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下去的理由

文/艾小羊

一個咖啡館客人找了個比自己年輕近20歲的男朋友后，經常跟我們吐槽小男友的種種不是，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壞脾氣跟我前夫一模一樣。”

都說人很容易喜歡上同一種類型，萬萬沒想到還有比照自己前夫找男朋友的。

不過呢，每次說完跟前夫一模一樣，她又總能找補一句：“如果不是看他年紀小，我是忍不了的。”

想想也是，既然沒能忍住前夫，自然不太能忍男朋友，但這個男朋友比她年輕很多，成了她可以忍下去的理由。

每次想到這點，她關于年齡的焦慮感蕩然無存，只覺得年齡是個好東西，讓她收留并溫暖了一個壞脾氣的小年輕。功德啊，是功德。

她這樣的人，俗稱“拎得清的人”，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更不會認為小男友是圖她貌美如花。她知道小男友跟她在一起圖的是她情緒穩定、收入穩定、有容乃大，就把自己的強項發揮到極致。至于外貌，她也沒拼了命地往年輕里捯飭，她知道在年輕人眼里，真年輕跟捯飭出來的年輕，一眼能辨，區別實在不要太明顯。這份各取所需的感情，如果拋去世俗的壓力，倒是穩穩當當。

想想真有意思，我們曾經以為兩個人在一起，頂重要的是愛下去的理由，沒想到幾年柴米油鹽下來，大家最需要的卻是“忍”下去的理由。

這個理由，還不能太懸，需要落實到拿得出手、說得出口，切切實實讓對方得到好處，對方才會認真忍你。

導演李安有一次接受采訪說，人結了婚，一定不能放松，婚姻中最重要的東西不是愛情，而是尊重，你要想辦法不斷地努力，讓自己身上有值得另一半尊重之處。尊重當然是一個高雅的詞兒，翻譯成白話就是，你身上要有點兒東西，讓對方愿意忍你。

我一個朋友的父母鬧離婚，她母親提出來的。她老爸當廠長幾十年，以前在家耀武揚威，她媽媽覺得可以忍，因為作為廠長夫人，還算風光，逢年過節家里也熱鬧，各色人等送的年禮一個陽臺堆得滿滿當當。前年她爸退休了，人走茶涼，家里一年不如一年熱鬧，關鍵這位老同志還拎不清狀況，依然在家擺廠長范兒，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嘴里不說一句好話，她媽忍了兩年多，終于決定造反。

既然造反，當然是前仇舊恨統統擺在桌面上，她爸越聽越生氣，說：“我看你就是個勢利鬼，我現在沒權了，你就瞧不上我。”她媽也不示弱，回答：“你沒權還擺個屁的譜。你現在對家庭一點兒貢獻沒有，整天訓我們像訓孫子一樣，你說你憑什么，你是能給我做頓飯，還是能幫我掃個地？”

她爸氣得兩天沒吃飯，半夜起床偷摸下個面條還不小心把鍋給掀翻了，一家人收拾了大半夜的面湯，氣得她也沒忍住，吼老爺子：“這不行那不行，夾著尾巴你總行吧？”

后來婚沒離成，原因是她媽急癥住院，她爸忙前忙后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她媽于是又找到了忍下去的理由。

都說天秤座永遠在平衡，其實人類是人均天秤座的一個物種，那些覺得自己總在奉獻，不找平衡的人，是過度自我美化了。

人嘛，不改變需要理由，改變也需要理由。我們每天在無數理由中打太極，想要抓住的不過是一個忍下去的理由，或者一個不忍的理由。

找到理由了，無論忍還是不忍，都是正確的選擇。

（摘自2022年第3期《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