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耕,張盈瑩,卓永,陳曉鷗
(1.天津醫科大學朱憲彝紀念醫院檢驗科,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激素與發育重點實驗室,天津市代謝性疾病重點實驗室,天津醫科大學朱憲彝紀念醫院&天津市內分泌研究所,天津 300134;2.西藏自治區昌都市藏醫院檢驗科,昌都 854000;3.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心身科,天津 300193)
肝細胞癌(HCC)是一種嚴重的原發性肝癌,乙型肝炎病毒(HBV)感染是HCC的主要病因[1]。HBV的不斷復制及其引發的慢性炎癥,都可成為促進HCC發生和發展的獨立機制[2]。同時,我國是乙型肝炎(乙肝)流行大國,HBV攜帶者大約有1.2億[3],西藏自治區HBV感染率為13.23%,高于全國平均水平,屬于乙肝高流行地區[4]。該地區由HBV感染引發肝癌的比例高達74.89%[5],80%的患者在首次診斷時已屬晚期階段,因此,在藏區建立HCC預測模型、識別高危人群、進行風險評估對HCC的早發現、早治療和改善預后尤為重要,對慢性肝炎(CHB)患者發生HCC的風險分層具有重要意義。目前有REACH-B、CU-HCC、PAGE-B等幾種乙肝患者肝癌風險預測模型。研究表明,PAGE-B模型(基于患者基線年齡、性別和血小板計數)對CHB患者發生HCC、肝功能衰竭、移植或死亡等各種臨床事件的預測性能最高,受試者工作特征曲線(ROC)的曲線下面積(AUC)分別為0.86、0.91和0.83,而REACH-B[基于患者性別、年齡、血清丙氨酸氨基轉移酶(ALT)水平、乙型肝炎e抗原(HBeAg)陽性狀態和乙肝病毒脫氧核糖核酸(HBV DNA)]、CU-HCC(基于患者年齡、白蛋白、膽紅素、HBV DNA水平和肝硬化狀態)臨床事件的AUC分別為0.70、0.73和0.71,可見PAGE-B模型的預測性能明顯高于REACH-B和CU-HCC[6]。本研究即采用PAGE-B模型,驗證其在藏區對CHB患者HCC風險的預測價值,并將其準確性與傳統風險預測模型CU-HCC、REACH-B進行比較。
1.1 研究對象 選擇2014年6月—2017年3月就診于昌都市藏醫院,并接受恩替卡韋(ETV)或富馬酸替諾福韋酯(TDF)治療的HBV染患者896例。診斷標準依照中華醫學會感染病學分會和肝病學分會制定的《慢性乙型肝炎防治指南(2019年版)》[7],隨機分為REACH-B組、CU-HCC組、PAGE-B組。
納入標準:(1)年齡≥18歲。(2)乙型肝炎表面抗原(HbsAg)和(或)HBV DNA陽性6個月以上。(3)接受ETV或TDF治療至少12個月,并能在昌都市藏醫院進行至少3~5年定期隨訪。排除標準:(1)有HCC或肝功能失代償史。(2)合并丙型肝炎或其他嚴重醫學疾病。(3)合并酒精性/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自身免疫性肝病等其他肝臟相關疾病。(4)處于妊娠期或哺乳期。
1.2 研究方法 在基線檢查時,患者接受評估,包括完整的病史、體檢、常規生化檢查、HBsAg、HbeAg和抗體、血清HBV DNA水平、超聲檢查和甲胎蛋白(AFP)。HBsAg和HBeAg使用羅氏601全自動免疫分析儀檢測。建立資料Excel數據庫,錄入所有符合納入標準的臨床相關數據。每6個月隨訪1次,根據超聲檢查和實驗室檢查(包括AFP)評估所有患者數據。隨訪至2021年11月或確診為HCC為止。
肝硬化通過組織學診斷或超聲診斷,HCC的診斷依據《原發性肝癌診療規范(2019年 版)》[8]或經病理確診。根據研究登記時患者的臨床和實驗室參數計算3種常規HCC風險預測模型CU-HCC[9]、REACH-B[10]和PAGE-B[11]模型。CU-HCC、REACHB和PAGE-B的截止值分別為5、8和10。
2.1 患者特征 患者的基線臨床特征如表1所示。
表1 基線臨床特征[±s,n(%)]Tab 1 Baseline clinical features[±s,n(%)]

表1 基線臨床特征[±s,n(%)]Tab 1 Baseline clinical features[±s,n(%)]
注:HbeAg:乙型肝炎e抗原;HBV DNA:乙肝病毒脫氧核糖核酸;ETV/TDF:恩替卡韋或富馬酸替諾福韋酯;CU-HCC:基于患者年齡、白蛋白、膽紅素、HBV DNA水平和肝硬化狀態的乙肝患者肝癌風險預測模型;REACH-B:基于患者性別、年齡、血丙氨酸氨基轉移酶水平、HBeAg陽性狀態和HBV DNA的乙肝患者肝癌風險預測模型;PAGE-B:基于患者基線年齡、性別和血小板計數的乙肝患者肝癌風險預測模型
指標年齡(歲)男性肝硬化實驗室變量HBeAg陽性總膽紅素(μmol/L)血清白蛋白(g/L)丙氨酸氨基轉移酶(U/L)血小板計數(109/L)HBV DNA(log IU/mL)抗病毒療法ETV/TDF風險預測模型CU-HCC REACH-B PAGE-B數值46±15 586(65.4)332(37.1)515(57.4%)153.2±14.6 38.2±3.1 141.0±15.6 123.0±13.7 6.1±1.7 608(67.9)/288(32.1)7.3(0~42.9)11.0(1~18)13.0(0~26)
2.2 HCC的累積發病率32例(3.6%)患者在39.2個月發生HCC。3年和5年的HCC累積發病率分別為2.1%和4.0%。在332例肝硬化患者中,25例發展為HCC,3年時HCC的累積發病率為6.6%,5年時為11.9%。在564例無肝硬化的患者中,7例發生了HCC,3年和5年的HCC累積發病率為0.5%和0.8%。肝硬化患者的HCC累積發病率顯著高于非肝硬化患者(χ2=21.67,P<0.05),見圖1。

圖1 肝硬化及無肝硬化患者的HCC累積發病率對比分析Fig 1 Comparison of the cumulative incidence of HCC in patients with cirrhosis and withowt cirrhosis
2.3 HCC患者與非HCC患者基線特征的比較 隨訪期間發生HCC的患者32例(3.6%),未發生HCC的患者864例(96.4%)。發生HCC患者的年齡、男性比例、肝硬化和總膽紅素顯著高于未發生HCC的患者(均P<0.05),而發生HCC患者的HBeAg陽性率、血清白蛋白和血小板計數顯著低于未發生HCC的患者(均P<0.05),見表2。
2.4 HCC發展的獨立預測因子 在表2的單變量分析中,年齡較大、男性和血小板計數較低顯著預測HCC的發生(均P<0.05)。隨后通過Logistic回歸分析進行多變量分析,結果顯示,年齡較大、男性和血小板計數較低是HCC發展的獨立預測因子(表3)。
表2 發生HCC患者與未發生HCC患者的基線特征比較[±s,n(%)]Tab 2 Comparison of baseline characteristics between patients with HCC and those without HCC[±s,n(%)]

表2 發生HCC患者與未發生HCC患者的基線特征比較[±s,n(%)]Tab 2 Comparison of baseline characteristics between patients with HCC and those without HCC[±s,n(%)]
注:HbeAg:乙型肝炎e抗原;HBV DNA:乙肝病毒脫氧核糖核酸;HCC:肝細胞癌;a:t值;b:χ2值
基線變量 發生HCC患者(n=32)未發生HCC患者(n=864)t/χ2 P年齡(歲) 53±11 46±10 4.156a<0.001男性 23(78.1)563(60.2)0.614b 0.036肝硬化 25(85.7)307(35.3)24.00b<0.001實驗室變量HBeAg陽性 10(31.3)505(57.1)4.391b 0.002總膽紅素(μmol/L) 230.4±20.1 72.5±6.3 13.031a 0.005血清白蛋白(g/L) 30.2±2.9 44.3±4.2 7.012a 0.043丙氨酸氨基轉移酶(U/L)188.0±20.5 145.0±13.4 0.367a 0.227血小板計數(109/L) 76.0±8.1 161±15 7.768a<0.001 HBV DNA(log IU/mL) 5.1±1.8 5.9±1.7 0.335a 0.073

表3 影響HCC發展的多因素分析結果Tab 3 Results of multivariate analysis of influencing the development of HCC
2.5 傳統HCC風險預測模型的預測性能和PAGE-B的比較PAGE-B模型預測3年時和5年時HCC發展的AUC分別為0.783和0.807,而CUHCC模型分別為0.724、0.765,REACH-B模型分別為0.621、0.582。PAGE-B和CU-HCC的AUC在統計學上無差異(P>0.05)。而REACH-B的AUC明顯低于其他兩組風險預測模型(P<0.05),見圖2、3。當使用10的最優截止值時,PAGE-B在預測HCC發展方面顯示出最高的靈敏度(3年時為93.7%,5年時為96.3%)和陰性預測值(NPV)(3年和5年時分別為97.8%和98.6%),見表4。

圖2 PAGE-B與傳統HCC風險預測模型在預測3年發展為HCC的AUCFig 2 Page-B versus traditional HCC risk prediction models for AUC in predicting the progression of HCC at 3 years

表4 各風險預測模型的預測性能Tab 4 Prediction performance of each risk prediction model
2.6 利用風險預測模型進行風險分層 表5顯示了3年和5年的HCC累積發病率。使用CU-HCC的低危組和高危組的患者比例分別為46.9%(n=420)和53.1%(n=476),使用REACH-B的患者比例分別為12.1%(n=108)和87.9%(n=788),使用PAGE-B的患者比例分別為22.6%(n=202)和77.4%(n=694)。在CU-HCC和PAGE-B模型中發現3年和5年時高危組患者發生HCC的概率顯著高于低危組患者(χ2=29.39、68.97,均P<0.05;χ2=20.94、57.07,均P<0.05),而REACH-B模型在高危組和低危組之間沒有差異(均P>0.05)。

圖3 PAGE-B與傳統HCC風險預測模型在預測5年發展為HCC的AUCFig 3 Page-B versus traditional HCC risk prediction models for AUC in predicting the progression of HCC at 5 years

表5 根據使用風險預測模型進行風險分層的HCC累積發病率Tab 5 Cumulative HCC incidence based on risk stratification using the risk prediction model
根據GLOBOCAN 2018,中國HCC患者約占全球的46.71%,粗發病率是全球粗發病率的2.51倍[14]。中國國家癌癥中心報道2012—2015年中國HCC 5年生存率為12.1%。HCC已成為我國癌癥死亡順位第2位[15]。藏區是我國HBV感染的高發區,感染率接近我國平均水平的2倍,高達13.23%[16]。而HBV是引起肝臟疾病的主要病毒性病原體,是導致慢性肝炎、肝硬化、HCC的最主要原因[17]。有統計表明,HCC已位居西藏地區惡性腫瘤發病率第1位[18]。因此,在該地區早期識別HBV相關性HCC高風險患者尤其重要,可使患者得到早期干預,促進高風險人群積極治療,從而降低死亡率。由于西藏地區地廣人稀,經濟條件落后,醫療衛生條件差,所以需要更為簡便易行,經濟可靠的風險預測模型。
目前,在亞洲慢性乙型肝炎自然歷史隊列人群中開發了幾種HCC風險預測模型,如CU-HCC、GAG-HCC、LSM-HCC、REACH-B、PAGE-B模型等。雖然風險預測因子的權重和選擇略有不同,但這些評分具有類似的獨立預測因子[19]。CU-HCC和REACH-B風險預測模型是在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制定的,由于在開發這些預測模型時沒有合適的抗病毒治療,HBV DNA水平被用作HCC發展的重要預測因子,其基礎是HBV DNA水平與HCC發展的風險相關。而目前,強效口服抗病毒藥物恩ETV和TDF的出現對CHB的治療產生了重大影響。ETV和TDF可抑制絕大多數患者的HBV復制并改善纖維化[20],對HBV DNA抑制率為61%~92%[21],并具有強大的抗病毒活性和高抗藥性遺傳屏障,因此,被國際指南推薦作為一線抗病毒藥物。抗病毒治療可修改變量HBV DNA、HBeAg狀態和ALT等,但變量年齡、性別不受抗病毒治療的影響。經過抗病毒治療,雖然部分患者從高風險轉變為低風險,但其HCC發病率仍然高于基線時風險評分低的患者,發展為HCC的風險卻不能完全消除[19,22]。而過去依賴HBV DNA水平的風險預測可能不再適用于接受治療的患者,因此需要更加準確的預測模型來對抗病毒治療的CHB患者進行危險分層。
PAGE-B模型是在接受ETV或TDF治療的白種人群CHB患者中衍生出來風險評分模型[23],是第一個在使用ETV或TDF這兩種推薦的一線抗病毒方案治療患者中衍生出來的模型。該模型非常簡單,易于在常規臨床實踐中使用,因為它僅基于患者的年齡、性別和血小板計數。而這種簡單有效的模型非常適合在西藏地區使用,所以本研究在西藏地區,對接受ETV或TDF治療的慢性乙型肝炎患者進行驗證PAGE-B,并將其預測性能與其他常規HCC風險預測模型進行比較。
在本研究中,組成PAGE-B的3個因素:年齡、性別和血小板計數,被確定為HCC發生的獨立預測因子。其中,男性和年長者已成為眾所周知的HCC危險因素[24]。此外,血小板計數也是肝病嚴重程度和HCC發展的重要預測指標[11]。本研究顯示,PAGE-B的預測性能與CU-HCC相當(P>0.05),顯著高于REACH-B(P<0.05)。此外,PAGE-B模型在預測HCC發展方面顯示出最高的NPV(3年和5年時為97.8%及98.6%),可能表明PAGE-B模型可用于識別低風險組。
本研究在西藏地區,用較大樣本量的患者驗證了PAGE-B的預測性能,并將其性能與其他風險預測模型進行了比較。另外,PAGE-B可以在西藏這種資源有限的地區中使用,因為它不需要HBV DNA滴度或纖維負荷的詳細評估,如瞬時彈性成像等復雜的檢測手段。在本研究中,存在幾個問題尚未解決。首先,盡管樣本量較大,但隨訪期相對較短,后續還應做較長隨訪期的研究,期望能更精確地估計風險預測模型的準確性。其次,未能與最近新開發的基于肝臟硬度的HCC風險預測模型進行比較[24],后者在抗病毒治療的CHB患者中也顯示出比傳統模型更高的HCC發展預測性能。
總之,本研究驗證了PAGE-B在接受ETV或TDF治療的西藏地區CHB患者中的適用性,并發現PAGE-B的表現與CU-HCC相當,高于REACH-B,適合在醫療條件較差的西藏地區進行推廣,并需要進一步的研究,對接受抗病毒治療的CHB患者,應建立使用PAGE-B進行HCC監測的策略。