧三十載,夢寐欲見終無期”[3]36。生動描繪了慈母從小理學啟蒙教育的場景,正是母親的言傳身教,督促歐陽玄博覽群書,打下了扎實的學識基礎。另外詩歌還表達了歐陽玄對母親的深深思念,由此可見歐陽玄對母親的感情之深,足以感天動地,以至于在母親去世之時“哀毀致疾”。在這樣的家學濃厚的氛圍下,歐陽玄學業精進。據《新元史》載:“玄幼岐嶷,八歲,母李氏授以《孝經》《論語》、小學諸書,俱成誦。部使者行縣,玄以童子見,命賦梅花詩,立成十首,晚歸,增至百首,見者嘆異之。稍長,從宋故老習為詞章,經史百家靡不研究。”[2]4073
歐陽玄除了深受家學的理學熏陶之外,師從宋遺老名師尤其游學當世理學大儒許謙門下,夯實了理學根基,以致畢生服膺理學,與理學結下了不解之緣。
許謙,字益之,婺州金華人。生于公元1270年,卒于1337年。宋元之際的思想家、教育家。自號白云山人,學者稱白云先生。許謙師從“北山四先生”之一金履祥,深得其師金履祥的欣賞和器重。許謙雖然滿腹經綸,卻志不在仕途,終身以教育為重。據《元史許謙傳》載:“延祐初,謙居東陽八華山,學者翕然從之。尋開門講學,遠而幽、冀、齊、魯,近而荊、揚、吳、越,皆不惜百舍來受業焉。其教人也,至誠諄悉,內外殫盡……”[2]3481許謙從教四十余載,用自己畢生之力教育弟子成才,他的弟子有著錄的就有上千人,他的門生雖然眾多,但如今知道名字并且有證可考的卻只有寥寥數人。歐陽玄師從許謙可考的資料,唯獨在《宋元學案·北山四先生學案》中白云門人中可見些許材料:“文公歐陽圭齋先生玄(附師張貫之)。歐陽玄,字元功,其先家廬陵,與文忠同所自出。曾大夫新,始居瀏陽。先生幼岐嶷,母李氏,親授孝經、論語、小學諸書……文章道德,卓然名世。有圭齋文集若干卷。參史傳。”[4]2771-2772在《宋元學案·北山四先生學案》中白云門人中《方茗谷先生用》中也得到印證:“方用、字希才,望江人。少負逸才,與揭傒斯、朱公遷、歐陽玄同游于許白云之門,以羽翼斯文相砥礪,時稱許門四杰。”[4]2772歐陽玄作為“許門四杰”之一,對許謙的理學思想是進行了充分的吸收并弘揚,尤其是理與氣的觀點上基本是繼承了許謙的觀點,他的宇宙觀主要是天理觀,認為理的主要內容是封建的倫常道德。歐陽玄其哲學觀在教育觀的體現上也基本繼承了許謙的教育觀點,與白云先生觀點不謀而合。何植靖在《許謙評傳》一書認為許謙的教育觀主要表現為,“學校為治之源、治之本;教育的目的是變化氣質,成為圣賢;教育內容主張行先王之教,學六藝、誦詩書,尤其是推崇‘六經’和‘四書’;教學方法倡導務實不務虛、因材施教、實事求是;學習的方法提倡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敏而好學、順遜其志、專心致志、虛心以求。”[5]420-438歐陽玄在教育觀上也認為:學校者,士所受教以至于成德達才者也;教學者,必以五經四書為本,務欲貫事理于一致;今教者,以師道自樹,務以崇雅黜浮為教;今學者,以善人自期,務以去華就實為學。許謙在政治觀上倡導長民之道——教之、養之、治之。歐陽玄的政治觀與其也如出一轍,提倡愛民、養民、以德教化民。
歐陽玄學術交游面甚廣,與虞集父子、揭傒斯、蘇天爵等同時期理學大儒學術交游密切,尤其是與虞集、揭傒斯等理學巨子學術交游頗深,并駕齊名成為“元四學士”。
虞集(1272-1348年),字伯生,號道園,世稱邵庵先生,四川仁壽縣人,元朝文學家、理學家。虞集年長于歐陽玄,兩人是“奕世之契”之交。兩人在還未謀面之際,虞集便通過其父知歐陽玄之赫赫威名。據金華宋濂撰《歐陽公文集序》載:“初虞文靖公集助教成均,其父井齋先生汲方教授于潭,見公文大驚,手封一帙寄文靖,謂公他日必與之并駕齊驅。由是文靖薦公升朝,聲譽赫赫然相埒,卒符于井齋之言。”[3]2由此可見虞集對歐陽玄還有引薦之功,歐陽玄對虞集也是敬重有加。歐陽玄在《送虞德修序》一文中這樣寫道:“向余以諸生幸獲侍德修之先君子蜀郡公于長沙,今以文翰屬吏,又幸獲從其仲氏圭章閣學士于朝,實有世契,誼不得辭。”[3]90在歐陽玄所撰《元故圭章閣侍書學士翰林侍講學士通奉大夫虞雍公神道碑》中也能看出兩人的交游甚密:“玄于公有奕世之契,最先受知參政公博士之召,公實薦之朝。同朝十年,獎借非一……”[3]120虞集作為圭章閣文人圈的領頭人,對其他文人的影響可謂深遠,影響了一個時代的風尚。虞集深諳前朝典故,“公游諸公間,備聞前修格言,考核前代典故,舊家世系源委,言若指章。”[3]114修三史期間,虞集的史學觀對歐陽玄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這從歐陽玄所撰《元故圭章閣侍書學士翰林侍講學士通奉大夫虞雍公神道碑》也能看出端倪:“考公制作之志,使究所長,其為圣治裨益,能使一代之風軌藹然先王之遺烈焉,則其事業豈下于先世兩公之在唐宋哉?”[3]117可見歐陽玄修三史時,虞集在宋史方面的修養對其產生了熏染之用,對其學術思想形成產生益助之功效。
揭傒斯(1274-1344年),字曼碩,號貞文,龍興富州人,元朝文學家、理學家。揭傒斯亦年長于歐陽玄,并于其同游于許白云之門,實師出同門,兩人交游也非常密切,同為圭章閣成員,在朝共事多年,感情也非常深厚。揭傒斯與虞集等四人號稱“元詩四大家”,歐陽玄對其評價極高:“公文章在諸賢中正大簡潔,體制嚴整,作詩長于古樂府、選體、律詩、長句偉然有盛唐風。楷法精健閑雅,行書尤工,國家典冊及功臣家傳賜碑,遇其當筆,往往傳誦于人。四方釋老氏碑板,購其文若字,袤及殊域,門人集其所著,已板行于世。在國史時,李文忠公見所修功臣列傳,撫卷嘆曰:他人謄史牘耳,若此方謂之傳。”[3]160在修三史期間,揭傒斯與歐陽玄的史學觀不謀而合。揭傒斯認為修史關鍵在于收書用人。據歐陽玄為揭傒斯所撰的《元翰林侍講學士中奉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同知經筵事豫章揭公墓志銘》記載:“及置史局,又問修史之道何先,曰:收書用人。又問用人何先,曰:用人先論心術。心術者,修史之本也。心術不正,其他雖長,不可用。”[3]160-161歐陽玄修三史也認為修史之重在于聚材、擇匠,和揭傒斯的收書用人的觀點高度契合,這就是學術大儒之間的相互影響,進而成為修史的最佳搭檔。后來揭傒斯在修史過程中,“當暑濕盛作,移居館中,頗自恃其精力,疏于攝生,遂致疾不起。”得寒疾歸寓舍,戊戌薨。揭傒斯修史因勞成疾不幸過世,歐陽玄悲傷不已。“時京師大雨彌月,朝縉大夫聞者,不避泥潦馳往哭之,人人盡哀……有司議以驛舟送其櫬歸江南,孤汯奉史官劉聞所狀行,詣玄謁公墓銘。玄與公三為同寅,相知為深,公死,為之哀痛,逾月不能忘。故不銘有所不忍,銘有所不忍。九月,汯將扶護登舟,乃勉敘而銘。”[3]157-158由此可見兩人感情的深厚,兩人彼此之間也是惺惺相惜,互相砥礪。“昔玄與公共修憲典,公素習律儀,又勤于玄,其書大半成于公。今又共史事,公之勤不減昔時,乃遽失援。公未病前數日,謂玄曰:某平生愛公文,恨無因獲一言,早晚史事成,求公作《貞文書院記》,記成而刻,吾志畢矣。玄敬諾之。”[3]162由此可見,歐陽玄與揭傒斯同修憲典和修三史過程中,兩人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歐陽玄認為揭傒斯學識淵博,又努力勤奮于自己,對揭傒斯在修三史作出的巨大貢獻給予了高度評價。
蘇天爵(1294-1352年),字伯修,河北正定人,世稱滋溪先生,元代文學家、史學家、理學家。蘇天爵雖年小于歐陽玄,但入仕途卻稍早于歐陽玄。蘇天爵與歐陽玄在翰苑共事多年,情誼深厚。歐陽玄為蘇天爵《國朝名臣事略序》欣然作序:“應奉翰林文字趙郡蘇伯修,年弱冠,即有志著書……久而成書,命曰《國朝名臣事略》。他日,余與伯修同預史屬,從借讀之……”[3]74兩人在思想方面也頗有相通之處,尤其是在修史方面的見解不謀而同。至正三年三月,朝廷下詔修遼、金、宋三史,歐陽玄被詔為三史總裁官之一。蘇天爵時任地方官,因而錯過修三史,但是他對修三史卻非常關注。據《歐陽玄年譜》記載,當年歐陽玄北上,途經湖北,蘇天爵本打算與歐陽玄當面探討修三史收集史料問題,因時間緊湊,蘇天爵撰寫《三史質疑》寄給歐陽玄,以表明自己的修史觀點。滋溪文稿卷二五《三史質疑》載:“司馬溫公撰《資治通鑒》,凡十九年始成。歐陽公修《新唐書》,十有七年。李燾編《續通鑒長編》,垂四十年。今修三史,限以歲年可乎?先儒有言;‘修史者當得人、得書。’……今三史筆削,宜得其人,考證當得其書,庶幾可傳于世……翰林學士歐陽玄應詔北上,道出鄂渚。余以三史可疑者數事欲就公質之,適公行役悾惚,不果,因書以寄之。趙郡蘇天爵記。”[6]在蘇天爵看來,修史是一項浩蕩的工程,不能限制時間,應學先儒數十年磨一劍修一史,修史最重要的要素就是得人和得書,這和歐陽玄提出修史的兩條重要標準選擇優秀的修史官和征集修史書籍的思路是一致的,可見蘇天爵關于修史的建議被歐陽玄深深認同并被采納,對歐陽玄修三史起到了促進作用。
總之,一代宗師思想的形成既離不開自身的努力,也離不開時代大背景的影響,更加離不開友人之間的相互影響,虞集、揭傒斯、蘇天爵等這些理學巨子既有著深厚的理學修養,又博覽天下群書,歐陽玄與他們的學術交游對其學術思想的形成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使歐陽玄形成了鮮明的推崇程朱理學,以理學為宗、以史學為底、以學理見長的雅正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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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0
湖南科技學院科學研究項目“歐陽玄哲學思想研究”(項目編號18XKY042)。
周平尚(1982-),男,湖南隆回人,碩士,湖南科技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新媒體與傳統文化、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
B244
A
1673-2219(2022)01-0042-05
(責任編校: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